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掣山栖》象牙塔的沙漏

5、时转之势

　　“好一个，‘罚俸三月，入京述职’，小皇帝脾气真好，与你私通都可以这样处置，那么，若是你取他天下呢？他是不是可以一句，天下乃民之天下，何人称帝均可便结了？”听了穆靖的叙述，李子涵讥笑道，“好一个人中龙，我偏偏喜那酒中仙。既然皇上体恤下臣，臣又怎能让您失望呢？”
　　“你太偏执了”声音穿透了幽幽的烛火，直击在子涵心上，“我是权臣，他是帝王。对于权臣而言，帝王光明正大的试探无异于安抚，搬上桌面的讽刺，更胜过打草惊蛇。他不过是想告诉我，你也好，方志凡也罢，均有帝王之威来震慑，我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微一愣神，子涵即刻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怪异，夹着讽刺，偏偏又透着戏谑，“也是，有权不用枉做官，有势不倚枉为臣。”
　　“如此说来，李侍郎已下定决心站在靖的对立面了？”穆靖眸光凝重。
　　“下官还有别的路可选吗？”子涵笑容一敛，“靖王莫要后悔才好。”
　　“如此甚好。”穆靖展眉一笑，这笑容在烛火的映称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同朝为官，子涵还请靖王手下留情才好。”作势一拜，子涵喟叹，穆靖，只盼有了子涵的帮衬，你的下场会好过清邵。
　　“不早了，歇下吧，前日绯影飞鸽传书，安离有变。消息一到，朝堂必定精彩万分。”抬手罩上那黑色大氅，穆靖推门，却突然转身，“清邵公子此时已是看戏之人，子涵，靖绝不是此戏中的弃子，方志凡也绝非丑角。”

　　漫长的夜，子涵取过方才扔下的书，“忧国者失、身，忧己者安命，穆靖，你究竟是忧国还是忧己？”

　　次日朝堂一片安然。
　　穆靖听着那些不大不小的锁事，微微有了倦意，一连几日的不眠不休，就算铁打的身子也要油尽灯枯了。终于盼到那老太监一声“退朝”，可还不待穆靖迈出一步，那老太监又恭敬的请靖王去后殿议事，穆靖顿时无言，强打精神向后殿走去，他甚至怀疑小翎这是想累死自己，一了百了。
　　到了后殿门口，听到内间的对话，穆靖突然有种想逃的冲动。
　　“陛下，正所谓，‘在上者，患下之骄；在下者，换上之疑。故，下骄，上必削之；上疑，下必俱之。’您如此疑心，岂不让大臣寒心？”这声音，明明是，明明是那归隐多年的老太傅，刚正不阿的当朝宰相，自己唯一敬畏的老师，顾义全啊！
　　“太傅说的是，朕受教。”当今天子在这位脾气火爆的大儒面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弟子的身份，想想近日自己的作为，别的不说，但是昨日的逾越之举，穆靖就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有进无出’了。
　　“穆靖参见陛下。”就是不跪，这一礼也做得无可挑剔。
　　“爱卿，快起来。”穆靖在心中微微叹气，看来请老师出山小翎不比自己好多少，这声音都透着亲切。
　　“谢陛下。”在老师面前，千万要谨慎才是。直起身子，穆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在顾相面前，“阿靖见过老师。”速度之快，连一旁静立的帝王都不禁感慨太傅不减当年之威。
　　“老朽怕是当不起这一礼，靖王爷还是快起来吧。”顾相端起茶杯，字正腔圆。
　　“老师何出此言，阿靖就是马革裹尸也不敢忘老师教诲，阿靖若是做错什么，任凭老师责罚。”这一腔话说的穆靖自己都绝望了，任凭责罚，由着老头子的脾气，自己怕是不得善终了，想到自己前日在通给方志凡信中那句‘为士者，岂盼正寝寿终’，不由感叹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这么说来，靖王还认我这个老师。”慢慢的放下茶杯，顾相缓缓开口，声音已是不善。
　　“老师于靖而言，如严父一般，靖不敢不听老师教诲。”穆靖再次表态，立场坚决。
　　“那就跪着吧”顾相顺势丢下一句，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太傅？”小皇帝也没料到顾相竟要丢下跪在地上的爱徒离开，出声询问。
　　“陛下已经忙完朝政了？”这是师者之严。
　　“朕这就去，太傅不如住下，伴朕左右，也好多多提点朕。”皇帝试探的提出想宰相留在朝中，但转念一想太傅不喜人试探，立刻补上一句，“太傅可要重归朝堂？”
　　“老臣遵命。”顾义全是师者，但绝不会倚老卖老。合手一揖，老人回头看穆靖，“今日，不论军务公务，你都给我跪在这里处理，臣不臣，你是出息了，要老夫怎么对得起先帝，又怎么面对满朝文武！”
　　“太傅”当今圣上此刻面上也是不好过，君不君，故而，臣不臣，太傅这也是骂自己啊。
　　“陛下，老臣这几日就住在靖王府好了，子卿带兵走了，老臣就住回相府。子卿是老臣弟子，师之，父之，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于法理皆合。”穆靖听到顾相改称自己的字‘子卿’就知道，自己这严父般的师傅并没有真的生自己的气，一时间，也安了心，但一想到自己这一月要在师傅的叨念中度过，这安心也不过如此了。

作者有话说

　　小穆的老师，怎么看都是一个正直的人~~
忠君爱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