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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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塔诗里第一次见到王祺的那天，有很好的阳光。当她的目光正无趣地越过堂兄堂弟们一眼就能看尽的脑袋，寻找偏僻架子上的颜贴真迹的时候，这个俊朗儒雅的青年唇角噙笑，如沐春风地踏进书房，宝塔诗里顿时觉得，空气中都是阳光的味道。
那一天，她正满二十岁。
王祺并不多说话，只是礼数周全地一一打过招呼，便径直朝角落里去了。
“原来这就是高丽来的江陵大君啊，声音真好听呢。”宝塔诗里雀跃地想。
王祺从角落里微微有些蒙尘的橱格里小心地抽出颜真卿的真迹，一回身，一张女孩子俏丽明快的脸就这么“忽”地一下冒出来，吓得他差点碰翻身后的书橱。
“咦，江陵大君也喜欢颜真卿的字啊？”
“……”
王祺惊魂甫定，飞快地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女子的影像，结果一无所获。
“我是宝塔诗里，魏王的女儿。”
宝塔诗里看出王祺的尴尬，脆生生地自我介绍，主动替他解了围。
“公主殿下，”王祺以惊人的速度冷静下来，恰到好处地欠了欠身，“原来公主殿下也在找这本帖子？我见这里久无人来，以为不会有人需要了呢。”
“他们连汉话都快不会讲了，哪里还看得懂字帖。”
宝塔诗里对皇室毫不掩饰的鄙夷让王祺几乎失笑出声，又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宫里少见的，有见识的姑娘生出几分好感。回身随手又抽出一本，王祺小心地扫落灰尘递到宝塔诗里眼前：
“欧阳询的字，我觉得更适合公主殿下。”
“我们蒙古的女孩子，都是当男孩养的！”宝塔诗里一边说，一边娇俏地昂起头，从王祺手中夺过颜贴，“我用完了再给你。”
王祺微微笑着，看着她轻快地跑走了。
王祺很快就忘了这个与他同年，却显得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直到很多天以后，她在另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身端雅庄重的打扮，只带着一个侍女走进自己的院子，笑吟吟地把一本颜贴递到他手上，王祺才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天的事情。
“公主殿下差人送来就好，何必劳烦亲自来呢？”
来不及细想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先侧了身把人让进屋子，自以为说了礼貌客气的话，一眼扫过宝塔诗里的脸，却看到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掩饰不住的失望。
王祺心里一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宝塔诗里却迅速调整了表情，竟带了点温柔的味道回答：
“从大君手里抢来的东西，当然要亲自还回来了。”
洪麟立在院子里，因为卖力练剑，全身上下都汗津津的。从宝塔诗里被王祺让进了屋，他就停了下来，使劲支起耳朵想听清他的殿下和那不请自来的元朝女子在屋里说些什么，可惜王祺一如既往的低沉温和，洪麟只能偶尔听到几个字，那是他完全不懂的一门语言。
夏日枝头的嘶嘶蝉鸣闹得洪麟心烦气躁。从那元朝女子的打扮、气度，就能料定不是寻常人。可洪麟就是看着别扭。被从小宠大的他，甚至有一种冲进屋子把他的殿下抢出来的冲动。
洪麟气呼呼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正待要走，却瞧见那元朝女子带来的侍女垂首立在阶下，柳荫间的阳光明明暗暗地流转在她柔顺的脸上，煞是可人。
“你叫什么名字？”洪麟跳上台阶，用蒙古语问道。
那姑娘头也没敢抬，怯怯地答道：“宝德。”
“屋里那个是谁啊？”
“是宝塔诗里公主。”宝德偷偷地朝屋里瞄了一眼，“她是我们蒙古最有才华的女子呢。”
宝德语气里的敬仰让洪麟愈发烦躁，扔下一句“还没有你好看呢”，也不管身后宝德惊恐的表情，愤愤地跳下台阶快步走了。
洪麟擦拭好自己的剑，沐浴更衣过，再到厨子那里细心地收拾好晚饭，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王祺正坐在窗前写字。他还穿着下午那身暗蓝色的袍子，白净的衣领旁，两缕齐整的长发自自然然地滑下来，脑后的发髻用一根素色的木簪松松地挽起。夕阳斜斜地映在青玉镇纸上，又在墨色的条案一角，扯出一片规矩的光影来。洪麟看着那张安静中隐隐透出憔悴的脸，不觉就发起痴。
那个能让自己无论何时都能最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存在的人，就站在身旁不远处。王祺故作不见的时间实在没法延续很久。见洪麟没有走过来的意思，他只好轻轻搁笔，抬起头唤到：
“洪麟？”
“殿下！”洪麟回过神儿，回身把手中的食盘放在王祺背后的圆桌上，凑到王祺身边。
“殿下在写什么？”洪麟看着纸上自己完全不认识的笔画，想起下午王祺和那蒙古公主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谈笑风生，顿时委屈起来。
“随便写写。”王祺软软地看着他，“一下午你都去哪儿了？”
见王祺这样问，洪麟委屈更胜。也不回答王祺的问题，倒半撒娇似的反问到：
“这是汉人的字吗？”
“是啊，怎么了？”敏感地留意到洪麟若有若无的委屈，王祺有些不解。
“殿下教我说汉话吧！”洪麟还是不回答，声音反而提高了些，“下午您和宝塔诗里公主聊天，洪麟一句也没有听懂！”
王祺噗嗤一声笑出来：“有出息啊，还学会听墙根了。”
洪麟却脑子一热，不知道哪根弦搭错冒出一句话来：
“殿下，那个公主好不讨人喜欢，殿下不要理她好不好？殿下……只和洪麟在一起好不好？”
明显的委屈，满满的都是在意。王祺只觉得“哄”的一声，心脏好像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自己一直用心掩饰的情感，以这种方式被如此直白的回应，王祺只觉得一阵眩晕。
洪麟，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你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只想我和你一个人亲近，对不对？
可是总有一天我要娶妻的。你，也要。
你和我在一起八年，眼里只有我，不知女子的可爱，更不知男女之事。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知道了，有别人宠你、爱你，不再需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洪麟，说到底你和我并不是一样的人，对不对？
……
看着王祺的表情从惊喜到迷茫，最后竟漫上一层哀伤，洪麟完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自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冒犯了他。
“殿下，殿下，您别生气，洪麟说错话了……”
你没有说错话，洪麟，你没有说错啊！
王祺咬着嘴唇，忍下心里一阵阵涌上的酸楚，把洪麟拉回条案前：
“来，我教你学汉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