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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潜龙勿用 ...

  •   白家大厅的清晨显得有几分萧瑟,厅前空地上,两个丫头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扫着落叶。
      身后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转过身,就看见那个坐在木轮椅上的中年人,穿着深蓝色的绸衣,容颜有几分憔悴沧桑,发髻却梳的一丝不苟,乌黑如墨。朴素的衣着散发清淡的书卷气,比那些盛装锦衣的富贵之人更有百倍姿仪。
      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往他身后望去,那两个丫头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他的目光像两颗钉子,牢牢钉在我脸上,让我有一丝不自在,慌忙移开眼去。
      良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干咳两声,侧头叫道,“把少爷叫来。”
      “我姓白。”他摇着轮椅到我面前。
      “白老爷,不知见淳泽所谓何事?”
      “像,像极了。”白老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我抓住一点重心。
      这时白明祀走进来,我朝他瞪了一眼,怪他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一个人丢在白家的大厅。
      “你和你娘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明祀忽然对跟在后头的丫环道,“你告诉老爷,人已经带到,我的任务完成,什么也不欠他了。”
      白老爷立时也转头对那丫环道,“叫少爷不许走,我有话要说。”
      丫环垂首站着,见怪不怪的应道,“是。”
      白明祀一脸不耐,索性坐在最远的椅子上。
      “白老爷,你刚才说,我娘?你认识我娘吗?”无法按捺好奇。
      “叫我白伯伯就好,”白老爷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你父母是我的旧友。淳泽,你不要怪他们,他们肯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嗯,我不怪。”沈淳泽的父母是把孩子送给了魏忠贤作养女吗?不管如何,这些往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都是我这个逆子办事不利,找个人竟找了这么久,让你在外头吃苦了,你放心,现在有你白伯伯在,谁都不敢再欺负你。”白老爷慈祥的目光像一湖暖水,令我有些受宠若惊。
      “白伯伯,我没吃什么苦,白……白少爷他对我也很好。”我微笑着去看白明祀,他脸上没一丝表情,真是执拗的要命,“不过白少爷也真是怪脾气,要是他早说白伯伯要见我,那我一定立时就来京城了,偏偏什么都不说,才发生了许多误会。”
      “哼,那个逆子!”白老爷朝白明祀微瞥一眼,“锦衣卫真是一代比一代无能,若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也不会请白大人替我做这件事。”
      我听白老爷越说越僵,怕白明祀面子下不去,赶紧说,“白伯伯,白少爷为了我千里奔波,也花费了很多力气,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
      “淳泽,别替他说好话,要不是因为这个人,白伯伯早就能见到你了。去年春天他明知你在京城,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那时候又卧病在床,他明知我平生之愿,便是寻回旧友之女,却偏要忤逆我,这样的孩子,养来只让人生气!”
      白老爷的话句句都难听,却还要故意当着白明祀的面说,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两个人说话是一般的戳人痛处。
      “白伯伯刚才说到我的父母,他们……”
      白老爷脸色哀柔下来,“淳泽,你别难过,他们已去世多时了。我答应他们,要好好照顾你,却……”
      “白伯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别难过,我没受什么苦。”
      白老爷将我看了又看,才露出笑意,“好孩子,你想要什么尽管说,锦衣卫现在虽是无能,但是在这京城里头也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你就找锦衣卫的指挥史白大人替你办,你放心,只要他爹在一天,他就不敢不听你的话。”说到“指挥史”三个字,还故意加重语气,嘲讽之意甚重。
      说完他便又跟丫环道,“你问少爷听明白了没?”
      丫环转向白明祀道,“少爷,老爷问你听明白了没?”
