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古代的灵魂》木影寒

42、为妾

　　天已大亮。
　　外院传来大好消息：端木庄主亲自出手解了秦家公子的毒，还让其因祸得福，得已入流云庄习一门端木家的绝技。既然是端木家的家主在其中斡旋，喜出望外的秦堡主与秦夫人就不好再计较丁延澈的过错了。而丁臻绝既要招待贵客，心中又藏着重大疑虑，只要秦家不追究，只要不出人命，哪里还有闲心去管这种小辈们打架的琐事？所以就随意训斥几句，令丁延澈和另外三个惹祸的丁氏子弟回去自省思过——本来作为领头的丁延澈是免不了一顿家法的，但朱姨娘抱着儿子大哭喊冤，说他完全是无心之失，要怪也怪丁小棉这个做姐姐的拿危险的玩意给弟弟，而丁小棉亦在朱姨娘祈求的眼神中承担了一切责任。
　　所以，只有丁小棉独自跪在上房院前的石阶之下。

　　仆妇丫环来往，投来的眼神或怜悯或好奇或讥嘲轻视，而这一切，对于丁小棉来说，都不放在心上。
　　她跪的时间太长，双膝已经痛楚难当，但不知哪来的意志，她硬是一动不动，肩背挺直，已失血色的唇紧紧抿着。小小的头颅倔强地不肯低垂，双眸定定注视前方虚无的一点。

　　有脚步声传来，在她身后停下。丁小棉并不在意，也不回头。
　　“表哥？”丁延瀚疑惑地看着突然停住脚步端木世家的家主——当今天下最具权势的人，那从容镇定的脸，一瞬间流过的震惊和……欣喜？
　　“小棉？”
　　丁小棉下意识回眸，一眼便望见了端木滇。当年的端木四公子，如今的流云庄庄主。万般情绪掠过，最终，她只是垂下了眼帘，回过头，一声不语。

　　端木滇脸上的异色慢慢褪去。

　　“表哥，这就是我的四妹妹丁棉。”丁延瀚提醒道。

　　“哦？”端木滇心中一凛，又微微皱眉，“原来是四姑娘。”
　　想着刚才与丁臻绝商议之事，不觉又看了眼纤弱却倔强的身影——这就是那拥有魔宫令的丁四姑娘？她的身上，却丝毫也感觉不到邪异之气。是因为失忆？还是假装？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个突破口，为不惊动背后之人，须找个合理的借口带回流云庄就近监视。

　　小棉想着端木滇手中的《巫禁之术》。真要借端木滇的手找到打开宝藏的秘术吗？然而，就算拿到秘术，要怎样才能找到二公子呢？她真能帮到二公子吗？
　　那些事情太过缈茫，她连怎么接近端木滇都还没想到借口呢。虽然端木滇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面对这天赐良机，她却不知如何把握。也或许是曾经的往事，令她心中抵触，不愿接近。
　　丁小棉咬着唇，思绪如同乱麻。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她怔了怔才抬眼，还未看清是谁，便觉下巴一阵剧痛，竟被人生生捏住，被迫抬起脸来。

　　“七弟，你干什么？”端木滇的斥声中，那禁箍住小棉下颔的手随即松开。

　　原来是端木涵吗？小棉有些恍惚地看着那高大的少年，与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变化太多，一种陌生与惆怅之感无端袭来。

　　“四哥！她、她这张脸——那个……”端木涵脸孔扭曲，眼中射出极端愤恨的光芒，浑身上下都是戾气，双目血红，传音道：“四哥，我认得她！她就是那个晚上和端木涯一道杀害了父亲的妖女！”

　　“这是四表妹。”端木涵的冲动令端木滇皱眉，又对死死盯着丁小棉不挪步的弟弟传音说，“冷静。先随我向老太太和姨母问安，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并不给端木涵失控的时间，扣住他的手腕硬迫着七公子离开。

　　丁延瀚望了一眼丁小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便陪着端木兄弟进了上房。

　　小棉轻轻抚着被捏痛的下颔，默默地想：“原来七公子见过这张脸，而且还仇恨不小的样子。”又想到那一个晚上引她出府的神秘的吹箫男子，心头不由升起无比的厌倦。
　　还是尽早想办法拿到秘法，如果能够说服端木滇，就请他寻到二公子，把宝藏交给他们处置。然后，就远远地离开这一切复杂的人，和复杂的事。

　　过了约盏茶功夫，端木滇等三人从上房出来，经过丁小棉身边。
　　丁小棉咬了咬唇，忽然出声：“四公子！”
　　端木滇脚步不由一顿。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端木涵脸上浮起冷笑——这魔宫的妖女，终究沉不住气了吗？

　　端木滇转身，低头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她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有事？”端木滇问，语气淡淡。
　　丁小棉轻轻道：“我想跟四公子去流云山庄，可以吗？”
　　瞬间静默。

　　“四妹你——”最先出声的是丁延瀚，但话还未说完就被端木涵的一声嗤笑打断。
　　“跟四哥去流云山庄？你这是在自荐枕席吗？”端木涵转头对端木滇笑道，“四哥身边已经很久没有添人了，难得丁家四表妹如此主动，四哥不如纳回去？”
　　丁延瀚张了张嘴，想说他的妹妹怎么能做妾，但今天发生的事……

　　端木滇冷冷盯了弟弟一眼。端木涵装作没看见，朝丁延瀚道：“瀚表哥，四哥如今可是端木家的家主，四表妹能够成为四哥的如夫人，我想就算是姨父也不会反对的。何况，四表妹神似四哥一位故去的爱妾，四哥定不会亏待表妹的。”

