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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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丑是祁连县花沟子村生人，家里姓林。他叫林衡丘，算命的瞎子说这名字不好，又是男孩，得起个赖名才好养活。于是他又叫林赖，在家行大，遂也叫林大。
林家穷，没地，给地主家种地为生。孩子又忒多，到他父母不能再生的那年，林大十八岁，身后还有八个弟弟。
还是这年，年岁不好，王朝十五个县闹饥荒。流民不计其数，饿殍漫山遍野。年富力强的人都离了村子，南下去找活计；他们不走，母已病重。
从江南开府库发送各地的赈灾粮，到了他们这里也只剩些麦草粟皮，不能吃，看着又馋。八个弟弟饿死了三个，又卖了四个换钱给娘治病。他抱着老五去人市的时候，鼻涕都冻在鼻腔里，喘不上来气，憋得眼泪四流。
老五说：哥，卖到大府里当奴才得不了几个钱，你把我卖给老鸨儿吧，我长得比丫头好看，最会讨巧来事儿；你把我卖给老鸨儿，能拿一两银子呢......往后家里要是富裕了也别来找我，叫人说林家出了个卖屁股的，丢不起这人......
林大叫风抽的脸都糊了，跟鼻涕眼泪冻在一块，丑的不像样子。在人市蹲了一下午，最后手里捏着一两银子回家。
日子不是过的，粮食压根没有，药也贵的要命。一两银子也顶不住多少时候，眼看着最后一个弟弟老三也要被卖掉的时候，村里来了救命人了。
宫里来收男孩进宫当太监，凡是签了卖身契入奴籍的，当时就给本家补贴二十两银子，灾区的还多给五两，往后宫里每个月还给发月银。林大想都没想，第一个去填了名。
夜里，爷三个蹲在炕边上，看着铺在地上的二十五两银子，良久说不出话来。林爹就一口一口抽烟沫子，林三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林大说：爹，明个我就走了，二十三两你们留着，我带二两路上花。娘这病怕是没什么希望了，再吃几回药没用就停了吧。给娘买些好吃的，买点肉，让娘安安稳稳的走别受罪了......剩下的钱，熬过灾，给三子上学，将来考试，成了秀才能娶个好丫头......宫里每个月还给银子呢，我用不了的攒半年就给你们寄回来，别嫌丢人，有银子不要是犯傻......
第二天林大就跟着那几个细皮嫩肉不长胡子的走了。
谁曾想，当年那个差点饿死，为了活命抛却尊严的穷小子如今成了皇权中心也许几句话就可以左右王朝命运的置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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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三弟，子丑心头万千愁绪，踌躇良久终于开口“衡岳......”
林衡岳沉默了一阵子才接话道“哥哥终于肯认我了？”
这些年子丑一直将自己大部分奉银都寄回家去，供着三弟读书，他倒是不图别的，只想让老爹和仅剩的弟弟日子过得好些。没想到几年后再见林衡岳竟然是在皇家的琼林宴上，他是那年太后过寿开恩科考取的一甲进士第二名榜眼。
子丑还记得那天伺候泽绵穿衣裳的时候，泽绵拉着他到窗边偷偷指着众进士中的一个给他瞧，问他认不认识。子丑看了一会，觉得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哪里见过，于是打量着泽绵的脸色，摇了摇头。
泽绵狡黠的笑着没有再说话。
琼林宴上，当左相带着榜眼过来见礼，他自称林衡岳的时候，子丑才认出这是他多年未见的三弟弟！心下激动之际，失手将酒洒了泽绵一身。泽绵气的甩手就退了宴席，子丑也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下面神情紧张的三弟，便一路小跑追着泽绵去了......
此后泽绵将林衡岳安排在户部任职，子丑不愿他因为自己惹人闲话就一直未有相认了。
整天哄着泽绵的子丑，对于哄小孩这件事早就成了一项思想自然流于行动的技能了，拍了拍林衡岳的背，他温言道“来京城为官这些时日了，你知道的，人言可畏，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知道的......”衡岳终于放下芥蒂对着子丑笑了笑“只怪我没什么本事，来京城时间不短了，功绩上没什么成就。”
“这是说哪的话，咱家几世白丁，你靠着自己考取功名这已经是天大的出息了，不要逼自己，况且为官并不同于做学问，慢慢来你会明白其中的门道。而且皇上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还是很赏识你的。”
提到泽绵，林衡岳不禁又皱起眉头，都说伴君如伴虎，况且就他观察他们这位主子爷不是个好伺候的。想起自己哥哥整天伴在他身边他就担心不已“哥哥在皇上身边日子还好过么，那次你在琼林宴上失手泼了他一身酒，之后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
子丑笑了笑“那次他是挺生气的，罚了我一个月的奉银，结果第二个月又都给我补回来了......皇上是个小孩脾气，可爱得紧，你不必担心的，跟我说说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吧。”
想着之前在宫里跟泽绵告假，皇帝陛下那不情不愿的小样儿，还以为这一趟是出不来的，没想到后来竟然答应了，子丑乐的恨不能抱着泽绵亲一口。
虽然林衡岳对他说的情况将信将疑，但也无从考证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你进宫的最初几年，每次你来信寄钱，其实我们大多时候只是收到了信，没有钱。我想可能是让送信的人吞了，但是爹怕你在宫中难做，就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后来不知怎的你寄的钱不仅能按时收到，还多了许多，爹又怕有什么人要害你，把钱一直藏着没敢花。我跟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做了东宫的总管，爹知道了又是开心又是担心的，给我讲了许多说书的段子里讲的大臣因为与皇上一言不合就获罪而死的故事，我很害怕，于是就更加努力的看书，想着以后能够考取功名，在你有难的时候能救你一救......后来太子登基了，你每月寄来的钱越来越多，我就用这些钱雇人去打听兄弟们的下落，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找到了二哥和老五......”