      “明白,很明白。”白明祀仍是面无表情。
      没想到白明祀也有这种时候啊,我心中暗笑,嘴上却说,“白伯伯,白少爷肯定不会违抗你的意思,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希望如此。”白老爷喝了一口茶,又看一眼白明祀,缓缓道,“这个逆子,这么大了就没做过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却做过两件大逆不道的事,把我气的半死。”
      白明祀那种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脾气怪的可以,说不定还是遗传。
      结果白明祀却突然站起来,对丫环道,“你告诉老爷,家丑不可外扬,不要什么家务事都和外人说。”
      “什么叫外人!淳泽怎么是外人了?我刚才的话是白说了?你问少爷究竟听明白了没?从今天开始,淳泽就是他妹妹,就是白府的小姐!”白老爷对着丫环怒道。
      我心里都快笑爆了,谁能想得到在京城呼风唤雨的白大人在家里便是这种倒霉样。
      “好,那便我来告诉淳泽妹妹,其一,我十八岁娶妻,十九岁休妻,其二……”
      “住口!”白老爷一掌拍在轮椅背上。
      看这父子俩如今的样子,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千万别把我轰成炮灰啊。白明祀,连休妻都可以,你真行。
      白老爷看我有些尴尬,平复了一下怒气,对丫环道,“跟少爷说,他可以下去了。”
      白明祀一声不吭,飞一样的走了。
      “哼,他还知道是家丑。淳泽,你别介意,自从他做了那两件事,我们父子就已经形同陌路,迄今五年,没说过一句话,你以后便会习惯。”
      白老爷明明心中介意的很,却喜欢在白明祀面前装作一副决裂的样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白伯伯,你看,白少爷为了你一句话就奔波了这么久,他心里是有你的,做那些事,恐怕是无心的。”
      “别提他了,淳泽,你有什么心愿,告诉白伯伯。”白老爷对白明祀的态度如秋风扫落叶,对我却像春天一般温暖亲切。
      我想了想,开了口,“白伯伯,淳泽只有一件事。”

      从白府出来一片神清气爽,顺天府真是树也美,天也蓝。我推掉了白老爷让我住在白府的盛情邀请,自己租了一座小院,院子残破的只剩半边房屋能用,我在院内种了一株兰花,十步到底的空院子里,只有这株兰花,卖兰花给我的花贩说,这株兰的名字叫龙字,明年初春就会开花。
      这件事,是白明祀帮我办的。租好了院子,他陪我出去采买一些日常用具,走在街上,引得许多路人注目。堂堂白大人,现在成了个小丫头的跟班,想想就爽。
      “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偏要住在个破院子里。”
      我已习惯白明祀冷嘲热讽的语气,偏要和他反着来,“白哥哥啊,你真是个神通广大的人。”
      “不准叫我哥哥,听起来真恶心。”
      我哈哈一笑,“也好,有你这种哥哥才倒霉。”
      “你想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老婆是谁?”实在太叫人好奇了。
      “我没老婆,不是早就给休了么。”
      “你是怎么给休的?”在当时休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像白家这样的世家,娶的一定也非等闲之辈。
      “你不是也说我神通广大了么,我自然有办法。”
      “你该不会是……”算了,玩笑还是不要太过分,再说,他也不会明白ED是什么意思。
      “你话太多,要什么东西赶紧买。我没空陪你瞎逛。”
      飞来横福,让我赚到了这么一张超级信用卡。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意犹未尽。
      “往南走。”白明祀命令。
      我就往北走。
      “往东走。”
      我就转进西边的街。这一转,突然愣住。
      “叫你往北,你偏不听。”白明祀恨恨的。
      我望着街边那座店铺,紧闭的门贴着“租”字。门槛上落满灰。
      “行业竞争激烈,店铺关门是常有的事。”白明祀想解释一下。
      店铺上高悬的招牌还没有撤,写着“善和堂”三个字,当初的金字招牌如今黯淡无光。
      “白明祀,我们这一路走来,经过多少家善和堂?”所有的善和堂,都关门大吉,你当我是瞎子吗?
      “如今中原流贼太多,加上农民造反,不太平的很,许七爷想是怕受损失,不做这一带的生意了。他在云南之时,也曾向我提及。”
      “嗯。”我点点头,还是移不开脚步。
      白明祀用手挡住我的眼,“看什么看,看多了又要乱想。”
      我笑笑,推开他的手,“难免会想想,不然你告诉我,你是找了什么借口休的妻?”
      白明祀面露不快,抢过我手中的东西,“快走。”

      处理好杂事,别了白明祀,就去见了霍之行。
      霍之行没什么变化,在郊外的印刷坊里头忙碌,正和老先生一起策划下期的《烟云》。
      《烟云》如今的发行量过万,无论是影响力还是收益,都与去年不可同日而语。我真是个后妈,除了那时候准备了十多篇兰心专栏稿留给霍之行,就对《烟云》撒手不管了这么久。还好霍之行的谋略与聪慧,都派上了用处。她见了我自然是十分惊喜,复又埋怨我不守信诺,一别年余没有音信。
      《烟云》两钱一份,卖掉一万份也只收回二十两银子,广告五两银子一则,每期至少十五则,除去成本,每个月盈利在三百两白银朝上,当时一个七品官的官俸不过一年四十五两,这笔数目已算不少。
      霍之行把我那间办公房收拾的很干净,那座屏风上的人儿栩栩如生,如时间停滞,一切原封未动。
      “霍姐姐,谢谢你。”我握住她的手。
      “销香公子,谢什么,如今你大名远播,《烟云》还要靠你再创出点名堂来。”霍之行看看那屏风上的人,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写的那些东西,反响还好?”
