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子*

3、第 3 章

　　第三章

　　白玉堂从未参加过什么棋类比赛，不过时常在各茶馆戏楼杀退老头无数，偶遇几个趾高气扬的青少年象棋冠军，均是雷声大而雨点小，却是比老头子好对付许多。

　　胜券在握的白玉堂怜悯地看着展昭打开折叠棋盘，这位即将成为学生手下败将的可怜人将袖珍的棋子认真地握着，显得格外滑稽。不过无毒不丈夫，白玉堂可不会因此而手下留情。白玉堂棋风以狠见长，一般人难以招架他凌厉的攻势，展昭似乎也只能勉强自保。“你的水平倒比那些老头子强，能和我下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了。”冲展昭挑衅地笑笑，说话间一派大将风度，不想他倒从容得很，抬起头，回以礼貌一笑，淡淡的。

　　白玉堂虽觉展昭只余招架之力，但那不愠不火的笑容倒着实令人恼火，可偏偏久攻不下。难怪他如此气定神闲，白玉堂咬咬牙，不由正襟危坐。此次恐怕真的棋逢对手了，白玉堂自初中之后便鲜有得遇敌手感觉，不知不觉，竟全然忘却这局棋关乎自己命运，只乐在其中。渐渐发觉，展昭的棋深不可测，自己的优势已在无声无息中已去尽，不知何时，这家伙似布下天罗地网一般，自己却是在伺机突围。

　　已经无路可走，白玉堂竟笑出声来，这个家伙，对付自己分明游刃有余，却偏偏欲擒故纵，好似捉到老鼠的猫，不弄死，却不断地在掌中玩耍。白玉堂对猫向来没有好感，他从小和家里的几只波斯猫争鱼、争大人的膝盖，甚至争玩具就未有胜出，每每想动粗，不是落下个欺负小动物的恶名，就是手背上新添几道爪痕，总之猫就是一种顶着乖巧模样和他白玉堂过不去的物种，于是乎顺理成章地把眼前这家伙归为猫一类。

　　“说吧，你想怎么样？”白玉堂以最潇洒的态度认输，仿佛英雄落网，对敌人凛然一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展昭舒服地靠着椅子，偶尔享受一下生活倒也不错。“写检讨吧，我看着怪累的。请家长吧，耽误大家时间。这样吧，历史资料室许久不曾打扫，本来是明天的，不如你今天就代劳了吧。”

　　“……”其实白玉堂并非如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惧怕打扫，之所以常常逃清洁，是因为他有不轻的洁癖，注定只能醉心于将干净的东西弄得更干净，而不能享受焕然一新的成就。断未想到这看似温和的老师会如此阴险，不过愿赌服输，他白玉堂是好汉，慷慨就义都无妨，何惧打扫乎。

　　展昭拿起电话，播了个白玉堂再熟悉不过的号码，这家伙想干嘛，不是说不请家长吗。

　　“喂，请问是白先生吗？”展昭很有礼貌地问道，脸上还习惯性挂上和蔼可亲的笑容，奸诈！

　　“哦，是卢先生。我是白玉堂的班主任展昭，他今天主动要求帮忙打扫历史资料室，要晚些回家……嗯，没惹麻烦，很听话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会送他回去。”展昭瞥了白玉堂一眼，见他脸色已经成土绿，于是开怀地冲他咧嘴一笑。

　　放下电话，展昭从抽屉里取出钥匙，白玉堂无奈地跟随着展昭的脚步，预感自己将窒息于沉封的资料室内，琢磨着似乎该留封遗书，揭露老师压榨学生劳动力的罪恶行径。

　　打开门，白玉堂大吃一惊，原来历史资料室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考古现场，反倒是干净整洁得像博物馆。不过他注意到展昭的脸色似乎也很意外，可见这并非常事，大概是老天知道他白玉堂今日有此一劫，特派一位田螺姑娘前来相助。正欲高呼天助我也之时，白玉堂却发现展昭愣愣移步到一排排架子旁，抬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喂喂，纵然算计你白爷爷我不成，也不必如此受打击吧，大不了帮你打扫其他地方。不过白玉堂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展昭会为算计他不成哭鼻子的地步。也不算哭，但总觉得那眼里闪烁着什么，大概是灯光的缘故，看花眼了吧。