子丑听到已经有其他弟弟们的下落激动难耐，一把抓住了林衡岳要问问清楚“老二和老五？他们怎么样？”
“你别急”林衡岳安抚他“二哥因缘际会已经成了江湖人，他学了一身好武艺颇是威武的，只是性子也变得很是江湖气了，有点乖张，不愿意多与人交往的，他每年也就是逢年过节的回来看看爹，于我都不愿意多理会的；至于老五......起初他不愿意回来，是我强行把人绑回来的。在家里闹了段时间不消停总想着要跑，后来被二哥揍了一顿才老实。”
想起老五，子丑的心里总是像被人揪着一样疼“他在外面受了太多苦，都怪我当年把他卖到了那种地方，现在我又拿什么脸回去见他......”
“他不怪你的，知道你进了宫，他还哭了好久，总说要来京城见你......其实中进士那年，他也跟着来了。我带着他要进宫见你，可是他临到了宫门口觉着害怕又跑了。任性得很，也胆小得很，家里也就二哥能管住他。”
看了看子丑脸色稍有缓和林衡岳又说“爹虽然去的匆忙，可是毕竟年事已高，听老五说是睡着觉过去的，没有痛苦；而且爹这几年看着二哥老五已经很开心了，他常说人生至此已算万幸，不多做奢求了。”
子丑点点头，他明白人终是要有离去的一天的，况且从签下卖身契那天心里已经于父亲做了诀别，所以对于父亲的离世，他倒可以安然接受。子丑心中正想着家事往后如何安排，马车却一阵颠簸，听得马儿急嘶一阵终是停了下来。
林衡岳呵问“怎么回事？”
外面驾车的挑开车帘道“回老爷，有个少年突然窜到马前惊了马匹。”
林衡岳探出头来，看前方跪倒于地上的不正是自家那不省心的老五么“林衡峰！你怎么又跑出来！”
那少年抹了把眼泪，看见车里的正是自家哥哥，就慌忙爬进车来滚进林衡岳怀里撒娇“三哥，三哥，你救救我嘛，二哥又打我！”
“定是你又招他生气，还有脸跑来哭！待会到家问明了情况不仅二哥打你，我也要狠狠罚你！”嘴里说着狠话，林衡岳却哪里舍得，抱着老五只给他梳理先前跑乱的头发，一点也没有要罚的意思。
林衡峰从他哥哥怀里探出头来，看到一旁注视着自己，神态甚温柔的人，愣了片刻，试探的喊道“大哥？”
子丑点点头，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迹“多年不见，咱家峰儿还是这般无赖啊。”
林衡峰眼珠子一转，撇嘴道“想是不如哥哥那金贵主子可爱！”
“哦？峰儿难道见过我那金贵主子？”
林衡峰见大哥提起那人神情都甚柔软，心里总不是滋味“那年三哥去京城考试，最后一天我在场外等着接三哥回驿馆，人群中我看见一人很是像你就偷偷跟了上去，离得近了仔细看果然是你，那时你身边有个生的挺细致的公子哥想必就是他吧！”
子丑笑着点头“峰儿不仅可爱，还甚聪明呢！”揉了揉弟弟的头，想到自己弟弟这般年纪还可以滚进哥哥怀里撒娇，而泽绵却自那般年幼时候便要学起诸多规矩，到底是可怜些呀“不过峰儿下次再若看见此人，定不可偷偷跟着了；须知他身边有许多黑衣影卫，你看着他是落单了，其实有不少人在暗中护着他，你不知此点贸然跟踪会被影卫捉住的！”
林衡峰怅然“这般的金贵啊......我随三哥在京城也住了些许日子，达官贵人也见过，可是从来没听说过他，哥哥你这位金贵主子是谁啊？偷偷告诉我嘛，我知道轻重以后不会失礼的~~”
“这里倒不方便说他的身份，等了却了爹的身后事，你随我去京城我引你见他可好？”
林衡岳皱了眉头“哥，别尽哄着他，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人啊！我进京这些年也只见过他七八回，还都远远地看不仔细呢，离得近了又不敢看了，一抬头竟觉着晃眼！”
“哪里有这般神乎！”子丑乐得不行“咱家天天见，还不被他晃瞎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