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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1934年12月,国民政府决议改组原四川省政府,定成都为四川省会,以刘湘为省主席。

      刘湘长期经营重庆,重庆作为当时四川重要的经济、军事中心,刘湘在此有着深厚的势力根基和广泛的人脉关系。若去成都,意味着要放弃已有的优势布局,在成都重新构建势力体系,刘湘当然不愿意,遂采纳袁朗的“拖字诀”建议,以剿匪事务繁忙为由,拒绝迁往成都。

      谁料1935年春,蒋直接由汉口飞抵重庆,号称要亲自督战‘剿。工’。

      袁朗知道此番避无可避,坦然以高级参谋身份随刘湘及其麾下要员列队于重庆珊瑚坝机场,为蒋接机。

      当日重庆天空阴沉,蒋专机缓缓降落,这位现任国民政府主席携其随行人员鱼贯而下——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军政部次长陈诚、军统局副局长戴笠,个个都是南京中枢要角。

      刘湘与袁朗众人,目光沉沉望着蒋一行,知其极为重视本次重庆之行,必有图谋,

      蒋走上前,与刘湘握手,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刘主席,辛苦了。剿匪事务繁忙,还劳烦你亲自来接。”

      刘湘也跟着笑,状似恭敬:“委员长亲临重庆,督战‘剿。工’,刘某岂敢怠慢?只是重庆事务繁杂,未能远迎,还望见谅。”

      蒋又与他寒暄几句,目光扫过刘湘身后众人,最终落在袁朗身上,笑得意味深长:“几年不见,贤侄果然优秀,不辞辛苦,千山万水从上海到了重庆,继续换个地方,为国为民,大展拳脚。”

      袁朗上前一步,敬礼,语气从容:“委员长过奖。上海之事,已是过往,劳烦委员长牵挂。如今能在刘主席麾下效力,袁某亦是荣幸。”

      蒋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贤侄果然豁达。不过,重庆虽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成都如今才是四川省会,刘主席也该早日迁往,以便统筹全局。”

      刘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笑道:“委员长所言极是。只是近日剿匪事务紧急,重庆作为军事重镇,刘某一时难以抽身。待局势稍稳,定当尽快迁往成都。”

      蒋颔首,语带几分不容置疑:“剿匪固然重要,但省府迁址亦是大事。刘主席还需早作打算。”

      刘湘不接话,皮笑肉不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袁朗忽然开口道:“委员长所言在理。刘主席只是担心剿匪事务若因迁址而延误,恐影响全局。不如待剿匪事务告一段落,再行商议?”

      蒋冷笑道:“袁参谋倒是替刘主席考虑得周全。”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向刘湘道:“刘主席,今日起,我便在重庆驻留一段时日,亲自督战剿匪。还望你全力配合。”

      刘湘虚与委蛇应道:“委员长放心,刘某定当竭尽全力。”

      于是乎,在刘湘及随行人员陪同下,蒋一行前往下榻处。

      晚上在刘公馆,刘湘为蒋一行举办了接风晚宴,众高级将领陪同。

      馆内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通明,众人一番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蒋端起酒杯,笑道:“甫澄(刘湘字甫澄),听说你办的汉藏教理院很有声名,尤其是那位对外联络主任,姓许是吧?据说才二十来岁,真是年轻有为啊。不知今日可否一见,也好让我在佛法上讨教一二?”

      刘湘握着酒杯的手倏然一紧,面上不露声色:“委员长过奖了,许主任不过是个年轻人,做些琐碎事务罢了,还需锻炼,多培养。”

      袁朗坐在刘湘身侧,心念电转……蒋此行来者不善,点名要见许三多,显然是有备而来。许三多不仅是教理院的联络主任,更是刘文辉与刘湘之间平衡双方关系的的隐秘纽带。蒋氏认为许三多年纪尚轻,且非军政界人士,应更易套话,若真在宴会上套出什么,蒋氏恐怕会伺机对四川乃至西康采取行动。

      如此想着,袁朗便委婉劝道:“委员长,今日天色已晚,许主任并未接到通知,贸然前来恐失礼数。不如改日再安排,也好让他有所准备。”

