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左耳洞 ...
-
这是林墨音遇见陆一寒的第五年。
五年的时光，林墨音总觉得嗖的一声就从身边溜走了。从一开始对陆一寒有些微的惧怕到现在即使他瞪着眼睛说林墨音你赶快起来吃饭去，也能够傻傻地笑着应对，继续躺在陆一寒家超级舒服的沙发上一动不动。陆一寒没办法，在沙发边蹲下来拨弄她的头发，直到林墨音被弄得痒到受不了，才会坐起来做投降状：我认输啦我认输！
林墨音现在的头发很长了，以前的她总是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个男孩子，她在青春期的时候格外的瘦，每天背着大大的书包骑着脚踏车去上学，从背影看总觉得是个单薄的少年。
她感到特别的困，吃完饭陆一寒在厨房收拾碗筷，林墨音半眯着眼睛看他忙碌的样子，大脑就渐渐安静下来，电视机的声音，洗碗的声音，都慢慢地消失了。陆一寒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孩子睡着的模样，就半蹲下来想要把她抱起来，林墨音本来就睡得不沉，睡眼朦胧的看他的侧脸，想也没想的往他怀里钻，陆一寒的脸贴着她的额头，觉得很窝心。
总觉得自己在重复着过一段生活。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变，或许现在的样子才是原本的轨道，陆一寒退出房间关了卧室的门，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吸烟，他常常在没什么干劲的时候这样做，但最近这事有点频繁，他并不嗜烟如命，但大脑有时候真的需要放松放松。
明明没什么压力，但还是感觉快要被生活勒得窒息了。
林墨音半夜起来喝水时又闻到了烟草的味道，她端着水杯看陆一寒坐在地板上不停地点烟，烟雾缭绕起来，他就靠在沙发的边缘埋头思考一些什么。林墨音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被烟雾熏陶的客厅，变得干净又沉默起来。
其实她真的很想冲进陆一寒的房间把他从床上揪起来，“你能不能不要抽这么多的烟？”不过陆一寒大概会用三秒钟的时间冷静下来，然后说，“我知道你看得到，所以我没有刻意隐瞒你什么。”
每一次陆一寒的态度都让她有火发不出，大男生一脸坦然，他说，好了，睡觉去了。明天我还要上班。裹了被子无视她的存在，继续睡去了。林墨音站在床边，看他被窝里露出来的头发，凌凌乱乱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早上醒来时陆一寒在餐桌上留了早餐，林墨音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胃口，她站在那里电话很突兀的很响起来，是快递公司，男人的声线很低沉，“请问，是陆一寒先生家吗？”林墨音挂了电话解决早餐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铃在预料之中响起来，开门时是典型的送快递的打扮，对方让林墨音签字，她左手接过不大的包裹，右手在签单上龙飞凤舞的留下了陆一寒的名字。
她笑着对那人说，“谢谢你哟。”对方这才微微抬起头来说没事，林墨音发现对方是如此年轻，应该比她还小一些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还没等有什么其他的可能，那少年已经转过身走去楼道的正央坐电梯去了。
林墨音关了门回到屋子里拆包裹，是一大堆的空白明信片：从巴黎铁塔到日本富士山，从平静的大海到飓风的来临，从清澈见底水潭里的七彩鱼到森林里满目的绿色。她一一抚摸过来，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一共是1781张。林墨音把它们重新整理好，再塞进小盒子里，放在小茶几上。抬起头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在很多时候都失去意义，秒针走过盘面，也不知带走了些什么。
女孩子掏出手机也不知道给谁打电话，电话簿里的联系人本来就不多，从头至尾并没有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她果断的合上了手机。找了新的毛线外套，白色的那件被塞在柜子底下，拿出来的时候有让人都有点受不了的樟脑丸的味道，还顺带不小心带出了那条天蓝色的长裤，林墨音只记得当初特别喜欢这条裤子的颜色，买了之后并没有怎么穿过。
她干脆把裤子整个拽出来，重新叠好放进柜子里，脱了上衣，换上了那件白色的外套，洗的时候总是抱怨很难洗但又着实喜欢不愿穿别的衣服。关上衣橱的门，走出卧室时，林墨音已经准备好出门了。
她其实很少出门，今天虽然是心血来潮可毕竟没有任何准备，她带了钱包钥匙和手机，想来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拦一辆出租车就可以回到这里。真不知是现代交通工具太过于发达到底是好是坏，人们已经失去那种在天地间自由来回奔跑的乐趣了。
