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四月卷·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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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将近3个小时的路程，从东北新干线的列车下车，走出青森站，戴着鸭舌帽穿格子衣的女生抬头看天空。天空是蔚蓝色的，云是纯白色的，而两者的交接处，是干净纯粹的婴儿蓝，一切都比她从小所居住的东京这座繁华都市的天空要漂亮干净很多。
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很舒服。
华谷夏初一个人从东京都的医院来到了本州岛最北端的地方——AOMORI，青森——她外婆的故乡和埋葬的地方。
从包里掏出几个瓶子，那是她从医院带出来的药，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
她不过是，不想死在路上而已，如果要死，她想要死在青森。
外婆是青森人，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长大后嫁到了东京，在临死前一直想要回到青森，但最终还是在东京的医院里病逝了，是华谷一家带着她的骨灰回到青森的。那个时候，华谷夏初才刚上国小。
在知道自己心脏上长了如同炸弹一样的肿瘤之后，华谷夏初一直在想关于生和死的事情。
她从来没见过的外公，在她刚学会叫人的时候意外去世的祖父，国小的时候病逝的祖母，养了几年死去的狗狗……还有初恋情人春澄让。他们都已经死了，告别了这个世界，成佛往生了。这是樱庭花见告诉她的，她的闺蜜可不是一般人。
那么，她也会死的对吧？她知道就算动手术，切除她心脏上的肿瘤就像拆炸弹一样，容不得一点差错，如果有了一丝一毫的偏差，那么她就完了。忍足将她的病历交给了神宫司，但华谷夏初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医生，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医生。
所以华谷夏初从神宫司接手她的病历之后就开始在策划着，从网上订了衣服送到家里，通知翔子阿姨不能打开箱子送到医院，趁着其他人不留意，带了衣服去公共洗手间换了，然后带着准备的东西逃离了医院，然后去取钱，她可不想在半途刷卡被他们查到……之后的几个小时，在新干线上看着车窗发呆，明明眼睛干涩，就是不肯睡一下，生怕自己睡了在路上就醒不过来了。
既然都是要死，她不要像外婆那样死在医院里，那个冰冷的地方，那个有着许多人死去的地方，那个，欺骗她背叛了家庭的父母和放弃她的忍足所在的地方，一个人，她想死在青森。
当华谷夏初到了青森找了旅馆入住休息的时候，东京都那边已经找得人仰马翻。
医院里上上下下找了好几遍，除了房间里留下的空空的快递箱子和手机，以及某一楼层的洗手间里有着号码牌的病服之外，连失踪的女病患影子也没有找到。神宫司将负责照顾病患的几个护士骂了一顿，就算他现在受到威胁不能给病患动手术，但现在这个女生的主治医生是他，病患不见了，他是要负责的。
华谷夫妇找了一切能找的人帮忙，就差报警，没有检查过就把收到的快递箱子送到医院的保姆更是急得快要哭了。
忍足找了迹部帮忙，一直到当天晚上才有消息，迹部家的情报网传来的消息是在下午X时X分的时候在某一个提款机有人用华谷夏初的卡取了一笔钱，从闭路电视的录像带截图上看来，当时取钱的是一个穿着格子衫戴着帽子的女生，估计是华谷夏初本人。
在看到那张截图的时候，忍足愣在原地。那是白天的时候，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女生。
那一刻，忍足很生气，非常的生气。
他敢肯定，华谷夏初当时看见了他，而且故意低下头不让他看到她唇角的痣发现是她，她是有计划的出走的，不然一切也不会这么有条不紊。
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吃药不接受治疗不顾自己身体状况了？
忍足可以纵容他所喜欢的女孩子任性，偶尔蛮不讲理，发发小脾气，对他来说就像是恋爱的这道佳肴的调味料。他喜欢看到他的小豹子挑眉看着他的时候那种骄傲跋扈，充满了勃勃生气；他喜欢她明知道他喜欢看纯爱电影却硬是拉他去看恐怖电影时，一边吐槽一边又会被吓到抓紧他的手；他喜欢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因为怕胖总是尝了一点之后就不敢吃了推给他，如果他不吃那就是不给她面子，其实他的那份已经足够饱了，但是这样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他和他的小豹子，和其他女人不同，她习惯了被人宠着就着，而他也乐意去宠着她。但是不代表，他会任由她任性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别想他就那么轻易罢休。