      蒋放下酒杯,笑意不减:“贤侄说得有理,我们突然要见许主任,也不好叫人家跑过来——”他转头看向侍从室主任钱大钧,“大钧,你亲自去一趟,用我的专车接许主任过来。年轻人嘛,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刘湘心中一紧,暗骂蒋步步紧逼,却无法再推辞。他侧目看向袁朗,眼中闪过一丝焦虑。袁朗此时却已冷静下来,低声对刘湘道:“军长,事已至此,不如相信许主任的应对能力。他素来机敏,未必就会让他们如愿。”

      刘湘勉强压下心中不安,也只能如此了。

      不多时,许三多被接来。他未像平日穿长衫,而是一身素净的居士专用海清服,手持佛珠,神情平和,俨然一副佛教界人士模样。袁朗见状,心中暗赞——这身打扮,表明其仅代表佛教文化交流而来,巧妙地避开了政治意味。

      许三多在袁朗对面落座,二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彼此心有默契。

      蒋打量着这个面容比年龄稚气许多的青年,见他纯真平和,心想套话应该很容易,便笑道:“许主任果然年轻有为,听说你把汉藏文化交流策划得有声有色,真是难得。”

      许三多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委员长过誉了。许某作为佛弟子,不过是尽绵薄之力,为汉藏佛学交流搭一座桥,不敢居功。”

      蒋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状似随意地问道:“许主任,听说你们常派师生去西康参访,那边的风土人情,想必别有一番风味吧?我前些日子读《大唐西域记》,玄奘法师西行取经,途经各国,皆有不同风物。不知许主任在西康,可曾见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致?”

      许三多神色平静:“委员长博学。西康确实山川壮美,尤其是康定的跑马山,每逢佛诞日,藏汉信众齐聚,共诵经文,场面殊胜。许某上月带队学生参访时,恰逢当地举办辩经法会,学生们受益匪浅。”

      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哦?辩经法会?倒是热闹。听说西康委员长刘文辉也曾去过跑马山,不知他可曾与许主任深入交流过?”

      许三多眼帘微垂:“刘将军作为西康主政者,虽关心文化交流,但公务繁忙。辩经法会确实来过,却只是匆匆一瞥,未及深谈。倒是当地几位高僧,许某与师父们探讨《菩提道次第论》,感慨其智慧广博。”

      军政部次长陈诚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笑道:“许主任,你们教理院能去西康考察,真是令人羡慕啊。我们这些在军政部打杂的,整天被公文埋着,连出门透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许三多微微一笑:“陈次长日理万机,为国操劳,实在令人敬佩。许某带学生们去西康,也不过是走马观花,见识见识藏地的风土人情。”

      陈诚端起酒杯,意味深长道:“许主任谦虚了。听说西康那边最近天气多变,时晴时雨,不知你们考察时可曾遇到什么麻烦?”

      许三多神色如常:“多谢陈次长关心。西康气候确实多变,不过我们一路都有当地信众照应,倒也顺利。再者,许某作为带队主任,当时全副精神都在佛法交流上,是以对天气变化并不敏感。”

      陈诚闻言,笑意渐深:“许主任果然专注佛学,令人钦佩。不过,边陲之地,难免有些‘风沙’,许主任带学生参访,可要多加小心啊。”

      许三多合十答道:“多谢陈次长提醒。许某与学生们一路有佛法护佑,倒也平安,还得了一些星月菩提佛珠作为纪念。今日来得匆忙,改日我定呈给蒋委员长及诸位军长,祈愿护佑大家平安吉祥。”

      陈诚见再问不出什么,只得含笑举杯:“许主任年轻有为,日后必成大器。来,我敬你一杯。”

      许三多端起茶杯,有礼有节:“许某以茶代酒,敬陈次长。”

      蒋似笑非笑:“许主任果然深谙佛理,福慧深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不过,边陲之地,终究不比内地安稳。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中央定会全力支持。”

