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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目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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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四
送别了两只危险的外星兔子,我终于回家了——虽然是徒步,一身伤和血还把车丢了。不过,令我欣慰的是房子完好无损没被烧,就是不知道桦根死了没。
我站在家门口掏遍了口袋,发现连半个钥匙都没有,估计刚刚在路上掉了。
我只好在楼下大喊:“桦根——我又没带钥匙了——”
随即我听见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不久后,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声响,门锁动了两圈,门开了。
门板滑开,缓慢得仿佛电影慢镜头。我心急地抓住门框钻进门,便看见一个高挑的人站在门后,我背后的昏暗的灯光只照亮了来人的半张面孔,肩膀和菱形纹路的佩刀。刹那间我瞪大了眼睛,理智也让我闭嘴——我一肚子“桦根君我今天真是诸事不利出门就被打车子也……”的牢骚被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是个穿着深灰和服、佩刀的男人。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但不是桦根。
……
这又是我哥哥……吗?
“神原大人!”确认无误后我这才惊呼着鞠躬,一边着急着把手藏在背后,“哈哈哈你最近出场的次数也太多了喽——我是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哈哈哈?”
“……别笑了。”他说。
他的目光一直桎梏在我受伤的右手——啊,真是的,估计瞒不住了。我叹了口气,低下头解鞋带时,恰好瞥见他握着佩刀的手正微微颤抖。
……我不想让他担心这种事情的。
但是,他会因为我而担忧到这种地步吗?说实话,我不觉得。我被天人砍了一刀之后,他也不过给我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小心点”罢了。
我不懂他缘何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神原与我各怀心事地沉默着,直到桦根的声音响起:“十四……你怎么了?”
我瞄了一眼神原,没回答。
“上楼再说吧……你该解释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原英俊无匹的脸,仿佛蒙上一层冰霜。
看来,我骑着车出门断了手回家的事情是瞒不了了,说真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瞟了一眼缩在后头的桦根,斟酌着开口:
“只是遇见了奇怪的人。”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往楼梯走了。我跟在他身后,回头向呆滞茫然的桦根使了个眼色,他也快步跟上来。
二楼的客厅里,矮桌上摆放着白瓷皿具,香烟和一尊清酒。我不喝酒,桦根不抽烟也不喝酒,这些只能是神原的了。
他在桌子前坐下,点了一根烟。乳白的烟雾在三人之间翩翩起舞。
“你以为是类似上次的事件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必担心,我们只不过闲聊着打了几拳罢了,这种伤势明天就会好,而且他们没有要我性命的意思。”
我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但神原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见他良久不语,我才解释道,“有两个人,看起来是天人。”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管了,反正他也没管过我。
神原接过话:
“不管如何,你和桦根的存在、还有和我的关系恐怕已经不是不为人知了,以后找上门来的人只会有增不减。”
……你刚刚没在听我说话吧!
我开始头疼起来。
余光里,桦根的目光在神原的脸上停留了会,表情忧虑极了。其实上门来打架的人也不是没有过,只有桦根每次都表现得第一次似的紧张。
神原握着酒杯,和我沉默得一样久。我扣着酒杯,一时觉得气氛沉重。
他在想什么呢。
“他们有说什么吗?”神原说,“……有两个人?”
其实说两只兔子更合适吧。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神威的笑脸,现在想来只觉得如同静寂天幕里的突兀圆月般渗人。
我颔首,“是,他们自称夜兔族。名字是神威、阿伏兔。”
“……神威?”伴随着器皿碎裂的脆响,神原骤然压低了音调,仿佛难以置信般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夜兔神威?”
“是啊,”我诧异地对着他打碎的酒杯点头,“你认识他们?那个叫神威的,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另一个是个中年人,比他沉稳不少,但似乎地位比他低一些,大概是他的部下吧?”
——我仍然记得阿伏兔对神威的“团长”称谓,只是不知道这个团长是什么性质的。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再注意到神原时他已经换上了自嘲的表情,而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我身上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对着我身旁的柜子说:“我不知道他是否猜到我和你的关系,最好不是这样。至于夜兔神威,那个家伙是春雨第七师团团长……说是怪物也不为过吧,以后遇见了,你记得能跑多远跑多远。”
春雨是什么,我不知道,这家伙说话也不给个前情摘要。不过我关心的不是神威而是神原,那个人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不过,令我诧异的是,为什么他今天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么多?只是因为我受袭击了么?
我想了想,问他:
“我在意的是你到底是在外面做什么的,你真的反天人吗?”