      “岂止。《烟云》全靠兰心这个栏目,得到许多士大夫的追捧,你也知道,时下的狂人很多,自李贽先生之后,怪才却不多,你这些怪念头,我们想不到,不过京城里头舞文弄墨的那些家伙都说,销香公子行文立意深远,才思冠绝当今,涓狂有李贽之风,洒脱如庄周再世,以事讽世,不言理而甚于理,不说道而高于道。”
      这样的评价却是我没料到,但转而一想,所谓的思潮不过是对当世社会弊端的一种反抗和矫正,现代人接触的各种观念已经远比古人繁杂前卫,世界文化潮流日新月异,我虽领略皮毛,在明代也已经是惊世骇俗。未曾想到明末的文人不但开明,更乐于接受新事物,我精神大振,兴致盎然,当下便决定下些狠料,大师电影看的多了,拿来引为己用也未尝不可,《罗拉快跑》的偶然与宿命、《陆上行舟》的执著与梦想、《柏林苍穹下》对生命和欲望的哲学思考、《梦旅人》的青春残酷镜像,保管叫你们看的是又惊又呆,爽到不行。
      “霍姐姐,把广告提价到八两银子。”
      “这没问题,只是,许多人打听销香公子,我都用霍家的势力推了回去,如今你回来了,有没有打算和这些士大夫会会,也好让他们一睹庐山真面目,知道我们女子之中也有能人?”
      “不,不要让他们知道销香公子是谁,”我连忙道,“霍姐姐,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我不喜欢太招摇,再说,越是神秘,越叫他们心痒难搔,对销香公子便会趋之若鹜,追捧如神。”
      “好。你放心,坊里头的这些人口风都很紧,量他们也不敢瞎说。”
      我再同霍之行一起研究了下《烟云》,提了些建议和意见,最后两个人骑马回城,已是夜幕初上,在凉风中奔驰,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好不舒畅。

      从德胜门往东走,有一座拈花寺,从德胜门往西走,有一座法华庵。从德胜门往南行,过一座小桥,有一条很小的胡同,人们管这条胡同叫做“狗尾巴”。这条不起眼的小胡同里,有一座双层回字楼。乌瓦碧墙,每逢风动,整墙的爬山虎就细细簌簌的荡出波浪。
      走进年久脱漆的门内,是一大片葱郁的花园,花园里种着一堆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灰绿植物,拨开长到腰际的枝叶,顺着细碎的石子路往前行,走进回楼里去,沿着墙壁边的沟渠走,深不及半尺的沟渠内,铺着晶莹剔透的鹅卵石,石上金鱼甩尾,浅灰的淡影忽静忽动,最后仍选择奋不顾身往前游去。檐下风铃声跌落一地,传到耳中像一阵细碎的金砂。空旷的屋内,立着一排排半透明的绢色香屏,十二座八扇屏依次连绵,分隔出十三个大小不等的空间,鸦青色软缎铺盖的沙发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苏绣抱枕,明黄翠绿,艳红宝蓝,熏笼内的香气萦绕缥缈,若有似无,与窗格外洒入的暖阳纠缠在一起,令人昏昏欲睡。
      沿木阶拾级而上,二楼又是另一番景象。三间屋,第一进略大,正中是一座尺余高的四方台,扎着一层金色帷幕,围着这舞台,摆放着一些轻便玲珑的沙发座;推开折叠门,第二进放着两张巨大的软垫,每张能坐五六人,软垫上摆着小茶几,将顶上的双层轻纱一拉,便成了私密的香闺,解尽人间风月;第三进的门紧锁,谁也没进去过。
      杯盏、茶具、碗碟、象牙箸、瓷瓶、甚至是门口的风铃、桌上的雕花白烛、窗下的织锦娃娃都描着三个镶金的字,这三个字,不仅是一个地方的代称,更是京城最绚丽的一个梦境,最低调神秘的奢华所在,最不能自抑的人间极乐,最被贵胄名门追捧的销金之地,这三个字名叫,“十里梦”。
      下午的“十里梦”,清雅怡然,点一盏清茶,看香燃半日,窗外什刹海的落日便渐渐点燃水面,浮起半片的淡红金影,与友闲聚也好,独自发呆也好,消磨浮生不过如此闲情雅致。夜里的“十里梦”,关了门,点起彻夜不眠的宫火,莲叶灯由沟渠活水输送,游走于大厅之间,忽明忽灭之间细语莺莺,只见勾魂眼光四处闪烁,白昼的磊落明媚被尽数消解,只有暧昧气氛,四处蔓延,八方聚散。
      酒是淡红色的,蒙着一层血雾一样的颜色,茶心里开着紫色的小花,散发着暖人的香,甜点是黄色的雪豆腐,入口即化,各色果肉上醮着一片乳酪,湿滑爽口,要是没有胃口,仍然可以尝一小杯水果榨出的汁,如果连水都喝不下,将口凑在细长的竹管口,就能吸到果香四溢的水烟。
      十里梦,是我用一个月来完成的杰作,也是当日在泸沽湖畔对白明祀提的唯一一个条件。

      京城最大的报纸《烟云》上说,“十里梦酣,醉而不沉,日烧忘忧香,夜饮迷迭酒。”
      一旬后,《烟云》又说,“十里梦是一座楼,有如世间彼岸,享绝代之享,乐极尽之乐,然能踏足之人,寥寥可数。”
      再过一旬,《烟云》广而告之,“十里梦昨夜送出象牙签七七四十九,邀贵客同赴醉生梦死之乡。”