林墨音不知道要去哪里，是顺着马路这样一直走下去，还是在下一个路口左拐或者右转弯，漫无目的的手插在口袋里看马路上车辆奔驰。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当回过神来却已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喧闹的街道，零零散散的小店面，贩卖着女生们喜爱的物件和零食。
她在店铺门口看到“无痛穿耳”四个字，觉得好笑，林墨音也曾经在公交车上看到耳朵上打满了洞眼的女生，她们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桀骜不驯，她走进去的时候店铺的老板正在埋头于大幅的十字绣，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把刚刚穿过去的线穿回来，手指重复着运动，林墨音绕着不大的小铺子转了一圈，走过去对那女人说，我想打耳洞。
林墨音指着左边的耳朵说，“就这一边，可以麽？”女人笑了笑点头，用棉签沾了酒精涂在她薄薄的耳垂上。她闭着眼睛感觉到耳垂上的震动与蚂蚁咬一般大小的痛楚，女人说，“好了。”林墨音下意识的用手指碰了碰，触感一直都在，她慢慢地说，“有点痛。”
女人推荐她各式各样的耳环，她在角落里找到最普通的黑色塑料耳钉，付了钱之后走出店铺，阳光刺眼得很，林墨音用手遮住额头想看看蓝天，她在不远处的地方见到旋涡状的白色云朵，她带着左耳的感触缓缓向前走去。
这或许可以被称作饰品的一条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他们自如的在这里来回穿梭，林墨音走在不宽的街面上四处张望，她紧紧地握着手机，生怕错过什么。明明不是休息日，人流还是不算少，那些时间空余出来的人们，在名为“时间”的空间里徘徊着，笑着闹着，终究，过去了。
林墨音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记忆力可以如此的好，即使不用什么工具，当她站在陆一寒家标志的十八层建筑下仰望这栋高耸的大楼，想起刚刚热闹的小巷子和这里二十四便利店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手机还是握在手里，从来没有响起过，连简短的短信音都没有过，在走进电梯的时候习惯性地按了下16这个数字。
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是的习惯，在别人的心目中或许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林墨音开门时就闻到厨房特有的油烟味，她在玄关换完鞋子走向客厅，麦忆聆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耳朵里塞了耳机，大约是嘻哈风格，女生的身体正跟着节奏摇摆着，倒是陆一寒先在厨房里冒出小半个脑袋对她说，“下午玩得开心吗？”麦忆聆把耳机拔下了一只，“小寒你刚才说什么？”
“还不错。”林墨音扔了钥匙在茶几上顺势坐下，麦忆聆上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啊，你打耳洞了？”林墨音点点头，也没有再搭跟她话，她确实是有些累了，走了很久的路，用时间来计算，双脚几乎没有停止过，麦忆聆对她的耳洞很感兴趣，她把看起来很疲惫的林墨音拉到自己的大腿上一幅“你就好好休息吧”的样子，拨拉开林墨音的头发，研究起她刚打的耳洞起来。
林墨音的耳垂不厚，微微发红，麦忆聆想碰又不敢碰，她甚至能感觉到睡在她腿上的这个女孩子身体有着轻微的颤抖，她问，“疼麽？”林墨音闭着眼睛，想了一下，才回答她，“挺疼的。”
她并没有骗麦忆聆，是真的挺疼的，越是想着耳朵刚刚被穿了孔就觉得那股疼痛一直停留在那里没有远走，大有顺着这气势让全身都痛起来的趋势，林墨音自嘲大概自己真的体质特殊，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和别人不一样。
麦忆聆伸手抱了抱她，陆一寒从厨房出来预备对这两个女孩子说“我们可以吃饭了”就看到这样很温馨的场面了。
陆一寒是先认识的麦忆聆，比和谁认识的都要长久，虽说麦忆聆跟林墨音是一样的年纪，但却意外的和比她大不少的陆一寒谈得很来，具体说要相识了多久，或许可以用“陆一寒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麦忆聆意识到自己学会自言自语之后”，就像那些即使在不是节假日的日子里也四处闲逛的人一样，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我们站在河岸上看见，被称为时间的长河奔腾而去，不再复返。
