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T同人（TF主）殇夏之祭》皇飞雪

29、惊梦千年 其二

　　其二

　　“怎么便睡着了呢，你你你，你也不怕负了这大好春光么！”
　　被向日那有些嘈吵的声音搅了好梦，不二有些丧气地睁开眼睛。他扶着有些沉沉的脑袋想，怎么在这样暖洋洋的太阳底下，会梦见当初那个冷死人的夜晚呢。
　　眼下他可与当年那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以苦做乐的少年很大不同了。封燕王，加九锡，允带剑上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迹部，他不用敷衍任何人。可是这心里空落着的地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仍向往常那样把这无谓的烦恼一笑而过，却早被向日扳过肩膀，指着他的脸，先他一步笑得前仰后合了。
　　“……怎么？……”不二疑惑地问。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装成熟，还教训我，自己却……”向日将铜镜举到他面前，揶揄不止，“脸上还闹了墨印子，大花脸啦！”
　　这下连不二自己都哭笑不得了。真的，墨迹还残留在脸上，甚至印黑了嘴唇；这才记起自己睡着之前貌似是在誊诗的，赶紧往桌上一看，好嘛，好端端的一页被印得乌七八糟，看样子是得从头再来了。
　　只得抽过纸张打算重誊，这时身边倏地突然多了个人来，傲然轻慢的声色，道：“听说你新作了诗，竟不先让朕过目——”话语却在此刻戛然而止了，说话人怔怔地看着不二那张“黑白分明”的脸，憋了半晌，终于顾不得九五之尊的形象，噗地笑出声来。

　　不二没奈何地胡乱洗了把脸，迹部倒拣起那张废掉的诗稿细细看起来。那上面誊的是一首《洞仙歌》，真可谓狂气四溢，不可收止：竟以“狂又何妨”起头，将“问谁人、懂我千结寸心”作结。不二看他逐字轻念，便问写得还成么。
　　迹部慢慢抬头看他，慢慢地说了一个好。然后轻嗤一声道：“你那心思谁懂。这世间，要找一个能懂你‘千结寸心’之人，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若没有，也就罢了。”不二笑道，“笔墨游戏，又不是真要‘求’他一个出来。”他看向迹部，将他的来意猜了八分，却故作不知的模样，问，“你特意来此寻我，就是与我探讨这寸心之意么？”
　　迹部一愣，笑道：“怎会。朕有东西赠你。”说罢一招手，早有人随后迤逦而来。“你这闰月生的人就是麻烦，好些年才盼一次生日。今年难得又轮着闰二月，你怕是日子过得连自己的生日都忘却了罢？”
　　不二笑道：“又还没老，过什么生日。”却见宫女们先捧上来一件雪白的物事，仿佛是件裘皮大衣，问一句：“这是什么？”迹部亲取了，往他身上一披，果然合适，衬得整个人仿佛云里神仙似的，因而满意笑道：“当年便觉得只得你最适合雪狐裘，如今一试，果不其然。”不二也想起当初，迹部指雪赠裘之事，因笑道：“可现在穿，也恁热了些。”就要脱去。迹部将脸一冷，道：“当朕不知你寒性的内功么。不过这点热，你给朕穿着！！”又三两个小厮抬一架屏风过来。那屏风上图案，与当年离宫中所见别无二致，只是并无舞剑之人。右上角竟也有他当初随手而题的诗句。不二不觉感慨，笑道：“难为陛下，竟还记得。”
　　接着宫女鱼梭而上，一道道精美菜肴摆上了桌，模样竟也与当年不二随手摆放的那些大体相同，就连名字都与当年随口而取的一模一样。只是原本的雪都换了糯米、点心、银耳、酒酿之流，而那上面点缀的白梅，更均是糕点、菜肴做成。
　　“该记得的，朕一样不会忘却；该清算的，朕一样不会落下。该褒赏自有褒赏的分量，该惩戒也自有惩戒的缘由。你聪明，自该明白朕的意思。”
　　不二听明白了他话语地内蕴。于是只微微笑了，看了迹部一眼，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然而终是斟酌字句，道一声：“臣惶恐，让陛下费心了。”
　　这顿饭吃得有些清冷。两人各怀心事，倒不如当年那品雪尝梅的清苦日子来得更为坦荡畅快。
　　明明我们仍不疑彼此，不论君臣；
　　那么或许，这隔膜是因为长大。

　　正尴尬间，有臣来报说，不动峰的教主派人将妹妹送到了。
　　“喔——”迹部顿了顿，将脸上一丝不屑的神色藏掖干净，吩咐下去：“教她就到这里来见朕罢。”
　　各个属国辖地送来的名为妃妾实为人质的公主郡主们，都大多不过是些略有姿色却觳觫不已的、长了十数年没有见过人世的傻女孩子罢了。她们茫然无知地被作为筹码送来上国，甚至自己都还没闹清是怎么一回事，却连哭闹都不敢了，面如死灰的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流着单薄的眼泪。
　　本以为这一次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因此在看见那个女子走来时不由得一愣。她并不算太漂亮，却有一双火一样的眸子。她安静地走过来，平静地问了安，接着又静静地跪在那里。她碍于身份地位不能说话，不能反抗，但她的眸子里跳动的光芒却从未熄灭过。那双眼睛让不二记起了在那个没有火光的寒夜，他们终于摈弃一切顾虑越墙而出时，所坚定的决心。
　　因此他看着那女孩笑了，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他看到那女孩被他的笑蛊得脸上一阵红晕，几乎要轻呼出声似的捂住了嘴，突然觉得她也算得上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
　　问话的人本意甚至多是揶揄，大约是想看她慌乱的模样，可那女孩竟暗暗稳定了心神，很快地收起了刚刚被他挑拨的情绪，用她那双明亮而镇静的双眼直视不二的笑颜，一时间几乎要看穿他那惯常的假面。
　　“——杏。”
　　可惜他用更浓的笑意和云淡风轻的声音掩饰过去了，赞一声“人如其名。”一瞬间思绪早转向一年三季冰雪的北燕，要离开帝都的繁华还有众多的文朋诗友，作别自幼生死与共的兄长，抛下朝野的冷遇与孤立的代价，去独立支撑起这一片寒冷的天地，总得有与之相称的理由。

　　因此他站起身，挪一步跪下了，说出了让四座哑然的话语：
　　“陛下，臣可以娶她为妻么？”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这个决定，是因为反抗、报复还是任性而为，是找一个离开帝都的借口还是单纯只想救这个不凡的女子，是当真明白了皇兄的苦楚还是在那场暗云涌动的赐宴中造一个让双方都称心如意又不丢脸面的台阶，究竟哪一个理由的分量更重些，时日久远，记忆也早已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迹部曾这样问他：“你真决定了，选她，做懂你寸心的那人么？”
　　他也记得自己想也没想就给了答案。
　　轻笑嫣然，掩藏得深，便不易被看穿，更不易被伤害。
　　倒不如说，自己根本不想有人来懂罢。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