      七七四十九枚象牙签,签头刻上了京城最爱享乐的四十九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签尾签着十里梦的镶金亲笔。
      这四十九个人,九个将门之后,十二个大富之家的少爷,十九个三品官以上的公子哥儿,八个名满京城的士大夫,第四十九枚签,写的是销香公子。每人可携带一名女眷,算起来,十里梦将要迎接的第一次盛大派对,人数近百。宴请名单直接公布在《烟云》上,霍之行曾问是否太过招摇,我回答,区区一个十里梦,再有诱惑力,毕竟还没有创出口碑,四十九人名单却是最好的一招棋,就算你对十里梦心存怀疑,但看到自己名字左右都是京城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或位高权重,或风流冠世,或千金缠身,或文坛领袖,没有人会不感到荣幸,更没有人会放弃这个结交顶级人士的机会。十里梦不仅仅是贩卖享乐之梦,更是成为提升身份价值的象征,从古至今,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就不愁银子不来。
      这便是我回京城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世界上从来不缺乏对时尚趋之若鹜的人群,也不缺乏一夜洒尽千金的巨富豪客,重要的是,你拿什么去吸引他们,诱惑他们,然后再制服他们。

      这个下午,伟大的白大人终于从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指点一二。我的贵客们,何种嗜好喜恶,何种关系网络,何种弱点禁忌,京城内恐怕没有人比锦衣卫更清楚。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背熟这些人的各种信息,做完功课后揉揉酸疼的脖子,才发现天色已黄昏。
      白明祀站起来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你还真是不安分,我又不会饿死你,你弄个十里梦,偏要搅京城里这些无聊公子哥的浑水,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皇上朝令夕改,频繁更换内阁,你即便是今天结交了这些权贵,明日又不知红人是谁,有何意义。”
      “既然如此,我还不是要靠自己,万一你哪天失势,别说饿死我,说不定还要先饿死你自己。”
      白明祀不理我,走到那些空白的屏风前看了看,又拿起窗台上的一只怪娃娃瞧了瞧,“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怪娃娃用白麻布缝成,里边塞了些棉花,像个粗糙的人形偶,无眼无嘴,只是添了圆头上边两只大耳朵,看起来憨头憨脑。
      我拿毛笔在怪娃娃脸上点上眼珠子,“这个东西,叫做暴力熊。”
      白明祀看看暴力熊,看看我,“你满脑子尽装些莫名其妙的蠢东西。”
      我也不理他的恶语,坐到沙发上,点了一盏灯,开始琢磨第一次派对出些什么奇招才好,忽然想起一事,“我说,白明祀,十里梦开张那天,你别来凑热闹。”
      他冷哼,“你没请我,我自然不会来,幸好没和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一起上那个鬼名单,不然我还要心烦被苍蝇蚊子骚扰。”
      “好大的口气,我不请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不希望十里梦一开始就和锦衣卫有纠缠,这样会叫许多人有所顾忌。”
      锦衣卫虽然是十里梦最好的靠山,但是却会让官场上的人心存疑虑,谁知道十里梦不是锦衣卫故意设的陷阱,来探听各种情报秘密呢?没人喜欢被监视,白明祀之所以在京城势如中天,除了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以外,也因为他掌控着最大的情报机构,以当今皇上的多疑,即使是内阁的一品大臣,也会害怕被白明祀密告一状,参上一本。他这个人,追着讨好的人多,躲着防着的人也多。
      “你在做什么?”白明祀坐到我身旁,看我一边写字,一边吹着左手掌心。
      “字写久了,手就会冒汗,我吹吹。”我是个手心喜欢出汗的人。
      “别动。”他探身过来,鼻尖几乎碰到我脸颊,我一呆,他从我颈上捡起一根落发。
      “嗯——,你以后不准来我住的地方,我喜欢清静。”
      白明祀低头盯住烛火,将那根头发一圈一圈缠在指尖,又一圈一圈松开,一条白痕淡淡的现在他无名指上,“好。”
      “那,十里梦派对那天我穿什么好呢?”