吃完晚饭，麦忆聆没回家，她在收拾完碗筷后才注意到陆一寒正在一张一张地看那些明信片，她走过去顺手也看了几张，对正沉浸在一张有着蝴蝶兰的明信片中的陆一寒说，“一共是一千七百八十一张。”陆一寒不是傻瓜，他停顿了三秒钟自然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苦笑着说，“有点像阴谋，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走进过哪怕一公分。”
麦忆聆知道他说的“我们”是指谁和谁，她转过头去望着浴室的方向，“墨音她，你会好好珍惜她吧。”陆一寒有点想抽烟，他觉得乏力的很，“我不知道。”那些突然而来的疲乏感觉袭击着他，他说，“我觉得很累。”
耳边有水声汩汩不断，意识变得模糊，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就连“请就这样不要管我”还是“请救救我”都没有清晰的选择，仿佛身体都已经丢失，灵魂在高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麦忆聆在浴室外敲门，“墨音墨音，你还好吧？”语气里是不确定，她半眯着眼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出叫她的名字，“小聆。”
窗外的景色特别迷人，麦忆聆把脑袋贴在玻璃窗上，灯光闪烁。林墨音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翻身就能看到麦忆聆正站在窗边往外看着什么，下一秒，陆一寒就拿着一杯水和两粒消炎药进来了，林墨音赶紧闭上眼睛装作早已经睡着。
他们两个人都压低了嗓音说话，虽然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林墨音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很难受，直到麦忆聆走过来拿着消炎药摇醒她，“墨音，起来吃药，你的耳朵出了些问题。”林墨音摸了摸左耳，有点肿，但并不是很痛，如果不是麦忆聆说，她恐怕都不会触碰也就不觉得疼痛了。
她很配合的吃了药喝了一大杯的水，陆一寒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被林墨音偏了下头躲开了，陆一寒的手就这样停顿在空中，气氛变得尴尬起来，麦忆聆帮林墨音盖好被子拍拍她说，“好好睡吧。”转过身对还在发呆的陆一寒说，“走吧，我们出去。”
麦忆聆抱了被子铺在沙发上，陆一寒坐在一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拿着遥控器不停地在换台，女孩子整理好被子才发现陆一寒正停在一档综艺节目上时回了头对她说，“谢谢。”麦忆聆倒是笑起来，没什么理由，男生继续换着台，没什么目标。
两个人也没有说太多的话，那满满一盒子的明信片被放在小茶几的下发，玻璃版面擦得很干净，一时间除了电视里叽叽喳喳分不清楚的声音再无其他。
麦忆聆起身去了陆一寒的卧室，手正要推开门时身后的陆一寒轻声说了句，“小聆，晚安。”麦忆聆有点僵硬，男生还是握着遥控器在选择要看得节目最终在一档重播白天NBA的体育节目里停顿了下来，她没有搭腔，推门进卧室后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大床上，曾经睡过两个人的那张大床上。
陆一寒早上去上班，早上起来时即使手脚放得很轻还是不免发出声音，麦忆聆睡得很迷糊的想起今天早上还有课，大学里逃课是常有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林墨音这样待在家里待得心安理得，麦忆聆还是打了电话给朋友如果点名就帮忙答道，对方当然明白顺带敲竹杠说，回来记得帮我带西街口那家蛋糕，你知道的吧？女生不得已点头说好这才放心的挂了电话。
林墨音睡到将近中午才睁眼，麦忆聆系着围裙对着穿着睡衣的林墨音说，“醒了？那赶紧洗漱换衣服，我们去外面吃吧。”只见她把围裙解下来后潇洒的一扔，不知怎么的，林墨音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家中空无一人，陆一寒工作了一整天累得承受不了，趴在沙发意识很快就模糊了，林墨音在卧室里上网上到一半发觉口渴得很，刚想从冰箱里拿瓶可乐什么的，结果看到在客厅睡得像尊雕塑的陆一寒，她觉得左边耳朵因打耳洞痛起来的感触又明显起来，耳朵在发烧，烧得浑身都在痛。
散落在地板上的是那些明信片。
林墨音拿起被子盖在陆一寒的身上，陆一寒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叫着谁的名字，林墨音慢慢地扬起嘴角问他，“你想她了麽？”男生眼中的雾气渐渐散去变得清澈起来，他松开林墨音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对她说。
他说，“她一直都在这里。”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2-]左耳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