　　展昭望着一排排分门别类的资料，多少年来，他每逢周末都会随着养父包拯来此，包拯每次查完资料，都会很仔细地将资料室打扫整理一番。前几日来看了看，已经满是尘土，而今日却仿佛……他在世一般。

　　见展昭那若有所失的模样，白玉堂才想起今日不得已听来的传言，展老师似乎也是这学校毕业的，白玉堂想自己是否该默默地出去，为他拉上门，不打扰他怀古。虽然平时白玉堂没有如此细心，不过在与自己回家利益一致的时候，便干脆地体贴起来，不料还未拉上门，却见展昭瞪向他：“干什么？想临阵脱逃啊？”

　　狗咬吕洞宾，不对，是猫咬才是，白玉堂暗骂了一声。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即使是真心也会与时俱进，比如上一秒白玉堂想关门离开的动机主要还是早些逃离这狡猾老师的猫爪，这一秒已经完全变成了体贴关切的好意，于是满腹委屈，不答话，只瞥了瞥展昭，想摆出不与之一般见识的模样，可惜脸上的表情怎么看也不是宽宏大度。

　　不过展昭没想到白玉堂已在心里对他“宽容”了一把，只当那别扭的表情是逃跑不成的懊悔，于是笑道：“看来今天是不用了，先欠下吧。”

　　先欠下？以后随叫随到？敢情输了一盘棋是签了卖身契，给他当长随不成？顿时觉得自己前途堪忧，心里暗骂了一声“臭猫”。不过更令白玉堂郁闷的，莫过于展昭以答应了其家长为名，坚持要在傍晚六点半，这种太阳还没落山，街上满是人潮的时候送他回家。隐约觉得展昭不是不放心他安全，而是担心他以帮老师之名，在外逗留，心中更是窝火，于是白玉堂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地冲回了家，也不管展昭是否跟上。

　　上了楼，见大哥卢方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想不到小白竟然主动帮老师做事，真是转了性了。”

　　“是美女老师吧。”卢大婶在厨房忙碌，毫不客气地抢白道：“对了，你大哥说你老师可能要来？怎么不见人？”

　　“他已经走了。”白玉堂不敢说是自己将他甩得无影无踪，只好含糊其词。进了房间，仍忍不住往楼下望望，这一望不打紧，正看见小巷里一辆刚启动的蓝色轿车上跳下一个人，再仔细一看，不是展昭是谁。只见他跳车后，便往路边的自行车跑去，轿车也停下来，上面下来一个人，正追着展昭跑。绑架？白玉堂丝毫没考虑其可能性，热血少年的本能让他冲下楼去，见那人已追上展昭，冲上去便是一拳。

　　“白玉堂你干什么？”没想到先吼他的人竟是展昭。

　　“……”白玉堂一愣，才反应过来展昭和这“绑架犯”根本认识嘛，不过这救人的举动实在太丢人了，于是换上一脸冷笑：“我看他不顺眼就揍他，怎么了？”

　　“你莫不是误会我遇到危险吧？”展昭已冷静下来，回想方才的情景，在别人看来，也许会以为自己是被逼上车的吧。今天本来约好丁兆兰一起去赵祯家吃饭，结果一时给忘了，不好坐车送白玉堂回家，于是兆兰只好开着车跟着，还好下班时间自行车和汽车速度相当，白玉堂又冲得快，才不算太麻烦。不过白玉堂上楼之后，兆兰再不肯跟自行车了，硬拉自己上车，展昭和他闹着玩，于是便和学生时代一般，从车上跳下来。

　　“白痴。”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展昭，不过白玉堂哪里肯承认，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展昭，你学生还真护着你啊。”丁兆兰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

　　“兆兰，你没事吧。”展昭赶紧扶起丁兆兰，想起白玉堂被自己一吼直发愣的情形，知道自己八成猜中了，不由笑了笑。

　　“还笑，我叫你幸灾乐祸！”丁兆兰一拳落在展昭身上，心里却琢磨着，展昭这学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