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十月卷·四 ...
-
画纸上，色彩并不明丽，有些暗淡，有些朦胧。以传统技艺的手法描绘，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现代的着装，并不写实的人脸描绘，他们的背后有着魔鬼的影子，那是魔鬼的交易。
尽管画上的两个男人的脸经过画笔的转化，和现实有些不同，但是，柳莲二认出来了，两个他都见过。
一个是宇喜多平次，一个是刚刚被他们定罪的野泽良太郎。
突然，画室的门被拉开了。
站在画架旁边的人，和一脚踏入画室的人，齐齐楞了一下。
白金色短发的少女挽起了毛衣的袖子，手上还拿着小水桶，里面放着洗干净的调色盘和画笔。白皙的手湿哒哒的，没有戴手套，手腕上火红色的狐狸纹身很显眼。她认得站在她的画旁边的男人，梳得有条不絮的深棕色短发，挺拔修长的身躯穿着西装，微闭着眼睛，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昨天见过的，警视厅刑事部的刑警。或者，这模样说是大学助教或者是教授，会比刑警更加可信。
海音寺时雨最讨厌的就是警察。
傲慢的少女无视年轻的警部补，走回到自己的画架前，拿起手帕擦干手戴上手套，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对于这个看起来不像是容易相处的少女，如果是嫌疑人，柳莲二还好应对一些，可是她不是，而且还是警视总监的女儿，一个被三系的刑警们认为是个大麻烦的人物。
眼看少女要把那幅画从画架上取下，柳莲二叫住了她，“等等。”
在画面上两个男人做交易的手上，一个纸袋。他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50万日元现金——野泽良太郎几天前从银行取出的一笔去向不明的钱。相信现在坂本已经从宇喜多平次的住所里找到这笔钱。如果不是事情发展到案件这样，野泽良太郎还会有一笔去向不明的钱落到宇喜多平次手中。
海音寺时雨的动作只是停顿了短暂的几秒钟，很快地把画纸卷了起来。然后一手拿着画，一手从画袋里掏出一个圆筒要把卷起来的画纸放进去。
被无视的柳莲二有些无奈，对方显然不想卖他账。
“海音寺小姐，你的画，是根据现实画的吗？”柳莲二最想知道的是，面前这个少女，是怎么知道，野泽良太郎和宇喜多平次之间的联系。就连作为刑警的他们，也是前不久才从野泽良太郎的口中确认的。然而，这个昨晚被误会逮捕的少女，却画出了这一幕。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抬起头看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的男人，海音寺时雨依旧保持傲慢的姿态。面前的这个人，不用一直都微闭着眼睛，一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想要从她这里套话，哼，果然，警察什么的最讨厌了。
“……”果然很傲慢。
虽然案件已经解决了，可是，还有疑点，那就是这个少女是怎么知道野泽良太郎和宇喜多平次的交易。对真相执着的柳莲二，想要解开这个谜底，就像解开一鸣餐馆凶杀案那样。
一鸣餐馆的8人凶杀案，这件充满疑点的案件。
收银机空了，如果是抢劫案，没必要杀8人，并且其中3人是身健力壮的男人。
跟踪女店员秋田裕子的人，只是一个女人，尽管之前有跟踪骚扰的案底，但是她在案发前离开了，她只是因为女店员的未婚夫而跟踪女店员。
陌生的客人1号山崎庆，有枪，但是这枪法实在惨不忍睹，连对上凶徒都没打中一枪。
陌生的客人2号宇喜多平次和女店员秋田裕子的致命伤口，和其他人的不同，不同的刀刃，不同的人。
还有店长野泽良太郎那可疑的50万日元，到底去了哪？
最终解决疑问的，是柳莲二在冷冻库找到的一条带血的围裙和钱。
在重组案发现场，遇到疑点暂停之后，柳莲二再次进了餐馆的冷冻库。
茶色头发的年轻警部补在冷冻库里静静地思考了一阵，然后开始翻找东西。
那些柜子，抽屉，箱子，篮筐一个个地打开。里面有真空包装的肉类，分类放置的各种蔬果，调味料，甚至是厨具。连装咖喱的盒子，柳莲二都打开看。转了一圈，最终目光回到了刚才打开过的米桶。
再次打开米桶，大半桶的大米，有看了看一旁放杂物的箱子，里面有2,3个原来装大米的包装袋。有的人喜欢用箱子或者桶装大米，有的人喜欢直接用包装袋放置。
这大半桶大米，会不会隐藏着什么？
柳莲二挽起西装的衣袖，正好另一个小刑警竹西进来了。
“柳前辈，石原前辈问你里面有没有什么发现？”面容清秀的小刑警看见自己的前辈挽起了衣袖，有些不解地问。
用行动取代言语，柳莲二俯身把手探进米桶里摸索着，手上传来的触感有些奇怪，但是并不阻碍他想要检查清楚这里面有没有隐藏着什么东西。双手不断地深入，最终在探入将近半臂的深度，他的手指碰到了大米以外的东西。一把抓住，揪了出来。
是一个装食材的密实袋。
“找到了。”
修长的手指捏着袋子的年轻警部补看着那袋非常重要的证物，依旧非常从容地微闭着眼睛。
里面有着柳莲二想要找的东西：和昨天野泽良太郎那条干净的围裙一样的材质，不过那上面的暗红，他肯定那不是厨房沾到的肉食血水，还有有些皱的纸币和硬币。相信这个金额会和收银机不见了的金额非常接近，甚至是一样的。
果然要比在幕后有意思，昔日立海大附属的军师，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忱。
