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为何娜拉不是堕落就是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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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子要真正可以配称摩登。至少须有下列的条件：有相当学问(不一定要进过大学，但至少有中学程度，对于各种学科有相当的了解)；在交际场中能酬对，态度大方，而不讨人厌；稍懂一点舞蹈；能管理家政：会怎样管仆人、自己会烹饪，能缝纫(简单的。工作，不须假手他人。——《真正的摩登女子》P02
从“蔷薇之泪”走出来，我满心喜悦地跳上一辆电车。差不多三十分钟以后，电车在北四川路停下。顺着街道朝南步行五分钟，在“老凤翔茶食店”和“旺德福五金店”当中，我找到了一块招牌。
“颂慈女子就业援助委员会”——沪上妇女之光，照耀千百新女性步入城市生活的启明星，希望也是我明天午饭和晚饭的着落。嗯，既不出卖色相，也不出卖体力的工作确实是有的，对我而言这只是早晚的问题……当我走进二楼那间窄小阴暗的办公室时，确实是这样的踌躇满志。
这个委员会是雨青介绍给我的。
雨青是我的手帕交。真的，六七岁大时我们就坐在紫藤架下，为谁手绢上的绣花更精致好看吵个不停。她家落魄得早，反倒因为家长干涉无力显得开明，让她读了女子中学，又让她变成这座纸醉金迷城市里自谋生路的新女性之一。
“他们会根据你的学历、资质推荐合适的职业。”雨青说，她就被推荐过两三份工作。最后在新新百货售货员、白俄饭店女招待和洗衣女工之中她选了第一项，干了头一个月就被某位来买钢笔的老学究相中，推荐到现在的图书馆做事。
“所以你瞧，我们必须相信专业人士。”
原本我是打算自己寻找一条出路，现在却不得不遵从她的经验之谈。毕竟在连接碰壁一个礼拜之后，居然会有人肯耐心地坐下来听取你的诉求，赏识你的长处，就算一个大子儿也不付，心理上也足够安慰了。
因此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和愉快。办公桌后面那位严肃的黑衣女士每问我一个问题，我总是预备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只可惜，她总是不给我发挥的机会。
“学历？”
“嗯？”
“方小姐毕业于哪所女塾呢？毕业证可有带来？”
“抱歉，我从未进过学校。”
“哦？”
“不过我会读书，也会写作，洋文也是懂得。在家时堂哥常教……”
我没能再说下去，因为那位黑衣女士已经板得实在难看。她拿着一张表单，用铅笔在一些空格处勾画着，我猜刚才那个问题，想必只得到了一个X。
“有过什么工作经历呢？”
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我竭尽所能想让答案变得好听些，但是黑衣女士显然不太欣赏我的修辞手法。
“这么说，就是从未工作过。”她又在那张表格上画了一个X。
“从无到有，这正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也正是我的决心呢。”
“光有决心怎么成？”她撇了撇嘴，“站起来。”
我顺从地站起来，又依照她的吩咐绕椅三圈，接着举起手来，做了几组完全谈不上优雅的动作。
“未经正规训练。”她慢吞吞在表格上写道，“恕我直言，原本百乐门有份薪酬不错的工作，不过完全不适合你。”
对此我可并不遗憾。
“懂烹饪吗？”
“略懂一点。”
“一点？多少是一点？”
“我会安排各种筵席的菜单，从家宴到堂会，根据不同的出席者安排菜品……你知道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北方人南方人……”
她盯着我：“你自己会烧几个菜？”
我盯着自己的手。十指如葱削，这是握彤管弄银笺的手，淑女岂能近庖厨？
她又打了一个叉。
“想必你也不会洒扫裁剪带孩子咯？”
“裁剪还是会的。”我连忙道，“六七岁上就学着做，手帕香囊绣枕什么的都会。不过……”
我疑惑的是女红这门老掉牙的技艺，为什么还会存在于新女性的求职表里。她显然误会了我的疑惑，于是又一个叉。
整个面谈变得漫长而难熬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一共得了多少个X，总之，最后，黑衣女士将用手指冷冷地弹着那张表单。
“方小姐，给你一个忠告。”
“嗯？”
“回到你的家庭里去。”
“可是……我会读，会写，也懂得洋文。”
还不等我做出任何更有力度的反驳，她已经把我送出了房间。
“回到家庭里去吧。”她立在楼梯口冷冷地俯瞰我，“不是换套衣裳烫个头发就能变成新女性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为何娜拉不是堕落就是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