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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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无法遗忘的时光，繁盛如同耳朵里的潮湿气息。
没有说完的句子大概是隐藏在“怎么这么慢”之中的，声音被吞噬，空气停歇不再流动，连世界都安静下来。印象里是夏洛宇先没心没肺冲着苏璃挥手，然后用胳膊捣了捣身边的少年，他应该说了类似于“就是她啦”这种话，接着苏璃看到那个少年抬起头对着她笑起来，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笑意。
那么，你愿意相信么，关于恍如隔世关于天荒地老。
左耳朵又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响疼痛起来，苏璃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大雨，扭过头来是黑板上满满的数学公式和计算例题，老师讲解题目永远一知半解，心里也莫名烦躁起来。
也不单单是苏璃一个人这么觉得，教室里早就闹了起来，老师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最后不得已只好停下来，等班级里的同学不再吵闹，才重新翻开课本自言自语，“刚才讲到哪里了？”
苏璃摸着脸觉得特别无奈。
完全没有高三学生的自知，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数学老师拖了大约十五分钟才说了一句，“那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吧。”伴随着班级里学生的一阵欢呼，耳朵的痛貌似又增加了几分。
如果排除“泥泞”“落汤鸡”“耳朵会痛”这些词语，苏璃还是很喜欢下雨天的，没带伞的后果只能是等雨停，值日生丢下一句“呐，苏璃灯和门都你来锁喽。”扫帚也没摆好也没等苏璃答应，同学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苏璃慢慢地起身把窗户一一关好，每关上一扇窗都在心中暗自祈祷：雨啊，请你赶紧停下来吧。可苏璃总觉得每关上一扇窗，雨似乎都更大了一些。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大门口的地方，有不少学生跟苏璃一样站在校门口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等雨停，其实苏璃还是蛮希望能有什么人带着一把伞出现在她面前的，想法归是想法，就好比希望雨停可雨仍旧淅淅沥沥不停一样。
雨滴很快就打湿了手机屏幕，数字在不停地往前走着，苏璃狠狠心，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用手遮着头顶，冲进雨里面去了。
说到底还是出师不利，陆陆续续撞到了不少人，正好看见前方马路上有出租车停下来，刚预备一口气跑过去时却硬生生被迎面而来的自行车给挡了下来。
对方和自己一样吓了一跳，苏璃本就因为奔跑而气喘吁吁，男生抬起头来先是一怔，两个人的大脑都有一瞬间的空白。还是男生先反应过来，迅速脱下雨衣披在女生身上，然后推了她一把示意出租车快走了。
苏璃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有一种“手机被塞进口袋”而“自己被塞进了出租车里”的感觉，还没有报出要前往的地方，车子就发动起来，苏璃贴在玻璃窗上看到男生已经被雨水淋湿的脸一下子就消失在视野里。
她的左耳朵里听到他重重的叹息声。
苏璃被眼前的一片白光弄醒，眼睛里恍恍惚惚的看到人群蠕动起来，电影院里的光线不算太强烈可苏璃还是半眯着眼睛回想着刚刚是一场梦么的思绪在脑海里断断续续不停。高三，下雨天，疼痛的左耳和给了她雨衣的少年，原来全部都是一场梦吗。
“醒了？”身边的陆一寒略带笑意的望着她，苏璃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两个人好不容易来看一次电影，她却从电影开场没几分钟就睡着了，貌似还作了一个很兀长很兀长的梦，真是不敢直视陆一寒那一双真诚的眼睛。
幸好手机铃声给苏璃解了围，手机那头响起了夏洛宇永远半死不活的声音，而苏璃也大约能猜得到他会说什么“苏璃，我快饿死了”果不其然，苏璃不免一阵腹诽，叹了口气然后用试探的语气问，“那…那我现在就请你吃饭？”
就这样，刚刚还被昏暗灯光包围的苏璃就来到夏洛宇口中“极品好吃的牛肉面馆”里，陆一寒也没有多问，说了一句早点回来就放心她离去了。苏璃抬起头看坐在对面正等饭的夏洛宇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完全跟陆一寒成鲜明对比，虽然不想打击他，但还是故意地说了一句，“你这样…难怪小鹿同学不要你。”
这句话引起的效果很明显，刚刚还眼神浑浊好似连续几天都没有睡过觉的男生在那一瞬间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故意伸手掩去了一个呵欠，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我两天一夜没合眼了。”也不知道到底在说明着什么，接着问了一句“你家陆一寒这么晚了还放你出来，他放心？”
不放心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二十四小时都跟着吗。苏璃心里这么想着，但又不好就这样说出来，眼睛转了半天也没搭理对方。夏洛宇拿着筷子敲了下她脑袋，快速得到女生皱着眉要喊痛的表情，继续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语气说了句，“你一这样我就知道肯定在抱怨。”
