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之风景》桃花清酒

2、3&4

　　三梦或者现实——花火和雨的旋律
　　我很久没有走进过这一个梦了。
　　这段记忆是我舍不得去篡改的。所以梦境里面的那个夏颜，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是十一岁那年的暑假，那天有花火大会。
　　晚上临出门前，我还听见隔壁夏颜的小提琴声，于是踢了拖鞋就过去按隔壁家的门铃。他一个人在家。我背倚着他家的铁门，“夏颜要不要去看花火大会？”
　　“啊。不去了，年年都有。”夏颜答得一贯地轻描淡写。他不喜欢热闹，这点我其实很清楚。
　　“那一起去，好不好？”我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就很一会儿的一会，好不好？”——我是一定会拉他去的，这点大概他也很清楚。
　　夏颜用来看着我的那副表情近似于无可奈何，然后他放下了小提琴。
　　我们走到楼下时就已经看得到放起的烟花了，很大很大的，绚烂地蔓延在了天幕上，夏颜的眼睛被映得灼灼地发光，像琉璃一样灼灼地发光。他是王子呀。比花火还要璀璨的王子。我一直都觉得追随他是件几乎骄傲的事情。
　　看热闹的人可真多，熙熙攘攘的，夏颜和我不知什么时候给挤进了人流里。夏颜从前面拉住了我的手，“可别走丢了。”他说。我还是走在他身后的，但是我们的手在平行，这很值得欢喜，这双手我依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丢了呢。
　　——但是我还是跟夏颜走散了。手心里分明还沾染着他细细的汗和温度，突然却空了。我不知所措地喊了好几声夏颜的名字，没人应，就只好拨开人群去找他，走得离开始的位置远了些，又急急忙忙地倒回去，然后以那里为中心再次往远处找过去。我跑着的，走了很多遍来回地找。
　　后来直到下了雨，人群迅速地稀疏下去，我才终于见到夏颜。他站在街的另一边，可是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我突然很懊恼自己不能快一步跑过去。
　　“怎么？”夏颜问。
　　我有些为难，“脚扭了。”
　　那时候夏颜是把我背回去的。他穿着白底灰格子的棉布衬衫，被雨湿得格外的软，混合着很淡很淡的汗的气味，但是夏颜平常很少流汗。“……夏颜你刚才也有在努力地找我吧？”我歪头问。
　　夏颜只是道：“雨很大，你把头埋低一点。”
　　“夏颜还是担心我的啊。”我突然吃吃地笑，“下雨才不怕呢，要不是下雨，我现在也许还没见到夏颜你啊。”
　　夏颜没再说话，也许是因为我太重……
　　我还是接下去说了：“我真是很喜欢这雨。因为想到，夏颜也在这同一片下着雨的天底下，那说明我们还是距离得很近的呀。所以，我就不着急也不害怕了。”
　　“能和夏颜你淋着同一片天底下的雨，是很快乐的事情。”我说。

　　——走散了，可以再找到；但是心散了，距离就真的很远很远了。我突然有一点点想念那个处于另一个空间的夏颜。但就算再回去，也不可能淋同一片天底下的雨了吧。因为，心早已经远成一个不可逾越的距离——这样地久，足够原本就不喜欢我的夏颜去喜欢别人了。
　　我的梦境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可是这里只有我。

　　四现实——锁住时间的小提琴
　　病房里依旧是那一成不变的颜色——白。年轻的男医生伫立在病床的一旁，看着那沉睡中的女孩子。这个总是唧唧喳喳的小女生，现在是这样的安静——以前那些暖色调的琐碎恍如隔世，只像是别人的了。
　　夏颜禁不住想，如果她在做着梦，会是在那个她所说的用喜欢来构筑成的世界里……吗？
　　一瞬，他眉间的那小片距离很柔和地扩大了开去。从未出现过的感觉，看着少女酣睡中的模样，夏颜轻地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面颊。这样温馨的冲动。

　　那是高一刚刚开始时。风恋有些迷惑地接过少年递过的琴盒，又笑起来：“疯啦？你要把小提琴给我？开玩笑……我可不会拉！”
　　“……以后不会再用到它了，所以，给你留个纪念。”他说。
　　“纪念？”
　　“我要到另一个城市去。”
　　“呃，”像是徒劳地挣扎，她明明听明白了的。“夏颜你要去……旅游啊？……喂喂，我说，真是的唉，怎么都不告诉我一起去……”
　　“是搬家，因为爸的工作调动。”夏颜只是垂下眼帘不看她。
　　“……”
　　“……”
　　“那你不要把这个给我！补偿吗？！”女孩子终于愤怒起来，不笑了。她将琴盒砸过来，然后用力地一甩关上了自家的铁门，“才不要你来可怜我！”
　　次日的清晨，夏颜看一眼自家的空屋子，把琴盒轻轻放在对面门口。琴盒像个忠心的老兵，孤零零地倚在那里，看着主人一步一步踱下楼去。

　　高二的暑假。家人已经在另一座城市生活，夏颜自己上了火车回来——没有告诉别人，对自己的父母也只是说“跟同学旅游去”。
　　站在熟悉的楼道上，身后忽然有人唤他“小颜”。
　　他回过身去，后面站着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妇。他们似乎迅速地憔悴了下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夏颜认得——“风阿姨……风叔叔？”
　　据说邻居变成了户不大友好的人家。夏颜坐在那张从小就坐过的沙发上时，一下子似乎又变回了少年时的场景。
　　夏颜握着茶杯，不经意的语气却有些刻意的味道：“小恋不在家？”
　　意料之外长长的沉默。
　　最终得到的回答是：自他走后，青梅竹马的女孩子常常发着呆就睡着了，最后竟然好几个月一直没有醒来过。

　　只有夏颜知道她躲到了哪里。所以高三填报考志愿时选择的医科大学，以及四年毕业后又回到这里，就当作是补偿自己的愧疚吧。
　　夏颜回忆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只差一个微小的距离便要触到她的面颊。
　　下一瞬，周围却突然暗了下来。
　　时空似乎在迅速地往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