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声》木提

17、第 17 章

　　陆景对知炎说：“姐姐高烧41度，在送往医院时很多器官都已经衰竭。在抢救过程中死亡。我的姐姐，就这么没了。”
　　知炎听着，不说话。
　　“我忘记自己是怎样回的家，只是一直待在她的房间不肯出来。我翻开她的包，从里面翻出了医生在前一天下午开的药。感觉不对后马上去到医院，我问开药的医生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他告诉我，当时有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进了他的科室，全身都湿淋淋，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而他旁边有一个十五六岁，长得很出色的少年一直在说对不起。在他看来，当时的情形非常怪异，所以他一直记得这两个人。”
　　“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利用了一些关系，查出了那天下午在中区的监控录像。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少年推下水，在她呼叫救命的时候他无动于衷，救她的时候也是不情不愿。他什么话也没说，一个人从早上7点坐到10点，在十一点，苏铭来到我家，和父亲谈了7个多小时。”
　　“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那个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苏铭。他所有的生意都在一夜之间转给了别人，第二天就彻底消失了。有人说，他带着巨大的财产去了国外逍遥，也有人说，他只是逃去国外避难，因为很多非法生意被查出来。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父亲干的，他恨苏铭，可他动不了他，所以拿他的儿子威胁他，要他颠沛流离。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都不能接受，因为他的儿子，那个间接害死我姐姐的苏见御，他还活的好好的！”
　　“我知道，我根本没权利怪他，是我自己那么粗心，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我要是能早些发现，她就不会烧得那么严重，也就不会死。是啊，她就是那样，身体一直都不好，可为了不让父亲和我担心，她尽量不表现出来。我明明知道她那个性子，我为什么就不细心点呢？我恨我自己，可是那些年，无论我怎样折磨自己，我都不解恨。”
　　“你没出现之前，我已经想过很多方法整苏见御。他读高中的那几年为了抵抗他的父亲，基本不读书，总是去外地旅行。我利用这些机会跟着他，曾经在登山的路上想要将他推下去，甚至一度想让他染上毒品。我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成功。是他那个失踪的父亲，总能第一时间救他。这导致我越来越恨他们。”
　　陆景换了个坐姿，久久不说话。最终看着知炎，他漠然开口。
　　“直到你出现，我知道我最好的机会来了。他的父亲根本没办法控制你，不能明目张胆的露面，也没法叮嘱你小心，他只有看着你一步一步跳进我的圈套。最终我利用你，打垮了他。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告诉你，这个公司是我为你创的，你进入我的公司，也是我一手策划的。当初进入创尔的是你，可是我用了手段，把乔楠送进去，你也被我留了下来。”
　　陆景说完这些，满脸的冷峻已经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平和的表象。
　　知炎终于知道这个故事。可是她开不了口去痛责对面的男人，更开不了口安慰他，她唯一做的，只是倔强着不说话。陆景根本也就不需要她的安慰，她能帮他的，早就已经做到了。
　　也许痛苦中的人都是一样的，从来都不愿意仔细看清一些事情，只是想尽各种办法来对付那些敌人，只为得到报复的快感。
　　待两个人的情绪都平稳，知炎开口：“是你的父亲叫苏铭离开的，你们已经这样报复了他的父亲，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我听他说过。他最希望父亲娶的，就是你姐姐。也许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在多年后他知道这件事情，心里的愧疚并不比你想象中的少，他能活着，也已经是运气。我并不是想为他辩驳什么，只是希望能做些努力，能够让你尽快得走出来，过你自己的人生。你的姐姐照顾你二十年，你很爱她，可她毕竟已经走了。剩下的人生，难道你就这样为她而活着吗？这些年你过得不快乐，不管这是不是你对自己当年的惩罚，也已经足够。我真心希望你能看开。”
　　陆景看着知炎：“我已经看开。只是你还没有原谅我。”
　　“我想，现在没有原谅不原谅，你是情有可原。我已经无话可说。”
　　“知炎，你还在怪我。”
　　“我已经不了，这样恨来恨去，明争暗抢的生活我已经过够了。只是没办法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你说说笑笑。今天找你，除了对你说这些，还有一件事。”知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请你收下。上次你对我说的话，我想过了，待在这里我什么也得不到，过得也不见得有多好。你说的对，我是该走了。”
　　他们没有在一起。
　　那是她的辞职信。

　　陆景不知自己是该喜该悲，只好尽力平静得接过，他问她：“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嗯，想好了。”
　　“什么时候启程，我送送你。”
　　“不用了。虽然误会都已经说清楚。但是，我们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再做朋友吗？我想，暂时还不能吧。你送我，也只是让我们之间徒增尴尬。”
　　“只要你认真得看看周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还有很多，比如说朋友和工作。可是，最重要的就在这个地方失去，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她到底明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许，她只是想装不懂。
　　“嗯，那你多保重。”
　　“好，你也是。”