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香气扑鼻，夜深的缘故小店里也没什么人，苏璃迅速解决一半之后发觉也没什么特别可口的地方，刚想说啊夏洛宇你的嘴巴还真是一点都不挑，就看到男生已经抽出卷纸擦着嘴说啊苏璃你不吃了？――难道男生都是吃不胖的生物吗。陆一寒就是，夏洛宇也是，就连…夏泽也是。
其实提到夏泽的名字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感觉了，就算现在闻到浓烈的花香会想起夏泽有花粉过敏症，就算现在看到蓝白的格子衬衫会想起夏泽穿起来特别好看，就算现在在电视里听到Eason的歌会想到夏泽的MP3里都是一个叫“陈奕迅”的男人的歌曲。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全部的这些，都已经随着那个少年一起远去了。
夏洛宇送苏璃回家，边走路边想他的林小鹿，突然很莫名地冒出一句，“你还在想着夏泽吗？”苏璃正踢着石子踢得开心，也没想到他会好好地问这样一个问题，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没有当初那么想了。”这是大实话，就算每天念着夏泽的名字一万遍，那个真的如同名字一般的少年，也不可能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偶尔会想到以前念书的日子，苏璃一直觉得跟夏洛宇能够这么好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苏璃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讨厌夏洛宇这种男生。就是那种，无论对待谁都是一样温柔的态度，交友广泛，也不懂得拒绝什么，以至于当苏璃第一次接触他的时候总是在想这样温和的男生撕下他的伪装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做到把那和善表面撕下来的人是一个叫林小鹿的女生。和苏璃交情一般毕业之后更不会有什么联络，但也就是因为夏洛宇，苏璃才依稀记得那个当初小小地可爱地的女孩子，夏洛宇为她做了至今在苏璃看起来都是很疯狂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骑着脚踏车飞速地从苏璃身边掠过然后回过头来冲着她笑喊她名字苏璃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不过谁在年少的时候没犯过傻？
“我觉得陆一寒挺好的。”夏洛宇停下来对苏璃扬了扬下巴，她转过头看不远处陆一寒正站在那里等她，碰巧陆一寒也看到了他们，他小跑过来把外套披在苏璃的身上但却对夏洛宇说“要不要上来喝点东西再走？”一切顺其自然丝毫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夏洛宇笑着摆摆手，“好了，交接完毕，二位好好休息。”
苏璃也笑着说了声再见，陆一寒牵着她的手往小区里走，女生能感觉到他温度略高的手心，耳边还是夏洛宇有点不情不愿的那一句“我觉得陆一寒挺好的”光是想想也觉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原因在于夏洛宇很少赞扬什么人。
夏洛宇独自一人回去的路上就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够有这么一个可以值得他等待的人该有多好。好比夏泽对于苏璃，他的林小鹿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但苏璃今天都可以那么大大方方地说“没有当初那么想了”他夏洛宇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可以的，苏璃和陆一寒牵着手走的时候他也觉得女生是认真地把手交给对方的。
踏踏实实地想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决定先回家把这两天的觉给补回来，苏璃的那一句“难怪小鹿同学不要你”是真真切切地打击到他了，正是因为知道彼此的事情太多攻击软肋总是一攻一个准。
陆一寒给苏璃倒了杯牛奶放到床头，女生正在论坛里看关于海贼王漫画的最新更新，他凑过来看了眼本子就继续忙去了，苏璃歪着头看陆一寒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原本以为他会问一句现在的剧情到哪里了的。有点不对劲，这是苏璃的第一反应。
男生在外面也不知忙碌什么，等苏璃逛完论坛看完微博关了电脑喝完牛奶，陆一寒洗完杯子才关了客厅的灯预备上床睡觉，卧室里开了一盏温暖小灯，是专门给晚上睡觉之前喜欢看书的陆一寒准备的，苏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男生的侧脸，他倒是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苏璃迷迷糊糊的有了那么点睡意，陆一寒将书放到一边，关了灯躺下睡觉。他翻了个身吻了下她的额头说了声：晚安。
“小寒，你睡了吗？”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苏璃轻轻地问了一句，陆一寒动了动胳膊示意自己也没有睡着，女生趁机钻进他的怀里等着他开口。陆一寒向来知道她敏感，叹了口气问她，“确定要听？”她似乎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背，“今天…伯父有打电话给我，他说他要结婚了……”
