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事，少年时》谢上赐卤

17、第十七章

　　“锦华吾弟：长日未见，愚兄念甚，未知何日得归，终日待矣，心有戚戚然不可得慰......”郁芳携烦躁的团了最后一张信纸，抬眼正瞧见大哥路过门前，忙出声叫住道“哥哥！哥哥！留步！”

　　“何事？”郁芳凌转进弟弟的屋子，“正巧父亲要你我闲时过去说话，我此时正没什么安排，一起去吧。”

　　“等等，等等，哥哥我有事说，你帮我参谋参谋......”郁芳携嬉皮笑脸的拉着大哥讨好的说“大哥你先坐，弟弟给你倒茶！”

　　郁芳凌没坐，也没喝茶，挑眉质问他“你惹祸了？”

　　郁芳携吓得手一哆嗦，茶杯直接掉在桌上“哪有哪有，哥哥莫乱说！”

　　郁芳凌叹气“若真有事，你最好实话说，我能帮你的自然帮你，可若你要虚言唬我别怪我动家法收拾你！”

　　“哥哥你宽宽心，我真没惹祸！你从小看我长大还不清楚我的德行么，有贼心没贼胆嘛；为人行事我都有分寸的。”

　　“那你此番扭扭捏捏的做个什么态度！”

　　郁芳携人前何等风流潇洒，就是怕家里那严肃的大哥“就是......就是......哥哥我看上一个人！”

　　郁芳凌倒乐了“啊，我竟忘了弟弟已是这般年纪了，这倒是我和爹爹的疏忽；你说吧是哪家的小姐？”想到此前他忸怩的样子又问道“还是哪家的公子？”

　　郁芳携脸一红“就是这里才麻烦些......”看看门外没什么人影，他鬼鬼祟祟的伏在大哥耳边悄声道“他，他是个黑衣影卫......”

　　“你！”郁芳凌也被震了一惊“那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敢动心思！还说不是闯祸么！被爹爹知道了打死你都不过！”

　　郁芳携连忙拦他“哥哥哥哥你别大声，不是说帮我么！我是想要同他一辈子在一块的！”

　　郁芳凌气的揪住他掐了狠两把“你先把事情始末给我明白的说说！”

　　郁芳携揉着被掐疼的地方回想着这几个月的事情，将自己和锦华的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甜甜蜜蜜的回忆了一遍。他径自美味的咂嘴，回过神看自己哥哥脸色青一刻红一刻的颜色颇多。郁芳凌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

　　“寡廉鲜耻的东西！谁问你这些了！”郁芳凌听他话羞得脸红“我问你，他在黑衣中排行几何？”

　　郁芳携呆呆的摇头“不知道，他说这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名字？”

　　郁芳携继续摇头“只晓得字叫锦华。”

　　“年方几何？”

　　“......不，不知道......”

　　“你！”郁芳凌简直叫他气绝“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大言不惭要和人家一生共赴！我看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再问你，你和他的事那一位知道么？”

　　那一位？郁芳携用他木鱼的脑袋想了一刻才知道就是九五之尊的那一位“许是不知道的吧......哥哥你知道那些影卫都是什么出身么，我有时觉着锦华好像不似很怕那一位的......可是更多的也不敢多问怕他恼我。”

　　“瞧你这好大的出息！”郁芳凌近一段时间来为了江左行宫建成之事多得泽绵召见，据他观察泽绵是个性格甚温和之人，身边近侍常有一些近乎逾越放肆的举动也从不见他认真追究过。即便是对郁芳凌，一个区区工部监造也常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每每让郁芳凌觉得有愧天恩。“总之这事你得容我先想想，爹那里还是不要说了，免得他老人家生气；你也给我仔细着，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得明白咱家跟涵阳公府可不一样，咱们是靠功名封侯得官，有损清誉的事情不能做，明白么！”

　　郁芳携深深一偮“哥哥放心，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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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后，前庭正是到了闲时。泽绵住在蓬莱洲上左右皆是无聊，子丑告假还乡，小狐狸赋闲家中，皇后身子日沉；一时间身边竟一个贴心思的人都没有了。子丑留下伺候泽绵的徒弟小乐子虽然机灵，但毕竟年幼，怕他得很。

　　泽绵歪在榻上，上上下下的将小乐子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看的小乐子冷汗直冒；又不敢开口问他，想着圣心难测圣心难测，暗自忖度着自己哪里做的失分寸了，想来想去也没的来由，一时间眼中擒泪，快要哭了......