已经来了青森2天的华谷夏初住在一家家庭旅馆里，老板夫妇是一对老夫妇，女儿嫁到了外地，很少回来。夫妇两人为人都很亲切友善，似乎都很喜欢刚住进来的年轻女生。男主人平井先生会告诉华谷夏初那些地方值得去走走，还有去玩的时候要注意哪些事情，女主人平井太太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一份给华谷夏初，在她出门的时候还会塞给她1个又大又漂亮的世界第一苹果——青森特产的苹果，说一句“路上小心”……
直到在和平井夫妇一起吃晚饭看到他们很久以前的全家福以后，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在和华谷夏初差不多年龄的时候去世了，死在车祸中，而他生前是一个飙车党。
平井太太在饭后和华谷夏初坐在庭院的走廊上，喝着茶，聊着她去世的儿子平井隆平的事情。说隆平小时候的调皮事，说隆平怎样护短不让别人欺负妹妹江美子，说平井先生拿着藤条追着隆平去但不够小鬼溜得快……说隆平上了高中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
“如果当时我们好好管教他，不让他和那些人去胡闹，或者现在隆平的孩子都会叫‘爷爷奶奶’了。”平井太太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又红了。有些伤痕，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你多乐观，还是会存在的，还是会痛的。而这一份痛，却可以让她记住那个她失去的人，她曾经疼爱的调皮小孩。
华谷夏初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她想起了在东京的父母。
她的父母总是对她有求必应，她说在哪里看到的那辆小自行车很好看，第二天爸爸下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那辆自行车；她将妈妈买的小提琴砸了，妈妈也只会说她高兴怎样就怎样；国小一年级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总是说想买本《JUMP》但是零用钱不够，而她一个星期的零用钱可以很多本《JUMP》……父母对她的宠爱，或者可以说是溺爱，她是知道的，也许是因为知道，所以越发的任性骄纵。
在三重野泉出现前，她对自己的父母是百分百信任的，信任他们，信任这一个家，可是他们却只是给一种假象而已。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很讨厌。
她在医院的时候有想过，如果自己死了，他们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谁也不会忘记她。可是现在看到平井夫妇，她很难想象她死了她的父母老了以后说起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爸爸可能会抽烟，然后想起她曾经说过不喜欢他抽烟，又将香烟掐灭，妈妈可能会说一会就一个人跑出去吹风，她一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到风口吹风，她说这样可以让她平静一些……或许，他们会很愧疚，或许他们会互相怨恨，会纠结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她，让她生病了，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她，让她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的地方孤独地死……
想到这些，华谷夏初突然又舍不得自己的父母这样难过。
其他人呢？翔子阿姨可能会哭很久，可能会辞职回老家；樱庭花见大概会四处找她的鬼魂，如果找不到她一定会哭的，到时候她家大爷又要头疼了；一起打球的那群人，Jessie可能会生气，因为她连告别都没有，她们或许会一起打一场球，累瘫在球场上说着她的事情……
忍足呢，应该会找一个新的女朋友，或许会是漂亮性感的模特，或许会是优雅温柔的白领丽人，又或者是可爱活泼的女学生，啊，他可能又会老牛吃嫩草了……
他会慢慢的忘记她，她死了，他们都会慢慢的忘记她。
在离开医院的第三天的晚饭，东京都来的人终于找到来了。
华谷夏初刚回到旅馆，平井太太说，有人在等她，还对着她暧昧一笑，说是一个帅气的小伙。
条件反射地转身就跑，但华谷夏初刚转身就看到旅馆的门口，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副“别想逃”的样子看着她。现在才第三天，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被找到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带着磁性的男声不同于平时，似乎带着一丝危险，“又想去哪？”
