《「盗墓」殊屠同路不同归》叶飏

3、叁.

　　等待的时间沉重地令人窒息。
　　吴老板一行无言，分别背着各自的随身行装。我站在主人身后，看到之中最强壮的大奎朝小三爷打了个眼色，意思似乎是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看样子吴老板是觉得这位老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就起了提防之心。
　　老者倒是不在意，自在地继续抽旱烟。
　　驴蛋蛋不消多时就游了回来，老者见状将烟枪在裤子上一拍：“走！船来了。”
　　两条不小的船一前一后自山后驶出。
　　站于船首的中年人边撑船边朝这边吆喝着。
　　“各位，行李就不用拿下来了。”老者拍了拍牛脖子，对吴老板道，“我把牛和车一齐拉上第二只船，我们就坐第一只船里，省点力气。”
　　潘子闻言一笑：“有些东西见不得水，还是随身带着好，等一下那牛跳水里去，那我们不歇菜了嘛？”
　　潘子此番话的拒绝之意委婉且极具说服力。老者笑着点头，不慌不忙地回答；“你说的也是个理，不过俺这牛也不是水牛，绝跳不到水里去。要跳下去，我老汉帮你们都捞上来，一件也少不了你们的。”

　　这番话叫人无从拒绝。
　　我清楚老者这是夸下了海口，大概是想打消潘子的提防。

　　晃神间，吴老板一行已随着老者走向了渡头，幸好主人走在最后，否则我和屠城说不定会就此分离。
　　距离屠城太过遥远会使我与体内的冤魂和诅咒脱离，纵而失去形体。
　　屠城和荼澄不得分离。
　　老者将牛赶上第二条船后跨进船内，挑了个位子坐下。我注意到小三爷打量撑船人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那撑船的中年人极其普通，皮肤黝黑，怎么看也不像打小就以尸肉为食。
　　兴许是吴老板判断错误，以尸肉为食的事情只发生在将领时代的战场上，军队之中实在没有果腹之物时才会出此下下策，毕竟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想要吃死尸身上的肉。
　　中年人很麻利，谈话间船就到了山的附近。
　　主人这才将一直放在天空某处的视线收回，淡然若水的眼眸中映出前方的转弯。
　　“……千万别照进水里，吓死你们！”
　　“怎么？”吴老板闻言笑了声，“有水鬼啊？”
　　“那水鬼算个啥，这水里的东西，我也不敢说是什么，你们要胆子真大，待会儿自己看一眼，记得，看一眼就得了。你们要运气好，就看到一团黑水，要运气不好，看到的东西能把你们吓疯过去。”
　　这撑船人的话有些夸张。
　　除了鬼，我真想不到何物能将人吓疯。
　　大概也是我见识短浅，只见到过目睹自己血肉被斩首而当场哭死的数名妇女。

　　我看主人眸中已经有了洞口的倒影。
　　潘子在后面怪叫一声：“靠，这洞也忒寒碜了点吧？”

　　他说的也确实是，眼前的水洞只比船大了一掌上下，并且极低，吴老板一行人在里面估计连坐着都困难。我忽然想到吴老板对潘子和大奎对小三爷打的目光——也难怪，在这里面如果被偷袭，基本只能任人宰割。
　　在打量水洞间，潘子似乎和坐在后面的老者说了什么，我余光瞥见撑船人打了个并不明显的手势。
　　吴老板看人果然还是准的。
　　视野在进入水洞后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潘子手中的一盏灯发着光。
　　“三爷，这洞不简单啊。是个水盗洞啊！”
　　“水盗洞，古圆近方，你看这些痕迹，这洞有些年头了，看样子，这这洞里应该另有乾坤。”吴老板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距离不远的岩壁，回答大奎的同时也做了个推断。
　　他们谈这件事时的气氛极好。
　　如不是我能看到他们的手都按在刀上，或许会被蒙蔽了眼睛。
　　托在黑暗中数百年的福，我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周围的景物，虽说潘子手中那盏灯的光线产生了些许阻碍，但至少还能看个大致。
　　可就算看到什么，又能怎样呢？
　　——我不过只是一把刀。

　　他们的谈笑声夹杂着轻微的窸窣声。
　　“嘘，听！有人说话！”

　　在我惊讶的同时，小三爷他们也立即闭口屏息。
　　——他居然听到了？如果这些窸窣声不是活物发出的话，那么他……
　　虽是这么想，我却未感到主人身上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死人气味、腐尸味道和鲜血的味道我都再熟悉不过，这些他身上统统没有。他轻易就拿起屠城的那幕浮现出，我不由望向他面无表情却沉着的脸。
　　后面的吴老板发出焦急的大叫，这声让后面几个人一下都乱了起来。
　　听意思似乎是——
　　撑船人和老者都不见了！
　　难不成是顺着顶部的洞穴逃出去了吗？因为并未听到落水声，我能联想到的也只有方才偶然间看到的洞穴，那洞穴或大或小，有的恰巧能容纳一个人。
　　船突如其来的抖动打断了后面人的慌张。
　　紧接着我就看清一个巨大的黑影，擦着船舷游了过去。
　　“我的娘啊——三爷，这东西也忒大了！咱几个恐怕还不够开饭的。”大奎从船舷挪到了船中间的位置，显然已经是谈影色变。他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刚刚吴老板扇在他脸上的耳光，直直盯着水中怕是突然蹦出什么把他叼了去。
　　其实不光是大奎，潘子也对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只不过比大奎要镇定的多。他看看四周，对吴老板道：“三爷，这洞里古古怪怪的，我心里瘆得慌，什么事情咱出去了再说，如何？”
　　这确实是个上策。
　　但也要出得去。
　　静了一瞬，几人的目光都随吴老板落到主人身上。他一直淡漠甚至都有些木然的表情不知何时不见，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专心找着什么的样子。
　　在众人沉默间，他抬起右手插进水中，不消一瞬就又抽了回来，极长的两指间还夹着个黑糊糊的虫子。他将那东西朝船板一甩：“刚才就是这东西。”
　　小三爷一看不由松了口气，“这不是龙虱吗！这么说刚才那一大团影子，只是大量的水虱子游过去？”
　　“是。”主人说着拿衣服擦擦手。

　　我盯着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回忆下方才他的动作。
　　近乎在电光火石间的速度。

　　光看那可以和电光火石媲美的速度，就知道这功夫肯定是打小就练起来的，还有他刚刚能在吴老板一行谈话声中听到微弱窸窣声的耳力……我看他和小三爷盯着龙虱表情都不是很释怀的样子，觉得前方的问题不会太好解决。
　　大奎还在踩方才甩在船板上的龙虱，吴老板凑上前去捡起一只断脚，放在鼻下闻了闻，霎间露出骇然的表情：“这不是龙虱，这是尸蹩。”
　　尸蹩？
　　吃腐肉的寄生虫么？
　　“我的姥姥，这东西是吃腐肉的，有死物的地方就特别多，吃得好就长得特别大，看样子这上游，肯定有块地方是积尸地，而且还是了不得的大。”吴老板说着去看前方黑漆漆的路，在大奎问这东西是否咬人后回答，“如果是正常大小的，那肯定不咬人的，但是你看这只的个头，它咬不咬人我还真不能肯定。这东西一般都待在死人多的地方，不会经常游来游去，怎么现在一大群一起迁移呢？”
　　说来，在尸堆的虫子都鲜少离开。
　　一旦大批迁移，无非就是威胁或没有食物。
　　主人忽然转头把目光投向深处：“我看，恐怕它们刚才是在逃命。”

　　——如果是逃命的话。
　　“我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们过来，而且，块头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