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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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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是我。”
说话的人在门外。
堂内众人闻声侧目,见门外一黑衣少年静静负手而立,少年低头、敛眉、衣衫单薄,伶仃里却透着股逼人的冷意。
那冷意从骨子里散出,与生俱来,不知收敛,没有杀气,却自带杀机。
森森然的杀机。
然后那个少年抬起头,眸光一扫,却是让堂内众人俱皆吃了一惊——那是怎样一双眼,眸深如墨,瞳中却似寒火静燃,冰冷中深埋汹涌狠厉,仿佛天生就召唤着腥风血雨。
“你是谁?”
先开口的是那女子。
“行动暗号,是你发出?”
“是我。”
少年缓步踏入店内,然后长袖一挥,掩上大门:“是我借用多宝阁信鸽,于十五日前发出消息,约定今日此时,在此相见。”
“暗号何来?”
这一句,却是红发道者青阳子问出。
少年勾了勾唇:“自然是‘那位’亲口所述。”
“口说无凭,证据呢?”
疏楼龙宿摇扇,脸上微笑,眼底却隐隐有丝寒意——他行事向来亦正亦邪、心狠手辣,近年来虽多有收敛,但此次行动牵扯太大,若是面前这少年有一句谎言,说不得他也只有使那雷霆手段,有杀错无放过!
少年却是不惧。
他只笑。
他垂眼,轻笑,随即在面上轻轻一抹,手上顿时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若要证据……不知,这个证据前辈可还满意?”
少年扬眉,语气轻柔,转眸间,却是让众人齐齐一愣,一惊,一恍然。
“原来你是……”
女子欲言,少年却竖起一根食指虚按唇上,继而轻轻摇头:“以我身份,如今实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观前辈模样,想必也能体谅我掩藏行踪的苦衷,还是避人耳目,莫要将晚辈的名字说出。”
女子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她”微微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拔下头上珠簪,打散了发髻,然后解开了外袍,只是眨眼间,便从美貌娇柔的女子变成了风神俊秀的儒雅公子。
“路上遇到个难缠的家伙,变装也是权宜之计,只是手法粗鄙,倒让你见笑了。”
儒雅公子轻轻笑了笑:“我叫莫召奴。”再指了指身后沉默不语的剑客,“他是风随行。”然后对着面前的白衣书生略一沉吟,“至于这位……”
“伏龙先生曲怀殇。”
少年却是帮莫召奴说出了下半句话:“我俩却是旧识了。”他前行两步,向曲怀觞点点头,“先生,十年未见,风采依旧,学生对先生可是怀念得紧啊。”
曲怀觞立时苦笑:“不敢,伏龙只不过教你认得了几个字,算不得什么老师……你这学生之称,我还真是受当不起。”
“若不是先生启蒙,哪有今日的我,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少年露齿一笑,“还是说,认下我这个学生,很让先生丢脸么?”
曲怀觞苦笑更甚,只得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是伏龙才疏学浅,怕是日后觉得丢脸的人,反而是你……”
“我说你是我的老师,你就是,谁又敢笑话。”
少年挑眉,语气虽缓,眉目间却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仿佛他说出的,就该实现,他定下的,就谁也不能违抗。伏龙微微一怔,继而沉默,那少年便顿了顿又道:“那想必这几位,定是青阳子、龙宿和剑子前辈了。”剑子和青阳子略一颔首,龙宿轻笑了声,摇摇扇子却不答话,那少年也不着恼,只是笑道:“事隔多年,各位前辈尚不忘当年约定,晚辈在此谢过。”
闻他此言,堂内几人互看一眼,还是由龙宿开口道:“说谢倒是不必,吾等既然来了,自然是看在‘他’的面子之上。只是那处所在守卫森严,吾等虽然不惧,但只靠这么几人就要将人救出,恐怕……”他抬眸看了少年一眼,“恐怕救出来的不是人,而是尸体。”
“龙宿!”
剑子眉头一皱,低声轻叱,疏楼龙宿却是冷笑:“怎么,吾说的有误?”
“龙首不必担心。”少年神色不变,“我自然有别的手段,前辈只要按我的计划去做,我保证,人定能完完整整救出,一根毫毛也少不了。”见龙宿眉目间仍有疑色,少年叹了口气,“以我和他的关系,我只有比前辈更想此次计划成功,前辈仍是不信晚辈之言,莫非是怕我害你不成?”