      “派对?”
      “这个词我发明的,就是很多人在一起玩的聚会,这些人肯定都带着最美的女眷来,我穿什么好呢?”
      “你又不是名妓,和那些女人争什么艳?”
      你这个坏蛋,我有机会非要毒哑了你不可,“我好像问错人了,看你那样子也不懂这些风雅之事。”
      他还在玩头发,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为什么请销香公子?”
      “销香公子是如今京城的风头人物,又从未露面,士大夫们就算不屑与俗人为伍,为了他也非来不可。”
      “我是说,你准备一人分饰两角么?”
      “不,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沈淳泽是沈淳泽,销香公子是销香公子。”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这些人虽然无聊,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你小心玩火自焚。”
      我抱住抱枕,窝进沙发内,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算了,哪次的烂摊子不是我来给你收拾。”白明祀说完这句话,站起来走去门口,回头来说道,“我走了。”
      “好。”我对他摆摆手。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夜色渐起,我起身将窗纱拉上,忽然他又返来,倚在门边道,“你这个十里梦,就院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草最难看,我看你还是先清理一下的好。”
      “再见。”
      我说完这句,他果然就飞也似的离开了,还算识趣。

      夜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迷迷糊糊的穿过院子去开门,看见两个男子。
      官兵?盗贼?神仙?妖怪?
      两人不由分说,把我架上马车。我张口欲呼,又被击昏,这个年头的砸头党太多了。
      这晚睡的特别沉,醒来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华丽房间内。两个明目皓齿的丫头垂立帐前,齐声道,“奴婢伺候小姐梳洗。”
      难道又穿越了一回不成?
      我打着瞌睡坐起,等等,掀开被子下床,穿着亵衣就往外跑,丫头们猝不及防,跟在我身后跑。
      “镜子,我要镜子!”我大嚷。
      “小姐,镜子在这里!”丫头拿来一面大镜。
      我一照,顿时呆住。
      镜中人三尺瀑发如泻,乌黑润泽,满头青色浓于墨,轻拂脸际,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美的长发。
      来来回回在房内渡步,想不明白。两个丫头仍然跟在身后,我走到左跟到左,走到右跟到右。
      “停!”我喝道,转过身去盯着二人,“让我想想。”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扯了扯,问,“这是哪里来的?”
      “奴婢彻夜未眠,为小姐接上的。”两个丫头异口同声。
      “接发?你们说这是接发?”我低头仔细研究,果然在肩下发现每一缕头发都有一个细微的疙瘩,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水,比现代的接发技术更加出神入化,不需任何盘扣。
      “香汤已准备好,请小姐跟随奴婢前去沐浴。”
      “别一口一个奴婢,烦死人了。”
      我走出门去,张望了一下,院子不大,植被不少。
      丫头一边一个,就带着我走。
      浴房内布置的典雅精致,香气袭人,浴汤里洒了许多花瓣。
      我沐浴完毕,两个丫头不由分说,就把衣服往我身上套。穿戴好往镜前一照,玫瑰红的短衣,金羽红锦缎长裙,缀金丝金底外袍,转了一个圈,明艳万千,落落风流。
      “我不适合这么艳丽的霓裳。”我说着就要脱下衣服,两个丫头又牵着我回房,将我按在梳妆床上。
      青黛粉眉,桃色腮红,嫣然口脂,这些从没碰过的东西在脸上轻扫,令眼角眉梢皆泛艳色,精细五官渲染一番,流云发髻梳起,配上这套衣裳,霎时变身。
      连自己都忍不住啧啧称叹,果然女人无德无才都无所谓,就是不能无貌。
      丫头还要往头上插琥珀钗,被我制止,“再下去就要变成暴发户了。”
      “这一支是少爷特地差人送来的。”丫头拿起一支细细的金簪。
      我一看,簪身简洁细长,簪头两颗琥珀八支金脚,竟然是只蜘蛛的模样,刁钻古怪,现代感十足,“好吧,这个东西我收下。”我接过来揣在怀内,“少爷?少爷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潜龙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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