“不止,还有反幕府。”他爽快地吐出了一项足以斩首的罪状,“当然,其实也不止这些。”
“你是激进攘夷志士。”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身份。
攘夷浪士中也有激进分子,厌恶被天人占领的江户,一心推翻幕府的腐朽统治,直到现在这样的组织也存在着,甚至就在我身边。童年时代的邻居老头,少年时代重逢的兄长,就连我素未蒙面的长辈也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拉回了思绪,听见他的笑声响起,而神原那双与明天子相似的眼眸却毫无笑意,我似乎从中察觉了杀气,当然,不是对我。
你想杀谁呢。我也知道我不该问。
“你听说过鬼兵队吧?最危险的攘夷分子们。他们的总督是高杉晋助……我也是其中一员。如你所见,在刀尖上舔血,仇敌无数。所以我不想你知道太多。”
……
我注意到他用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他仿佛不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部分似的。这很奇怪。
我猜他大概真的喝多了,说错话,什么话都敢说,估计已经忘了我被真选组盯上的事情了。如果家里装着真选组的窃听器,这句话足以让我明天进宫喝茶了。
他好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鄙夷地瞟了我一眼。
“我没醉,而且这些事情本该告诉你,只是我不想而已。”
我顿时哑然,神原在这方面倒是和土方明天子像极了,土方明天子如此,而神原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神原笑着提醒我:“知道太多的话会死哦。”
你这是在咒我啊——
我无奈地叹气,“……我知道个毛线啊,不过,我倒是听说过高杉。”
他显得有些讶异,“为什么,土方告诉你的?”
“你说哪个土方?明天子还是真选组副长——都不是他们啦!是住在武州时的一个攘夷派老头说的。”
神原,“哦?攘夷志士真是无处不在呢。”
“……没错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啊长到十四岁我才知道家里都是攘夷派呀哥哥。”
我说完这句,他居然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笑你个头啊你刚刚不是还在担心我吗不对你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啊。”
光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就足够让人退避三尺了吧,想也知道他来我家之前斩了不少人命,真是作孽。先不说他是攘夷派成员,就凭他这点,谁都会想把我俩砍一百遍。
在我的吐槽里神原渐渐收敛了笑脸,又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我发现他手上有伤疤,看起来年代久远。这是我又一次发现我和哥哥的不同之处——我从来都不会留疤。不知道我这体质究竟是遗传自谁,应该不是明天子吧。
不过我和哥哥最大的不同是他长得不像土方明天子,那只能是遗传了父亲的面容了。
“你和爸爸长得像吗?”我问他。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连头都没抬,“大概吧。”
哦,也就是说他可能对老爸也没什么印象了,我本来还想问问他老爸有没有被错认为天人过,导致我今天也被这样误认为非我族类了。
过了很久很久,他都一直低着头,眼皮也不抬。我几乎以为他这样睡着了的时候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吓了我一跳。
他严肃地告诫我和桦根:
“我树敌众多,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你和桦根的存在,拿你们开刀也有可能,所以你们也性命不保了。”
“喂喂喂,吐掉重讲啊!!”
“冷静点,我不可能把你挂在手机上保护你。”
“我很冷静啊等等我又不是手机吊坠!”
”除非你也……”他垂下眼眸,“不过,我不会同意。”
“你是说,加入攘夷派?”
“我不可能同意。”
可是这哪里是同不同意的问题?
“横竖都是死喽,”我无所谓地耸肩,“参加攘夷派太危险,待在这里也不安全,根本没有区别。再说,如果有人要我和桦根的命,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是吗。”
神原的话里多了探究的意味,“一直忘了问你,那天的纵火犯去哪了?”
去哪了?
……
“我讲得简单点好了。”
停电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了脚步声,那时我在床上躺着,感觉声音愈来愈近。我拿着蜡烛和打火机开了门,去了桦根的房间。他也睁着眼没睡,估计也被这脚步声吵醒。
我将蜡烛放在地上点燃。
「十四你扣子没扣。」他认真地提醒我。
「这不是重点啊白痴,今天停电只能点蜡烛难道你忘了吗?」
「呃……可是这也不是重点吧……」
下一秒桦根瞪大了眼睛,表情惊恐得让我以为他遇见鬼——
其实也没区别,冤魂索命和夜半杀人都是差不多的结局,惊声尖叫啦鲜血四溅啦肉沫横飞啦,诸如此类的场景。不过,我那天穿的是白色睡衣,同学也常常说我皮肤白得像鬼——所以这个索命的鬼应该由我来当才够理所当然。
“……谬论。”神原说着,看向了颤抖着快要将脸埋进膝盖里的桦根,“说了那么多,其实不就是想说你杀了那个人。”
“是又如何。鬼杀了鬼,于是那天晚上无人牺牲。”
我在地板上躺下,目光所及的天花板上已经没有飞溅的血块,我和桦根的睡衣上没有也湿漉漉的血迹,我的双手也没有叫嚣着斩杀撕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隔壁老头送我的那把武士刀一直被挂在墙上。
至于牛头马面的天人的尸体,早就被埋葬在看不到的地方。
即便土方十四郎再怀疑我又能如何,证据已经在那场火里灰飞烟灭了,有本事的话他尽管可以来尝试逮捕我。
何况我不是纵火犯,那天的蜡烛是天人碰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