化验结果证明，米桶里找到的围裙上有餐馆里受害人的血，宇喜多平次和秋田裕子的血迹是喷射性痕迹，而山崎庆和松本义正的血是粘上的，痕迹不一样。那些钱上面有宇喜多平次的血。
还有在厨房找到的一把清洗过的刀，依然逃不过鉴识课的检验，在刀柄的缝隙检测到人血的痕迹。
突破性的证物出现，案件中的疑点也渐渐明朗。
唯一的生还者野泽良太郎，那些与他有关的疑点，无论是他的菜刀，被藏起来的带血的围裙和钱，还是那去向不明的50万日元。都让三系的刑警们相信他并不是表面那么无害。
最后的审讯结果，揭开了谜底。
凶手有2个，一个以保护餐馆不被卖掉为名买凶杀自己的弟弟最终参与杀戮，一个贪财杀人又因为脸被看到了而杀了在场其他无辜的人。前者是野泽良太郎，后者是宇喜多平次。
“你杀了宇喜多平次和秋田裕子，你的店员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杀她的会是你。”参与审讯过程的柳莲二可以猜想，女店员被自己信任的老板下致命一刀时的惊讶和绝望。
“你和宇喜多平次没有区别，都是杀人凶手。”石原警部对供出真相的野泽良太郎说。
那个看起来面目和善身材微胖的男人终于趴在了审讯室的桌子上痛哭。
从父母手上接过这家餐馆，辛勤经营了十多年，明明他的付出更多，付出少的弟弟却想卖掉餐馆，开拓其他的事业。没了餐馆，野泽良太郎能做什么？他这辈子的努力都去哪里找寻痕迹？这承载这一家人和这些熟客记忆的地方，他想要保护它。他只是想阻止弟弟，没想过要杀这么多人。那个人，那个人把他的熟人们都杀了。野泽良太郎一怒之下，把和他合作的宇喜多平次杀了，沾上了血，在目光对上还在挣扎的女店员，他无奈地把她杀了。
自私的他一开始选择的方式，注定了失去更多。
看着痛哭的男人，柳莲二和自己的上司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镀膜单反玻璃，在外边围观审讯的刑警们。
无数次见识人心的阴暗，为了一己之私而染上他人的鲜血，如今忏悔太迟了。8条鲜活的生命已经逝去，而忏悔者也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余生。
海音寺时雨带上自己的包和画袋离开画室，那个年轻的刑警还一路跟在她身后。
已经接近傍晚，这栋校舍进出的人已经不多。
一到楼下，白金色头发的少女抬头望天，顿时面无表情。
衰！又下雨！
最讨厌下雨天的少女心里在呐喊：东京的4月初就那么多雨吗？那么到六月梅雨季的时候怎么活？
柳莲二就站在一旁，自然留意到少女的表情变化。看着下雨的天空，似乎有点深仇大恨。
“下雨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却很吸引人，不过，因为下雨而郁闷的少女没心情欣赏，不吭声。
“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大概能猜到对方没有带伞，虽然不如好友柳生比吕士那样自小被教导成绅士，基本的绅士风度柳莲二还是有的。就算少女脾气有点古怪，有点傲慢，但是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和这种比自己小的“小朋友”置气。
“谁要你送？”傲娇地撇开头，少女如墨的黑色眼眸死死地盯着下雨的天空，因为下雨，天色比平日要早点黑。要回家了吗？下雨，淋雨到车站应该还行吧？早知道今天应该穿连帽的风衣。不过一想起昨天那件弄脏了的黑色连帽风衣，就一瞬间不想了。
“雨伞借你吧。”看着少女傲娇的表现，柳莲二倒是有些好笑。
有点像海带头学弟闹别扭的时候，小孩子一样。
男人从手上拎的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他习惯了随身包里带伞，和学生时代一样，不过在成为警察之后，雨伞的作用只剩下下雨天遮挡风雨。雨伞递到少女面前，但是少女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接。
果然像闹别扭的小孩子，确定这人像表面看的那样是个不良少女吗？
最终，雨伞是柳莲二塞到少女手里的。
正当他准备用手提包遮雨跑到停车场时，白金色短发的少女才开口：
“你把伞给了我，自己淋雨吗？”
“去停车场不是很远，我车上还有备用的伞。”
别人把雨伞借给自己，然后淋雨，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一起过去吧。”如果你淋雨感冒了，可不关我事。少女又一次撇开脸。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接过少女手中的雨伞打开。撑伞还是留给高个子负责吧，这小女生也就刚过他肩膀的高度。
平日里习惯独来独往的海音寺时雨，倒是第一次和异性一起在一把雨伞下走着。
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幼儿园几乎都是请假在家里度过的，小学也总是请假。学校里的小朋友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们，他们说她是怪人，说她说谎，他们孤立她。上了国中，也还是被孤立，和她一起被孤立的还有Fox，这样才有个伴。时间长了，不太习惯和他人相处，尤其是在Fox离开之后。她就是一个独行侠，就算下雨天，没雨伞，雨不大就淋雨，雨大就等雨停。因为没有同学会问她“海音寺，要不要一起走”，除了这一次。