　　端木滇心下恚怒。这个七弟的脾气一直这么野，年纪空长，性情却不见一丝稳重。就算是为找合理借口演戏，也不能这么信口胡说。他沉下了脸，冷冷道：“端木涵，你再乱说话，就给我立刻滚回去！”
　　端木涵脸色变了变，眼中露出桀傲之色，但终究没再出声。

　　端木滇喝住弟弟，略带思索的目光瞥向依旧跪得挺直的女孩。这时，丁小棉正好抬起眼帘，视线一触下慌忙撇开。端木滇心头微震。
　　丁小棉感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久久不动，越发不自在，匆匆起身欲离开，边慌乱说：“四公子同意的话，我什么都——呃！”小棉刚一动，本来僵硬不似自己的膝盖便是一阵钻入骨髓的剧痛，使得她向前扑去，但下一秒便被稳稳扶住。

　　丁小棉的额头依旧冒着冷汗，脸色极其苍白。端木滇度了些许真气过去，小棉才慢慢缓过神来，觉察到正靠在端木滇怀里，那曾经令她恐惧无比的气息，隔了这么久依然令她惊慌失措。

　　感到怀中女孩的细微挣扎，端木滇没有松手，只对怔愣一旁的丁延瀚说道：“她看来不能走路，你找两人来送她回去吧。”
　　“好吧。”丁延瀚抑制住心里的惊诧，跑到上房就近叫了两个丫环送了丁小棉回去。

　　丁小棉回到小院，拒绝了朱姨娘的搀扶，进屋躺在床上。朱姨娘眼里含泪，坐在床边，泣道：“棉棉，不要怪姨娘。你是不知道府里的家法有多么可怕！”说着，她眼里露出恐惧，“那是生生会把人打残的啊！姨娘只有澈哥儿一个指望，以后你也要依靠你弟弟的不是？你是姑娘家，府里是不会打你的，最多罚你关禁闭什么的。况且，说到底，那件是事实在是因你而起啊。你拿那么危险的东西给你弟弟做什么？还有那些精致东西，我竟然不知道是宫里之物！早知道会被没收，我把它们当了换银子也好啊。这下好了，全都没啦！”朱姨娘一想到那些价值千金的摆件，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丁小棉默默躺着，只余朱姨娘一人絮絮叨叨。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郑氏那边派人送来了一罐伤药，说是端木滇托她送的，给四姑娘治膝盖上的伤。
　　随着伤药的送来，丁四姑娘不知羞耻、向端木世家的家主自荐枕席的事，也传入了朱姨娘耳中。传话的是郑氏院里的一等侍女，那嘲笑的神情和鄙夷的语气，令朱姨娘又羞又惭。
　　朱姨娘得到消息其实已经滞后，早在丁小棉说出那句“想去流云庄”的话出口之后，在端木家的家主及丁府的侯爷非但不阻止、甚至还默认此事的态度下，这件带点桃色的事件立即传遍了丁府上下。
　　连丁延澈受罚后正在养伤都听到了闲言碎语，作为丁棉的同胞姐姐丁荞，更是受了许多含意丰富的目光的洗礼，令她有苦说不出，回到屋里哭了一天。
　　得知这一切的朱姨娘，便将羞惭恼怒悉数怪在了丁小棉头上，一回小院便声泪俱下地数落丁小棉不自重、不自爱，还连累胞姐和胞弟，害得他们被人讥笑，笑他们有一个自甘为妾的姐妹。澈哥儿还罢了，除了被人嘲笑几声，只要自身争气，以后说亲之时阻碍不大。但是荞姐儿怎么办，本就出身上低了一等，现在又有了作妾的妹妹，还能有什么好人家来求娶？
　　小棉只是低垂着眼，任由数落。她默不作声，更兼神情冷淡，让朱姨娘是有劲使不出，有气也发不出，只得离去。

　　然而等到第二天，有那特会钻营的家下仆人到朱姨娘跟前献殷勤表忠心，形容着端木世家滔天的权势和富贵，艳羡不已地提到京中属于端木世家的产业，就是那些产业里一名小小的管事都威风八面、拥者甚众；又把前一天晚宴时丁侯爷和秦堡主对端木世家两位公子的尊敬、秦家嫡女对端木滇一见倾心、让原本急着离去、不习惯丁府种种讲究的秦夫人也留了下来，以期让爱女能够如愿等等事情活灵活现地描述给她听，朱姨娘的心渐渐活泛开来。

　　流云庄端木世家的权势和富贵，就算是深宅中的妇人，也是有所耳闻的。端木世家家主的正妻之位，一位侯府的庶出小姐，的确有些不够格。想想前头那一位端木世家的家主，杨家、秦家那样的世家嫡女都只是他的偏房，如今丁四姑娘给端木世家的现任家主做侧室，也并不委屈。

　　不由回想起那名献殷勤的婆子说的话：“我家那个小子当时也在——那可是我们侯爷啊，跟端木庄主说话时，哪里是像对着晚辈？说是平辈论交也是轻了。更别说那位秦堡主，端木庄主对他虽执晚辈礼，可那一看也是位大人物的秦堡主，那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样子可让家下的小子们大开了眼界……以后四姑娘成了端木庄主的枕边人，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至于三少爷的前程，就算端木庄主不亲自开口，也有那数不清的人上赶着巴结奉承……我老婆子没什么求的，只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还望三少爷提携提携……”那个婆子夸张的言语让朱姨娘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对端木世家的权势地位有了更加直观的印象。她开始认真盘算其中的好处来。
　　只是晚间得到的一个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令朱姨娘丧魂失魄般，一时失却了言语。好容易回过神，便想也不想的，冲到了丁四姑娘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