在苏璃的记忆里父亲最爱做的事情大约就是用他的胡茬扎她的小脸，那时候年纪小便被轻松的抱在怀里忽上忽下地看这个世界，苏璃想，她从心底里还是爱着父亲的，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血缘这东西就让她说不出一个憎恨来。
“他不敢打电话给你，所以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去参加他的婚礼……”陆一寒说的小心翼翼，他感受着她并不强烈的心跳，怀里的人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继续说着，“要去吗，苏璃？”
真切地希望得到女儿的祝福，大约就是这样子的心情。苏璃闭着眼睛回想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模样，是说着“啊如果考到一百分什么糖果都给你买”的亲切父亲，还是“她还是小孩子你说她做什么”的爱护短的父亲，还是“如果下次再犯错就不原谅你了”的严肃父亲，还是“我都说了我很忙”焦躁不安的父亲。
她想到那个高三的假期，和陆一寒一起等在手术室门外的自己，明明是夏日却冷得瑟瑟发抖，因为已经做好了最差的准备，母亲被推出来的时候苏璃并没有哭，却在打电话告知父亲时的那一句“我很忙”弄得眼泪不止。
苏璃无比无比地想要忘掉那段炎热的日子，药水的味道、眼泪的味道，充斥在不算长的三个月的时光里，梦魇在重复不断停止不前。
父亲大概没有想到苏璃会来，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在婚礼的前一天到达，她牵着陆一寒的手跟父亲打招呼，苏璃还是叫他爸爸，中年男人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却发觉女儿已经长得很高了。
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明明都快进入老年了却还赶了一回时髦”苏璃走过去帮男人整理西装的领子，然后说爸爸无论什么样子都很帅。她突然想起以前念书时住在宿舍，和室友们讨论什么样的男人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苏璃当时说的是：我喜欢的男生肯定要让我有——我觉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除了我爸就是你啦的这种感觉才行。那时候室友们笑着骂她有恋父情结，苏璃也不在乎，甚至还很得意，本来我爸就很帅好不好。
这是苏璃第一次参加所谓的西式婚礼，新娘是一位三十岁的美丽少妇，她走过苏璃面前的时候苏璃总觉得她的侧脸像极了母亲。比起电视上简洁的“YES，I DO”真正的婚礼要显得繁琐的多，神父念诵的经文有点长，陆一寒自是明白她的心思的，于是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不要做出类似于打个呵欠我快要睡着了这种表情，苏璃试着打起精神无辜地看着陆一寒，男生也感同身受的对她投去目光，小声地说了句，好去就好好睡一觉。
其实苏璃这两天也没帮上什么忙，和那位阿姨相处的时间也算愉快。对方是个精明的女子，苏启扬女儿的身份无论怎么样她都会以笑脸相迎，再说苏璃也不会在这里和她一起生活，表面上维持良好的关系十分有必要。而苏璃在看到那女子的一瞬间，也明白父亲决心娶她的原因，再再精明的女子，也不过是过世母亲的替身罢了。
有那么一点点替她感到悲伤。
父亲原本还想挽留苏璃在这里多住两天，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女儿，苏璃也以"陆一寒只请了三天假期"为理由要尽快赶回去，苏璃在过安检前轻轻地抱了下父亲，也轻轻地说了一句：您要好好的，别太累了。
三天的时间过得极其不真实，苏璃上飞机之前群发了条短信：我回来啦。就关了机，暗想着等会儿下飞机就听手机短信音不停叫，她特别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自己正被很多人需要着。飞机起飞前就犯起困来，陆一寒问空姐要了毛毯，握着她的手说：睡吧。
苏璃是被下课铃声弄醒的，耳朵里大约听到“来来来我是一颗菠菜菜菜菜菜”的电子铃声版，这是苏璃念高中时学校特有的下课铃声，眼睛里迷迷糊糊的看到累在桌子边的课本，标准的宋体字上印着“历史”两个字，下面是苏璃丑丑的字：“高二（1）班苏璃”
“睡醒了？”
被这样一句话吓到魂魄跑了一半也只有高中生才会有的心情，苏璃侧过头去暗想着千万别是班主任来抓人啊就看到夏泽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这是这节生物课的笔记”男生将本子推过去，顺带说了一句“刚睡那么死，就差没打呼噜了呢。”
苏璃一下子傻了眼，是时光出了差错还是回忆颠倒了人生。夏泽也被懵住的苏璃弄得笑出声来，“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睡觉睡得傻掉了，不对啊，我们苏璃应该……”伴随着玩笑语气地还有伸过来弄乱她头发的大手。
即使在此刻笑得如此灿烂的少年，苏璃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梦幻而已，再真实的触感和动听的声音，但她也宁愿，时光就这样停止下来，是等着她回家吃饭的母亲和上网看新闻的父亲，是时不时从后门突然出现的班主任，是无论什么数学题都难不倒的陆一寒，是动不动就喜欢敲诈她的夏洛宇，还是——
——在梦境里伸出手来揉乱她的头发喊她苏璃的少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3-]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