　　知炎用了两天的时间将东西打包好寄回家，公司的工作也已经做好交接，那天她最后一趟去公司整理自己的东西，彦清哭着帮忙。她说知炎，以后再没有人让我欺负了，你走了我一个人会无聊死的。知炎想，哪儿有她说的那么夸张，人张沐阳注定是要被你欺负的。不过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出口，要是在快走的时候还被揍，那就太不值得。
　　她对彦清说再见。
　　彦清也说再见。她还说，知炎，陆景一定舍不得你，丢了你这么认真的员工。
　　知炎笑笑。

　　回家后，知炎把这个决定告诉乔楠，乔楠根本不感到意外，她还顺便叫知炎买菜，两人晚上去她那儿吃。
　　等知炎忙得四脚朝天，终于开吃后，乔楠就一个劲儿地抱怨菜为什么那么咸。
　　知炎骂她挑三拣四，有的吃已经不错。
　　吃过饭的乔楠终于将谈话切入正题，她说：“知炎，等你走了，这个城市，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知炎感到抱歉：“楠楠，对不起。以前，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现在却要先离开，对不起。”
　　“恩，你也知道这样走了很不负责任吧！我一直以为，这个城市，肯定能让我们两个人都幸福。”
　　知炎的语气很轻松，她说：“现在也没关系，我走了，还有你。你工作厉害，魏谦又那么死心塌地。肯定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我要开始羡慕你了。”
　　“你羡慕我吧！真的，上大学那会，我是有多么羡慕你啊。如今你刚好把这些感情还给我。”
　　知炎使劲掐着她的脖子，笑着说：“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这么惨你还偷着乐！”
　　“我其实一点也不高兴”乔楠将知炎踹到另一个沙发，很严肃得看着她：“不久之前，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他，你不会放手。”
　　知炎无奈道：“是啊，可他已经不爱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
　　乔楠欲言又止，但最终开口：“知炎，你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我将你的颜料全都洒在苏见御身上的那件事吗？”
　　知炎怎么可能忘记：“我记得。那是因为我没借口找他，所以求你往他身上撞。然后我再跑过去，假装替你道歉。”
　　可那天她本来想道歉的，可没想到苏见御看见她，居然说：“这位同学，我觉得你很眼熟。”
　　她听见这句话很沮丧。从他们俩在学校遇见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把他所有的情况都打听地清清楚楚。04级陈规1班，苏见御。住21栋二单元4楼409。室友一个叫张弛，一个叫陈思洲，还有一个叫陈甍恺。她甚至还将他的课表研究了一段时间，目的就是想要在他下课之后的必经之路造成偶遇的假象。
　　上次分别的时候她还强调了好几次，她对他说：“以后我有事找你帮忙，就去你们的教室找苏见御就行了吧？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也可以来找我。我是04广告2班，秦知炎。记住啊，我叫秦知炎。”
　　她明明说过很多次的。没想到，她只是在他面前混了个脸熟。

　　乔楠笑起来：“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从那天之后就总是倒霉？”
　　知炎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因为每次她倒霉，都被苏见御看见。
　　丢给乔楠一个郁闷的眼神，乔楠心领神会，接着说：“他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所以又买通我，故意在他出现的时候整你。因为上次的颜料事件，把他努力了两个星期，立马要交给老师的三张图纸给弄花了。害他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5张图纸，那一个星期，他总共睡了27个小时。”
　　知炎震惊：“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从来也没告诉我。而且，你真的这么帮他了。”
　　乔楠语气有些躲闪，并不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她说：“为了几顿饭，我出卖了你。所以，在你走之前，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你。从那个时候你们最终在一起，我就觉得，你们肯定不会分开，不管隔多少年，也不管周围会有什么人，真的。”
　　知炎叹口气，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可不是每个故事的后来都那么如人意：“以前我也一直这么想，所以我一直在等，好几年都过去了。可既然他说没有机会，那我就走吧。躲着他们，眼不见为净也好。”
　　“可你回家有什么打算，那么一个小地方，甚至根本不需要你这种专业的。而且，你家离这边这样远，我们要多久才会见一次面？”
　　“我随时欢迎你去做客。反正工作还是要做的，在那边竞争小一点，工资虽然没这么高，但努力养活自己没问题。负债差不多还清，一切都还算顺利。放心吧。”
　　乔楠紧紧抱着知炎，太多话已经没法说出口，课她最想要的还是祝福这个十年的朋友，她说：“知炎，一路顺风。”
　　“好的，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生活。”
　　“嗯。”

　　知炎告别乔楠，回到自己家，房东送了好些吃的过来，让她带在身边，明天路上吃。知炎喜欢这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所以很高兴的接受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洗脸刷牙，回头望一眼这个地方，转身出门。
　　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城市，我终于还是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