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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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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觉得有只手在推他,于是他翻了个身蜷成一团,用被子蒙上头继续睡。推他的人仿佛并不愿意放过他,朦朦胧胧的轻唤从被子缝里透进来,钻进他的耳朵里去。
“大少爷……大少爷……该起床了。”
这声音太过熟悉,这称呼太过扯淡,白展堂瞬间从梦乡里挣脱了出来,他终于想起自己身处何方了。这里是孙府,他得小心戒备的孙府,结果他竟然也能睡的那么熟。白展堂不知道应该佩服自己沉着大气多一点,还是责备自己不够小心多一点。
白展堂掀开被子翻过身,他睁开眼睛摊平在床上,然后看见律香川笑容温和的站在床边,维持着略微附身的动作。
白展堂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然后阳光灿烂的对他笑,“早啊。”
“早。”
“你咋起那么早呢?腰就一点儿都不疼啊?”白展堂承认他是故意的,他现在就有点儿存心的想知道,律香川的底线究竟在哪里。怎么做才能让他恢复出本性呢?当然白展堂也知道,律香川这样的装腔作势必定是需要这么做,可他就是忍不住要去揭开他脸上的假面具。
律香川显然并不在意这样程度的挑衅,他直起身,“伺候大少爷起床洗漱,是我的责任,自然是要早起一些的。”
白展堂看到后头桌上放的齐整的洗漱用具,“不用啊,我自己来就行。”
“这是我的责任。”律香川看着仍旧摊平的白展堂,“大少爷不准备起来么?”
白展堂抬起手,指指自己的嘴,“来,亲一口,亲了我就起来。”
律香川微笑。
律香川俯下身。
律香川在白展堂嘴上亲了一口。
于是大少爷伸着手被伺候着穿衣裳洗漱,大少爷被伺候的什么都不用自己做就开始有点无聊,所以大少爷的嘴又停不住要开始叨叨了,“其实,干嘛那么急着叫我起来?多睡一会儿不行么?”
“孙府的三餐有固定的时间,不好改,还请大少爷多担待。”律香川用打湿的细绢巾替白展堂擦手,“现在,二少爷和小姐大概已经在饭厅等您了。”
白展堂只好噤声,配合的让律香川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打理好,然后再次沿着没人带着会迷路的路线来到饭厅里。果然如律香川所言,孙剑和孙蝶已经端正的坐在了饭桌边,只等他一人的到来。
白展堂坐下,乐呵呵的说,“早啊,二弟。早啊,小妹。”
孙剑嘴角疑似抽了一下,孙蝶笑的挺活泼,然后异口同声的向他招呼回去,“大哥早。”
早饭的菜色也很丰富,白展堂觉得如果孙府不是这样古怪,老伯不是这样阴森诡秘的话,这里实在算是个好地方的。吃穿不愁,还有人随叫随到的伺候,重点是,那个随叫随到伺候他的是律香川。
当然,如果他脸上不挂着虚假的笑容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白展堂这样想的时候舀起一勺粥,刚放到嘴边嘴唇就被烫了一下,于是白展堂把手抬高,把勺子往律香川眼前递。白展堂笑的实在太过灿烂,“这粥太烫,来,替少爷吹吹。”
孙蝶仿佛觉得有趣,忍不住偷偷的打量过来。孙剑倒是低头不动如山,只是方才白展堂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一顿。
律香川依旧很听话,他轻轻的替白展堂吹凉了那勺粥,随后在白展堂收回了手吞下去的同时,还很贴心的建议道,“大少爷,这粥……要不要索性我来喂你?”
“诶,不用。”白展堂又抬起手伸了一勺到律香川跟前,“我喜欢就这么拿着让你吹。”
“一切都听大少爷吩咐。”
又过了一会儿,白展堂夹起一颗小笼包,左手对身边站着的律香川招了招。发现律香川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又招了招,“来来来,低头。”
律香川附身低下头,白展堂仍旧不太满意,“再低一点儿。”
律香川一直把头低到了白展堂的脑袋儿边上。
白展堂把那颗小笼包送到他嘴边,“乖,大少爷赏你吃的。”
“香川是下人,少爷小姐们用餐的时候是不能……”
“不是一切都听大少爷吩咐么?”
“自然。”
“那大少爷让你吃,你到底吃不吃呢?”