“那还真是说不定,汝和‘他’关系匪浅是不错,但汝和另外一个人不也是相同的关系?谁知道这是不是汝的诡计,要把吾等一网……”
“龙宿!”
白衣道者这下干脆扑过去一手捂住疏楼龙宿的的嘴,他一边打哈哈一边转头朝少年尴尬地笑笑:“别介意别介意,龙宿这人就是嘴巴损了点,其实没恶意!”
少年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他抬眼,眸中阴寒彻骨,怨毒凌厉,然后他咧嘴,怒极反笑:“龙宿前辈,不管有意无意,这触人底线的话,还是少讲为妙。无论你怎么想,我和那个人之间……”他垂眼,一字一顿,“只有恨,不余其他。”
龙宿神色有些不豫,他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剑子却拉住他摇摇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青阳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沉声道:“如此,详述计划,我们也好配合。”
少年轻轻吸了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然后他一点头,神色又恢复如常:“那,请各位前辈指教了。”
2
是夜,梵天殿内,歌舞已歇,人却未曾安歇。
一页书屏退左右,独留一异装打扮的中年男子立于殿上,他斜靠座上单手支颐,眼睛却望着远方,久久不发一言。
立于殿上的异装男子气度沉稳,曳地的暗红长袍上绘满了奇异的花纹,头顶的圆帽形如宝塔,缀着各色宝石,不是一般朝臣的装扮,更似某种宗教礼袍——而实际上,他的确是一教之长,也是一页书新封的国师。
“总教。”
王座上的皇者忽然开口:“近日,玉波宫有何动静。”
“无。”
末世圣传的宣天宗教宿贤卿右手抚胸行了一礼,继而淡淡道:“皇后自太子……前太子离开京城后,就一直未踏出过寝宫一步,据回报,也未发现有人和皇后接触。”
“哦?”
不置可否地挑了眉,一页书手指轻敲椅背,声音轻得恍若自言自语,又偏偏让宿贤卿听得分明:“到了这个时候还无动作……白莲啊白莲,你以为朕会信?”宿贤卿默然不语,一页书却是轻笑了一声:“好吧,就当朕信了,那么总教,千叶传奇有何举动?”
“千叶殿下的马车前晚出了京城,向南边封地而行,若无意外,一个月后便会到达。”宿贤卿语气淡漠,“只不过,到的只是马车。”
“哼!”
一页书顿现怒容,他五指紧捏成拳,却又强自压抑下来,只是恨恨道:“这个逆子,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安分!他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虽有暗线在他衣物上留下追踪用的香粉,但教中灵蝶指引,却是带着我方人马在京城周围百里处绕圈子。”宿贤卿终于叹了口气,“千叶殿下……委实太过聪明,臣的手段,想来早就被他看穿了吧。”
宿贤卿言罢,本以为一页书会勃然大怒,却不料最近喜怒无常的皇者居然缓了神色,眼神中竟还依稀萦绕一丝温情:“聪明……哈,聪明……当年的他,不也是这样聪明绝顶……可是,却也天真得让人讶异……”
宿贤卿不知一页书口中所说是何人,但他明智地保持沉默,直到皇者自己从回忆中清醒,继续问道:“那么,朕要你留意的其他地方呢?”
“真宗……”
宿贤卿忽然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摇头:“末世圣传安插在京城内五十七处暗桩,昨日子时过后,被高手有计划突袭,一连四十四个暗桩被拔,剩余十三处也几乎瘫痪,臣虽极力弥补,待到今日,也不过勉强修复了二十余处……可以说末世圣传昨日里就几乎成了瞎子聋子……真宗吩咐所留意的地方……臣什么情报也未得到。”
“什么!”
一页书蓦地站起,怒而大喝:“你说什么!”
“真宗、真宗请息怒!”
宿贤卿连退三步,却是被一页书身上陡然升起的巨大威压给压得弯下了腰,他额上冷汗淋淋,声音却勉强维持着平静:“来袭的敌人武功极高,教中众人花了极大代价才留下一人,可这一人刚一被擒,就立刻服毒自杀……不过,臣检查过现场和尸体,臣以为,这群人很有可能,是来自……来自集国。”
“集?”
一页书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微眯了眼,皱起眉头。
“烨世……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