忍足双手放在裤袋里，站在玄关看着他的小豹子，嘴角微微勾起魅惑的弧度。
距离华谷夏初失踪已经过去了3天，迹部家的情报网终于在青森发现了华谷夏初的踪影。因为女生的蓄意与小心，如果不是动用了迹部家的情报网，大概很难可以找到她的行踪。为了讨好自家小未婚妻和帮助好友的迹部大手一挥，迹部家的私人飞机迅速待命直飞本州岛之北，忍足直接将手头上的工作转交给其他人，现在的他，自从和神宫司摊牌之后，已经豁出去了，就算是西野寺主任也别想阻止他。
“她的外婆临终之前一直希望死在故乡青森，但最后，是我们把她的骨灰带回青森的。夏初她，当时还是小孩，大概她还记得这事。”在听到女儿在青森的消息时，华谷夫妇都愣了。华谷茜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会死，女儿也想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死在青森……工作上的女强人也忍不住眼眶发热。
最后华谷夫妇拜托了忍足一定要将华谷夏初带回来，这段时间以来，这个男人为女生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个男人，是真的疼惜他们最宝贝的女儿的。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飞行，私人飞机从云层上渐渐降落，最后停在了青森机场上。
然后跟着迹部安排来接应的人，到了他们查到的那个家庭旅馆，华谷夏初出去了，旅馆的女主人说她晚一些就会回来，还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说，那是他的女朋友。
现在，他的女朋友就在他的面前，偷偷从医院里逃了出来，到了本州岛北端的这个地方。什么也没说，心脏上还附着一个魔鬼一样的肿瘤。
两个人都没说话，华谷夏初故意别过头避开忍足投来的视线，这是他将她的病历转交给神宫司以后，两个人首次这样面对面。原本两个人都有不少话想要说的，结果到了这时候却沉默以对。
平井太太见气氛似乎有些诡异，自称是华谷夏初的男朋友出现，而女生却转身就想走，突然又出现几个人拦住了路，接着又是一片沉默，这到底是闹哪样呢？对年轻的女旅客有好感的老太太自然是偏向华谷夏初，认为女生不想见到那个自称是她男朋友的男人，又或者是这个男人对女生有不轨企图之类的。
老太太挡在了女生和男人之间，略显佝偻的身躯却如同护崽的母兽一样刚强。
这使得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意料不及，华谷夏初看着平井太太愣了愣。
“华谷桑不想见他们，那就不见了，如果他们敢在这里乱来，我就让老头子报警。”老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女生的手背，给人安心的力量。
几个大男人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们知道他们被误会成某些不良分子了。忍足看着老太太身后的女生，他想如果自己是应该说“跟我回去吧”大概老太太又要误会他了。
看着忍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华谷夏初最终还是没有一直沉默。
“没事，他是我男朋友。”女生微微低下头对挡在自己面前的老太太说，承认那个男人的身份，让老太太安心。
一直愣在旅馆的玄关也不是办法，华谷夏初带了忍足上楼，去自己住的房间。
“跟我回去吧，你一个人从医院里跑出来太乱来了。”
“有什么关系，乱不乱来，也只是随我高兴而已。”
华谷夏初始终还是太倔强了，她知道她这样跑出来会有很多人担心她，但她就是不想呆在那个冰冷的地方等死或者死在手术台上。如果换在其他时候，她或许可以坦然一点，但不是这段时间，这段她一点也不开心的时间里。或许，她真的有点自暴自弃了，她自己知道。
“随你高兴？你闹够了没有？”听着女生的话，平时对她可谓极其好脾气的忍足不由得有些生气了，一想到她那天从医院里失踪的时候，尤其是知道他们曾经擦肩而过，脸色就有些发黑。别的，他可以随她怎么闹怎么玩，但是这个，他不会由着她。“不吃药不接受治疗，还跑出来了，你知道你这样跑出来，医院里多少人在找你？你的父母找得都快发神经了，你家保姆因为是自己一时大意没有发现你那箱子里的衣服是准备来逃跑的，她内疚地哭了多少次？樱庭花见呢，迹部说她很担心你，总是问迹部有没有你消息。还有……”
“够了！”女生打断了男人的话，情绪有些激动，“我就是这么任性，我就是要闹，那又怎样？反正都要死，我为什么要死在医院？反正你现在也不是我医生，我怎么样又与你何关？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本来她可以欺骗自己，自己只是在死之前来一次旅行而已，没什么问题。可是这个男人却要告诉她，她的任性给他人带来的是什么。内心底下一直被压抑着的恐惧仿佛有些不受控制地涌现，她会死，她会死，然后他们伤心，再然后，他们都会慢慢的淡忘了她。