雨不大，校道上的撑着伞来去匆匆的人不少。
身材挺拔高挑的男人，把雨伞倾斜向身旁的少女。
“你画的那两个人，你知道他们？”刚才在画室，柳莲二什么也没问出来。
又一次，少女不回答。
“他们两个都是凶手。”没有回答，柳莲二就自己接着说，同时留意少女的表情。听到他的话，少女愣了一下，或许她并不知道那两个都是杀人凶手。那她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有问题，还有钱财交易。
“你让森永君对我们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那人有问题？”没有去过一鸣餐馆，生活上和那些人无交集的女生，是怎么知道当时在审讯室里的野泽良太郎有问题。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碰见他们做交易？”唯一的可能性，似乎只有这一点。这也能解释她画的那幅画。
“你话真多。”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一个陌生人。海音寺时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小孩子，她会保护自己的秘密，保护自己。
“……”昔日立海大的军师还是第一次被说话多。
借了雨伞，自然是要还的。
可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丢伞专业户海音寺时雨同学，又一次把伞给弄丢了。原本是打算带上，然后联系人，把雨伞还回去。结果，带了雨伞出门，也联系了人说傍晚的时候还，才吃个中午饭，想起来，雨伞就不知道哪去了……返回去过的教室，画室，甚至是学校餐厅，都没找到。
Fox说，有一种灵异事件叫做“阿时的雨伞”。说的就是这种神奇的丢伞现象。
【抱歉，雨伞迟点还你。——BY海音寺】
少女只好再联系那人，推迟还雨伞的时间，赶紧找到一样的雨伞买了还回去。
过了一会，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好。】
可是，意料之外，在买到雨伞之前，海音寺时雨就再见到柳莲二。
和往常一样，从家里出门。
路上有碰到周边的邻居，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在看到一身黑的少女之后，缩了缩脖子，抓紧妈妈的衣角，似乎被吓到了。
染成白金色的短发有些张扬，又一次穿了一身黑色。长至小腿的黑色羊绒开衫，袖子有点长，里面是长度稍微短一点的黑色连衣裙，依旧是白色的滑板鞋。背包也是黑色的。巫婆一样的一身黑就那么吓人吗？
自从改变了整个人的打扮风格之后，就总是有小朋友被她吓到。
海音寺时雨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居住在这片住宅区，每一条道路，每一个路口，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很少接触附近的邻居，幼儿园和国小的同学很多都是住在这一带，所以她的名声不太好。尤其是在她改变成现在这个风格以后，有的家长甚至会偷偷对小朋友说，离她远点。
她就是他们眼中的不良，他们眼中的怪胎。
拐了个弯，少女打了个哈欠。昨晚有点晚睡，现在有些困。
继续沿着路往前，在下一个拐弯的路段，有警车停驻，围了不少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东京这座大都市，或者说，这个世界，最难消灭的就是罪恶。来自人心的阴暗，谁也预料不了。
走近了，发现有曾经见过的警察在向附近的居民询问。是之前在警视厅见过的那个女刑警。
再走近一些，看到了停驻了许多人的那户人家，是她认识的。
月山家，她每天都要经过他们家门口，来往于海音寺家和电车站之间。
这家人的妈妈是个家庭主妇，庭院种了漂亮的蔷薇花，爸爸是个建筑工程师，养育着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一个11岁的漂亮女儿，月山咲，还有一对7岁的双胞胎儿子。附近的人都说，这一家人很幸福美满。
现在，这个美满的家庭，父亲搂着哭泣的母亲，一边安慰着，一边与警察交谈，那个温婉的家庭主妇脸色很差，似乎下一刻就有晕厥的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海音寺时雨似乎有些不好的感觉。
在与月山夫妇交谈的两个刑警，一个身材略挺拔修长，另一个有些健壮。海音寺时雨认得他们，是借了雨伞给她的柳莲二和另一个在警视厅的审讯室外见过的刑警。
停住了脚步，一身黑色如同巫婆的少女站在人群中，没有跟任何人搭话，只是听着他们议论。
终于，捕捉到他们口中说的大概：
“月山家的大女儿失踪了。”
白金色短发的少女得到这个消息，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
“阿时姐，你继续和猫猫它们玩一下，我先回家了，再见！”
昨晚，海音寺时雨曾经和月山咲一起喂过公园的流浪猫。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十月卷·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