白展堂歪着脑袋,用手撑着脸,一脸似笑非笑的等着他回答。
律香川张开嘴,用牙齿小心的在薄薄的面皮上咬开一个小口子,将里头的肉汤吸干净了。他刚要再张嘴去咬,白展堂将那颗瘪了的小笼包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就是怕里头汁儿烫。”他笑着说。
律香川温和的说,“那才是最好的部分。”
他的唇上沾着一点肉汤和油花,看上去亮晶晶的,显得嘴唇越发红润。于是白展堂没多想,伸手在他颈后压了一下,凑上去伸出舌尖迅速的舔过他的嘴唇。
律香川仿佛受惊似地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大少爷自重。”
一直偷看着的孙蝶立刻低下了头,脸上有点红。她身边,孙剑把筷子掉在了地上,立刻有伶俐的丫鬟替他换上了新的。
白展堂没在意对面的他们,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眼神里略显惊惶的律香川,觉得他这出戏,实在是假的太真。
真的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律香川,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太真的戏,就假了。
白展堂试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自己没有可能逼律香川卸下伪装,于是便作罢,好好的吃自己的早饭,没有再继续逗弄他。
早餐结束,律香川言道自己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唤了个小厮要领他回去。一边孙剑却突然开口,“别忙了,我送大哥回去,顺路。”
律香川有点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那就劳烦二少爷了。”
白展堂觉得他这微微的一下吃惊,应该也不是真的。
孙剑斜着眼瞥了他一下,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招呼白展堂,“走吧大哥。”
白展堂跟着孙剑走,他觉得孙剑应该是有话要说,但是走了很久,孙剑始终没有开口。白展堂看看他的脸色,觉得他有些犹豫,他大概不知要如何开口,又或者,不知道该不该说。
白展堂决定帮助他打破这犹豫。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会突然主动说送我回去,总不会是突然想跟我这个大哥找机会亲近亲近吧?”
孙剑停下脚步,白展堂也停下。
孙剑回过头,他盯着白展堂看的很仔细,然后带点警告的说,“你不该招惹他的。”
“谁?”
“律香川。”
“为什么?”
“你知道,这孙府里,父亲同谁最亲近么?”
他这样问,答案自然很明显,但是白展堂却决定装傻,这话不能由他嘴里说,必须让孙剑来说才行。
“谁?你么?还是小蝶?”
“不,都不是,是律香川。”
“可你们才是老伯的孩子。”
“但不是亲生的。”
“那也许,日后跟老伯最亲密的会是我?”
“也许……但在父亲眼里,有些东西可能比血缘更重要。”
“怎么说?”
孙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这样感觉。而且我感觉,你是个好人,直率的人。所以我提醒你,不要招惹律香川,他是只会听从父亲的。”
白展堂突然觉得,孙剑也许不够聪明,但他是个老实人,而且善良。
“我只是在想,也许可以让他跟我更亲近。”
孙剑突然冷笑了一声,“不可能的。”
“为什么?”
“不要试图把父亲床上的东西弄到自己床上,你会后悔的。”
白展堂怔怔的看着孙剑,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然后他觉得有种大白天被雷劈的感觉。
……
白展堂在屋里多点了一盏油灯。
“快过年了,这府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律香川替他斟茶,“老伯不喜欢张灯结彩,到了除夕吃过团年饭,老伯发过红包,也就算过年了。”
“除夕一过,就是初一。”
“是。”
“初一我会看见什么呢?”
律香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用一种恭敬的语气说,“老伯让我转告大少爷,二少爷有许多事并不清楚,所以他说的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孙剑有说胡话么?”
“比如……不要试图把父亲床上的东西弄到自己床上,这样的胡话。”
白展堂睁大眼,“你怎么会……”
律香川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里看上去有些诡异,“在孙府里,是没有秘密的。”
这是一个讯息,这是白展堂入孙府以来律香川所传递给他的第二个讯息。他看似是在替老伯警告自己,而实际上,也是通过这个举动在提醒自己。
在孙府,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一字不差的传到老伯的耳朵里,无论是什么话。
白展堂想明白这点以后,便用无所谓的态度问道,“孙剑说的,真是胡话么?”
“是胡话。”
白展堂敢发誓,律香川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说谎。
因为那一瞬间的律香川,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真实的律香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