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问苍生问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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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十八年秋，注定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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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页书从睡梦中惊醒时，夜色正浓。
有人坐在他的床边，正侧着脸看窗外的月光，月光倒映在那人的眼眸里，却只映出一片虚无的清冷。
一页书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长长长长的一口气。
“是你，白莲。”
那人转过脸来，眉目依稀仍是旧时少年模样，只是一头长发却早已青丝成雪，白发如霜。
“不，我是素还真。”
夜风轻送，四下寂静，他二人却都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压成一束，只有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一页书半挑了眉，淡淡道：“白莲如何，素还真又如何？十八年前朕就已公告天下，前太子素还真因忧思过重而病逝，当今世上，只有白莲，再无素还真。”
“对世人而言或许如此，但我承认的名字，永远只有一个。”白衣白发的清俊男子顿了顿，忽而叹息，“陛下，自欺欺人的谎言，说得再多，终归也还是谎言。”
“谎言又如何，朕金口一开，纵使是谎言，又有谁敢质疑。”
一页书坐起身，伸手把玩素还真垂至胸前的长发：“你踏出玉波宫主动来寻朕，倒是稀奇。”
“朕冷落你，你毫不在意，朕迎娶他人，你也泰然处之，就连千叶被……”话音戛然而止，一页书眼中升起一股怒意，却又被他强自忍住，只是语气陡然冷了三分，“朕的皇后，你倒是说说，今夜独自来见朕，究竟为何？”
素还真身体微颤，他咬住唇，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很快他眼中其他的情绪尽皆消散，只剩了无边悒色，郁郁寡欢。
“我听说昨日早朝，陛下提高了赋税，又开始征兵。”他低头，语气冷淡。
一页书看了他一眼：“是。”
“……今夏渭河决堤，洪水泛滥，北方却又大旱，必然影响收成，陛下在此时提高赋税，是否有些不妥？”
一页书冷笑：“琉国十年来都未曾提高过赋税，上次征兵也是在七年前，朕倒是认为这个决定并无不妥。”
“如今并无战事，何用征兵，国库充盈，也无需提税……陛下这个决定，当真是出自您的本意？”素还真深吸了口气，“陛下向来英明睿智，爱民如子，怎会做出如此决定……莫不是受人蛊惑，一时被蒙蔽……”
“蛊惑？蒙蔽？”
一页书忽然开口打断了素还真的话。
他慢慢、慢慢抬起眼帘。
然后微微一笑。
于是素还真便是一惊。
夜色浓黑，端坐龙床之上的皇者半边脸映着月光，半张脸却掩在阴影里，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只觉阴冷诡异，让人无端悚然——陌、生、得、可、怕！
“你！”
素还真惊而起身，只是他才刚离开椅子，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拽住了他，重新将他拉了下来。
“是谁说，朕被蛊惑，被蒙蔽？”
一页书在夜色里冷冷开口，脸上神情，满是讥嚣：“这后宫里爱嚼舌根的人似乎太多了点，只是没想到皇后你也信？你说……朕是不是该下旨让这些乱说话的人都开不了口，图个清净，免得他们再说三道四，平白污了你的耳。”
撩开素还真鬓边发丝，一页书捏住对方的耳垂，低笑道：“……嗯，没错，就像当年叶将军那样，既然爱乱说话，就干脆永远也别开口了，朕的皇后，你说对不对？”
一声“叶将军”，就宛如一个惊雷，蓦地在素还真耳边炸响，一生中最深的愧疚被这样轻描淡写地提及，纵然素还真涵养再好，这一刻也恍若逆鳞被触，忍不住怒上眉梢：“皇叔！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朕一直就是这样。”一页书松开素还真的耳垂，转而拽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反应这么大，是因为朕提到了那个人？嗯？”
“这么多年过去，我都成了这样，皇叔你还是不能忘么？”
“这么多年过去，你说朕不能忘，可你又何曾忘过。”
素还真沉默，只是呼吸急促，显得内心极是不平静，许久之后，他才涩声道：“今夜我来……不是想提那些陈年往事，我只是想知道，昨日早朝之时，提高赋税和征兵之事，是否是宿贤卿首先提出。”
“是。”一页书道，“那又如何。”
“想必宣天总教的理由，定是集国方才政权交替，局势不稳，新登基的雄王根底太浅，为人又懦弱无能，如今正是攻打集国的大好时机……”
“想不到皇后竟然和总教心有灵犀，连说辞也不差分毫。”一页书挑挑眉，继而抚掌，“我国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何愁不能覆灭集、焰二国，一统江山。”
“人才？”
素还真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页书：“皇叔，琉国几十年前方经历一场大难，这几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才渐渐恢复了些生气，而你竟又想兴兵开战？兵燹之祸，最是无情，战火燎原之下，你可有想过又有多少人民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够了！”
一页书低吼一声，他按住额头，太阳穴隐隐有青筋浮动，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半晌之后才续道：“只要朕能灭掉敌国，那时再来休养生息，没了外敌，百姓自然能生活得更好。”
“这也是宿贤卿的说辞？”
素还真怒极而笑：“皇叔，琉、集、焰三国鼎立已不下千年，岂是那么轻易就能被灭？你、你居然相信宿贤卿这种毫无根据的鬼话！”
“为何不信，总教之言不无道理。”
一页书毫不在意轻哼了一声：“更何况总教已请示了天君，天君显圣，也预示此次战事，乃是大吉。”
素还真忽然不说话了。
他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皇者，就像他从来不认识对方一般。
而素还真的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一页书在素还真心中，从来是公正严明、睿智果断，有承担、有抱负，无论文治武功，俱是冠绝当世，比起自己，更适合为一国皇者，就算十八年前一页书对他做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弥天大错的事，他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他几乎不认识眼前之人了。
眉还是那眉，眼还是那眼，只是内中灵魂就仿佛被人偷天换日，再也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个。
“皇叔你……到底为什么……”
素还真推开一页书的手，站起身来踉跄后退——什么时候，从来不畏鬼神、不惧鬼神也不信鬼神的一页书，竟也会去求神庇佑？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神思恍惚，退步间不觉撞上了殿内烛台，“哐啷”一声硬物倒地的声音将他惊醒，却也惊动了殿外护卫，隐隐人声顿时响了起来。
“皇上？”
“皇上，出什么事了！”
“可是有刺客！”
素还真眉一皱，他看了仍坐在床头的一页书一眼，心知今夜再无谈话的时机，只得牙一咬，扭转屋内机关闪身入了密道之中，不过片刻便去得远了。
一页书看着墙上机关再度合拢，脸上神色却是渐渐覆上了一层阴霾，他忽然一掌击出将那盏倒地的烛台击了个粉碎，然后怒声向殿外道：“来人，去万春宫，传鹭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