“假惺惺？你说的是我？”忍足有些难以置信，直直地看着女生，但是女生却别过头，“你倒给我说说我哪里假惺惺？我从昨天到现在只是在飞机上睡了二十几分钟，医院里忙得要死我都放下，赶过来找你，我假惺惺？我拜托迹部帮忙找你，还有给你找医生，我假惺惺？我每天忙得团团转都会在晚上去看你，然后再回去查找资料，我假惺惺？”
在听到忍足说到他有在晚上去看她的时候，华谷夏初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他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所以不知道？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不肯相信，是不是要我把心脏挖出来捧到你面前你才信我？假惺惺？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一个女人，竟然还被当做假惺惺？”忍足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华谷夏初给气到了，再加上最近各种事情积累的压力，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还不被信任。他可以理解她这段时间心情的敏感，但他不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可以坚持多久。他也是人，他也会累的。“跟不跟我回去？”只要她点一下头，他都不会放弃。
华谷夏初不说话，她的沉默，让忍足觉得自己做的都是白费劲，他就是一个白痴。
男人生气中又有些失望地转身离开。
看到男人转身，沉默的女生才知道害怕，她怕这个男人真的不再理她。是她一直以来凭着他的宠爱他的纵容，有恃无恐，恃宠生骄，还对他产生猜忌……她现在最害怕的竟然不是死亡，不是面对父母，而是失去一个值得她信任的人。
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不要不理她……不要忘记她。
忍足刚抬起手要拉开门，突然身后一股冲击里袭来，女生柔软娇小的身躯撞上他的后背，纤细白净的双臂牢牢地圈住他的腰。还有如同小兽不安的低泣。
原本的怒气和不甘，瞬间被化解了。
她是不想他走的对吧？她也会害怕他离开的对吧？她也是在意他的对吧？
从后面抱住男人的女生不说话，得不到正面答案的男人也保持沉默。
忍足觉得，自己是喜欢她的，不同于从前的那种走马看花地更换女朋友的喜欢，而是真的想要定下心来的喜欢，但他的小豹子还只是一个被宠惯被迁就惯的半大孩子。他们如果想要一直维持这段恋情，先不考虑她生病的事情，就两人间，一直都是他在主动，他在向她靠近，她如果不学着主动，不肯踏出一步，他终有一天会累的。所以，这次，他希望他的沉默，能够让她觉悟。
两人沉默地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各自在心里也想了很多事情。
女生深呼吸了一下，鼻腔间呼吸到的都带着这个男人的气息，让她莫名地不舍，不想看着他离去，不想死。
“如果，如果我跟你回去，你会重新担任我的主治医生吗？我讨厌神宫司。”
女生的话前面放下了一贯的骄纵倔强，最后那一句却还带着孩子气的任性。让忍足一时间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意他突然间将她的病历转交给神宫司的事，而他，一直都没向她解释，让她独自胡思乱想。
“抱歉，医院里有规定，医生不能给亲属担任主治医生。所以，我之前守不住你的病历被神宫司抢走了。”忍足转过身，回抱他的小豹子。简单的说明病历转交的事情，避开了自己被针对的事以及和神宫司对抗的事，他不想她担心。但不管怎样，回去以后，他不会再让神宫司碰她的病历，他已经下了决心豁出去了。
女生愣了一下，原来，都是她钻牛角尖，没有得到答案就一个人胡乱猜测。又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怀疑他，这样的自己很烂。
“回去了以后，神宫司不会再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还没把握给你动手术。但有一个人可以，我已经拜托迹部找他，只要他有回复，马上就安排去接他，由他给你主刀。”低头轻吻一下女生的发顶，似在安抚她，也似在安抚自己，“跟我回去吧，一切会好的。”
稍稍收紧一些抱住男人的双臂，华谷夏初在忍足的怀里低声答应。
虽然，害怕会死在冰冷的医院里，但这次，她想相信他。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四月卷·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