      许三多合十谢道:“委员长慈悲,许某仅代汉藏教理院全体师生,先行谢过。”于是又敬了蒋氏一杯茶。

      宴席间暗流涌动,许三多将那些裹挟着政治意图的问话一一化解于无形。无论是西康局势,还是刘文辉的动向,都被他轻巧转引到佛法交流或信众共修上。

      刘湘与袁朗对视一眼,心中大石落地,对许三多的机敏沉稳愈发赞赏。

      宴毕,刘湘带队在刘公馆门口,安排车辆送蒋氏一行回下榻宾馆休息。

      夜色沉郁,蒋氏车队渐行渐远,尾灯红光在山城雾中越发朦胧。刘湘站在台阶上,直到最后一辆车消失不见,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对袁朗、许三多道:“今晚真是险象环生,若非许主任机敏,怕是难以收场。”

      许三多合十道:“这要感谢当初军长愿意信任我,让汉藏教理院对我进行培养,才能让我有所成长。”

      刘湘点点头,对他的谦逊很是受用:“今日你以佛理应对军政,可谓四两拨千斤。当初太虚大师保举你来汉藏教理院,真是慧眼识珠。不过……蒋氏恐怕不会就此罢休,我们还需多加小心。”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蒋就拉上刘湘等人一起开会,说夏季要在四川峨眉山开办军官训练团,旨在提升川滇黔诸省军官的军事素质,连远在西康的刘文辉都被要求参加。

      “这蒋委员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晚上更衣,许三多还是习惯性替袁朗解扣子,一如二人婚后共住以来的每一天。

      峨眉山之行,不仅军官要去,连许三多都被以“峨眉山为佛门圣地”之由要求参加,负责联络当地寺院接待参观。

      袁朗微仰着脖子,喜欢许三多替他弄领扣时,手指擦过喉结的瞬间。

      “恐怕培训是假,渗透刘湘军部势力是真。”末了,袁朗也替许三多解长衫腰间系带,这是他的乐趣之一,“刘湘虽是四川霸主,可那些被他压着的军阀谁没几个上位的心思,蒋氏策反的人越多,刘湘的势力就越被削弱。”

      许三多不免担忧:“万一四川也被他控制了……”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重庆已比别处炎热,袁朗轻易就将许三多的薄衫除掉,揽着他往浴室走。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许三多打掉袁朗滑到他腰间的手。

      袁朗故作委屈:“许主任是愈发严格了,都不肯与高级参谋深入交流,我们军政与文化界还如何配合?”

      这高级参谋还恶人先告状上了,许三多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拧他耳朵。

      袁朗极爱许三多这样只在他面前俏皮灵动的模样,明明不痛,嘴里还一叠声喊着“饶了我这一回吧,好夫人”,手却早就握住了人家的腰。

      许三多被袁朗抱起来,坐在光洁可鉴的陶瓷洗手台上,挂墙镜映着白皙单薄的少年般的背影,和他身前褐色肌肤极具侵略性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许三多咬着牙问:“袁参谋……这就是你说的,深入交流?”

      “我的错。”袁朗靠在他耳边,“许主任要的……恐怕更深。”

      许三多手指瞬间收紧,抓在袁朗肩上。

      “许主任……高级参谋的表现,可还满意?”袁朗恶质突袭。

      许三多瞪他,可偏生此时一眼瞥来无甚威慑。

      袁朗最喜他这时模样。

      二人休息时,袁朗终于正经回来。

      “三多,人心难测。地方军阀各有各的算盘,蒋以重利相诱,必然会有人倒戈。”袁朗缓缓开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刘湘尽可能稳住最重要的盟友。只要刘文辉、邓锡侯不倒戈,蒋目前在四川就翻不起大浪。”

      许三多沉吟:“那……在刘文辉到达峨眉之前,我先以汉藏教理院的名义去见他,望他以四川大局为重,毕竟他是刘家人。”

      “我们可以积极去做,但别忘了我们从上海来四川,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袁朗笑着揽住许三多,“——不是为了单纯和蒋搞对抗,也不是为了争权夺势。而是为了加入能够积极抗战的根据地。”

      许三多一瞬间豁然开朗,现在外敌当前,如果眼中只有如何扳倒蒋,反而会看不清大局。

      积极抗战,才是他们真正的出发点。一切行动的原动力,应回归于此。

      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的忧虑瞬间变得宁静。待到8月同上峨眉山的时候,许三多已经能以较为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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