　　泽绵看他面上多有颜色，没忍住，笑了。觉着自己也够没趣了，吓唬个小孩子有什么意思呢！稍作思量吩咐小乐子道“你去刑部，叫他们六扇门总捕头来见朕！”

　　小乐子像得了特赦，抹了眼泪就跑，没几步又被泽绵叫住“刑部尚书詹劫文，也叫上吧。”

　　“是！”

　　到了刑部宣过旨，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这六扇门总捕头听着威风八面，但在长安城也就是个芝麻大小，新年拜天大朝会都不用露面的散官。若没些个时运能耐，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得见天颜。

　　众人围着小乐子再三询问是否是传错了旨，小乐子哭丧个脸道“咱家是在天子面前当差的，便是认错了亲娘也不敢记错了旨意啊！众位大人当咱家有几个脑袋够给万岁砍了当球踢的！”

　　年轻的刑部尚书詹劫文站出来拍了拍六扇门总捕头郁芳携“你一向没什么错处，想必也不是坏事。若当真不好，也尚有我这个刑部主事替你担着，别慌里慌张的丢咱们刑部的脸！走罢！”

　　郁芳携跟在小乐子和詹劫文的身后一路小跑往蓬莱洲方向去，心头警钟铮鸣：定是和锦华的事被那一位知道了！这会正等着拿他去问罪呢！看来这一回吾命休矣！

　　哥哥啊哥哥，往后爹娘弟妹就劳你费心了，弟弟不成器，这就要去了......锦华啊，愚兄怕是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了，盼只盼他顾念主仆旧情不要为难与你，待你回来定要将你的名字烧给我......还有烧一件你的衣裳给我吧，要，要贴身的......就当是给我在奈何桥上等你留的念想罢......锦华，锦华......

　　到了入云亭景山下，詹劫文吩咐郁芳携先在山下待诏，他自己先上去探探泽绵口风，也叫郁芳携先稳稳心神。莫名其妙的被那一位点了名，心里头不敲小鼓的唯有两种人：其一熟人，其二死人......郁芳携觉得自己肯定不是第一种但马上就要成第二种了......

　　小乐子想了想刚才万岁爷分明是先交待的郁芳携，可是见官先见大，先让刑部尚书面圣于礼相合，觉着没什么错处便领着詹劫文上了景山。

　　到庭中却见泽绵已经仰在榻上睡了，小乐子轻叫一声“皇上怎么在这里就睡了，风寒湿重的怕不得凉了身子！詹尚书您且在这里等一等，容我去取个铺盖给皇上！”

　　詹劫文点点头，看小乐子急匆匆的下山去也。

　　来到熟睡的泽绵身边俯下身温柔的看着他，那个往日里高高在上梦中难及的人此刻正安静的躺在身边，在自己伸手就能触碰的领域之中，没有一丝防备。可是这个在他心中本该幸福安乐的人却在梦中泪湿满襟。

　　你去梦了谁？又在梦中与谁做了叫人泪湿满襟的事？你痛不痛？是正在这榻上倾卧的身子疼？还是梦里有谁揉碎了你温软的心？是不是累了，是不是让天下苍生道的一声【万岁】压碎了脊梁还□□着前行？是不是悔了，悔将一片真心都付与了不堪相扶的薄情人？还是你怕了，怕这世上尚有人威胁着你的统治与性命？

　　“莫哭，我在这里！”詹劫文的理性在看到泽绵眼泪的一刻早已经崩毁，这一刻他任自己不顾家国之礼，不顾君臣之礼，不顾人伦之礼一把将泽绵抱入怀中，只想让心中的种种猜测都能得到平息，不让他痛，不让他累，不让他悔，不让他怕，不想让他为任何不相关的撩动心神，只愿他可以安然酣睡。

　　“刚才的梦若难过就睡去再梦一个，有臣在这里，下个梦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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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乐子拿了铺盖回来的时候，他们万岁爷还稳稳的睡着，詹大人也规矩的站在九步之外作人臣之礼。不顾许多，小乐子拿了锦被给泽绵去盖，刚一靠近泽绵却睁眼了，吓得小乐子一个踉跄差点坐个屁股蹲儿。

　　泽绵看看他，又看看站在后面的詹劫文，轻一撇嘴，笑了。小乐子跪在地上，仰望着他的万岁爷，这一笑，就像长安城的繁花都开尽了，自个心里咂摸真是好看，真是好看。“万岁，您别睡了，这里忒冷。”

　　泽绵接过他手里的锦被，展开来盖在自己身上“六扇门总捕头呢？”

　　小乐子起身一指山下“下面待诏呢。”

　　泽绵笑眯眯“叫他上来。”

　　没一刻小乐子又领着郁芳携上了亭来，郁芳携一路低着头，到了规矩的地方下跪磕头“臣刑部六扇门总捕头郁芳携见过陛下。”

　　泽绵歪头想了一刻“郁？你是皇后的族人？”

　　“回陛下，臣是延君侯府郁氏，并非皇后本族涵阳公府。”

　　“皇后跟朕说延君侯郁氏算是他们涵阳公府郁氏的支系，你们也尚有些亲缘在？”

　　郁芳携头埋得更低“是......”

　　泽绵又问“工部总监造郁芳凌是你什么人？”

　　郁芳携开始发抖，我一人之错莫要连累我父亲兄长“回陛下，那是臣之嫡兄长......”

　　泽绵正要再问，看旁边跑上个太监在小乐子身边耳语了几句便下去了，便问他何事。小乐子回正是刚刚提到的工部总监造郁芳凌亭下求见。郁芳携被泽绵点名的事，早有好事者跑到工部去嚼，郁芳凌听了心里直发寒，想不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匆忙打听了圣驾所在便赶来求见了。

　　泽绵吓唬郁芳携正美呢，可好郁芳凌飞蛾扑火似的赶来，心想这郁家兄弟真是体谅圣心！吓唬一个诚然不如吓唬一双，敛了神情做出大事将出的样子道“叫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