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吸血鬼》苇间风

7、第 7 章

　　车到门口时，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我匆匆出了车门，跑上了光整的台阶，闪电划破半空的瞬间，我看见了高达五米的木质大门上黄铜制的兽型门环，是非常罕见的地狱三头犬的模样。我平伏了一下心跳，敲响了金属门环。
　　过了好半天也没有人应答。我退后了一步又看了看门，在门环的上方，三头犬的背后，我看见了一个按钮模样的东西。是门铃吧？我边想边按了下去。这一次我没有等太久，大门吱吱呀呀地从里面打开了，惨白的有些刺眼的光从门缝里射了出来。
　　“您找谁？”背对着光的男子有礼貌地问道。从他深色的服饰可以断定他是一名仆从。
　　“我是马克•戴蒙特的朋友，是他邀请我到这里来度周末的。”
　　“马克•戴蒙特？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先生您是搞错了吧。“仆人冷冰冰地说道，伸手就想将门重新关上。
　　“马克•加斯廷总是府上的吧？”我用脚抵住了门，“马克说这是他父亲的家，难道他在撒谎？”
　　仆人的身子僵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慌乱，“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的主人只有加斯廷先生一人，并没有什么马克•加斯廷。”
　　“那不是马克吗！”我突然高声说道，趁着仆人大吃一惊往后看时，我推开他冲了进去。其实我的举动并非全是想要混进去，只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我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不过想想也合情合理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中央楼梯的转角处。
　　“玛丽亚•坎普小姐！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您！”
　　楼梯上的女人因我的话而停下了想要躲闪的身影，她慢慢转过来，被黑色卷发围着的秀丽的脸庞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
　　“卢奇菲尔先生，我也没有想到您会在这里。”她颤声笑了笑，“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我凝视着她慌乱的眼神，在那里我读出了她不想让人知道我和她之间关系的信息。我的身侧，那个追上来的仆人探究的目光在我和玛丽亚之间游移。我笑了。
　　“坎普小姐，我是受加斯廷先生的儿子之邀来造访此地的。”
　　“马克？你是马克的熟人？”玛丽亚的反问让仆人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我装着没看见，慢悠悠地回答道：“我和马克是同一所研习会的成员，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玛丽亚的脸色平静了下来，她松开刚才握得紧紧的双手对我笑了笑，“我没想到您和马克是这种关系，不过能在这里与您重逢我非常开心，三个月前我们在非洲肯尼亚的旅行一直让我记忆犹新。”
　　三个月前，肯尼亚，这些全不在我过去的的记忆里，但我不会去纠正这个错误，毕竟玛丽亚•坎普有求于我，而我也要借助她在这个城堡里呆下去。
　　“坎普小姐也是这里的客人？”我彬彬有礼地问道。
　　在玛丽亚回答前，仆人以“你真是无礼”的眼神盯了我一下，然后抢先回答：“坎普小姐马上就要成为我们新的女主人了。”
　　“那么真是恭喜了！”我向玛丽亚投了一个富有深意的一瞥。
　　第一名被害人的孙女即将和第四名被害人结婚，这种喜事我不能错过。

　　就在一片微妙的静寂中，二楼楼梯口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无懈可击的黑色礼服，飘逸的长发、带着一丝冷意的淡淡的微笑，我渴望见到的D优雅地向我点了一下头。
　　“晚安，卢奇菲尔。”
　　“你怎么在这里？”我第一次有点失控。我当然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但并非是在这种场合。D自在的举止好像他早就在这里待了好多年似的，这也太奇怪了。
　　“奇怪吗？”D微笑的问语像是洞穿了我的心灵，“加斯廷先生是我的文学导师，我会在这里出现不是什么怪异的事吧？”
　　我露出了半是困惑半是茫然的笑容。我承认D是唯一让我失控的存在，他身上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我无法掌握，也无法去探究。但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我担心他也是一个超越我常识的怪异的存在。

　　小时候看过一部法国电影，里面的主角盛装出席城堡里的晚宴的场景让我记忆犹新。我曾幻想自己也能像个真正的贵族一样优雅地摆弄精美的银制餐具与美丽的淑女谈着风雅的趣事。而如今，进入加斯廷城堡两个小时后，我犹如实现儿时的梦想一般坐在了长长的气派十足的橡木餐桌的一角，对面是年方二十美丽动人的城堡女主人，我们之间的桌面上巨大的银制烛台上三十六盏蜡烛跃动着明亮的火焰。
　　“可以开始了吧？”我身旁有人轻声说道。我迅速将投注到女主人坎普小姐身上的目光回落到身边的黑发男子身上，含笑的黑眸在我脸上只轻点了一下就转向了立在我们身后的仆人。
　　仆人半鞠了一躬，走向餐厅外，不一会儿，两名沉默不语的中年女仆将一道道美味的料理端上了餐桌。
　　“我们不等加斯廷先生了吗？”我好奇地问，想起我编造的借口我又加了一句，“马克怎么也没看见？”
　　坐在对面的坎普小姐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放在她面前的一杯葡萄酒，默默地喝着，完全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回到我们身后的仆人也像木偶一样闭紧了嘴巴。我看了看不慌不忘整理餐巾的D，留意到我的目光，他静静微笑着的脸嘴角上扬的弧度略大了点。
　　“老师现在正处在创作的旺盛期，所以不会来和我们共进晚餐。至于马克，”他顿了一下，“马克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好像是病了。是吧？汤森。”
　　叫汤森的仆人嘴巴依然像只蚌壳一样闭得紧紧的，像生怕一开口就会有一只青蛙跳出来似的。
　　此后宴会就在一片静寂的气氛中进行，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咀嚼着食物，除了偶尔刀叉碰及餐盘的叮叮声，这间餐厅几乎静如坟墓。我不由得发出了失望的叹息，虽然是华丽得一点不输于电影上的晚宴，但眼前既没有笑声盈盈的女主人也没有豪爽开朗的男主人，即便是仆人也是冷冰冰的乏味透顶。我恨恨地用餐刀切起了一块牛排，切面溢出的血丝让我皱了一下眉。
　　“纳，请问这里有没有七成熟的牛排？我不是很喜欢五成熟的口味。”
　　坎普小姐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吃起鳟鱼来。男仆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击了一下掌，一个女仆从门后冒了出来。
　　“给卢奇菲尔先生换一盘七成熟的牛排。”仆人硬梆梆的腔调让我不禁怀念起小餐馆里服务生热情的招呼声。
　　细细品尝蔬菜沙拉的D突然轻轻地笑出了声，“真是的，卢奇菲尔，今晚的气氛全让你搞砸了！”
　　“搞砸了？”我莫名其妙地问道：“难道说这里以前吃饭时都是象这样死气沉沉地好像参加葬礼？”
　　“真受不了你！”D笑得更起劲了，因为他身体的摇动，黑色的长发波浪般地振动起来。
　　“说这里像参加葬礼一样的确很贴切，不过作为客人的你也直率得过份了！”
　　D的大笑我是第一次见到，而其他人想必也是如此，他们的脸上浮现的痴狂让我突然意识到，在这里，不光只有我看得见D的美貌，其他人也同样睁开了智慧之眼。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不解的同时内心有了一份失落。

　　被我破坏的气氛此后再也没有恢复，在D的带动下，坎普小姐也渐渐地开朗起来，我们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直至晚餐临近尾声也兴致不减。说起来D仍然是我们中说话最少的那一个，只不过他总能在我们话题枯竭时巧妙地引导一下，让我们又重新踏上无边无际的趣谈。
　　在我和坎普小姐刚刚就一个话题谈得火热时，男仆在一旁敲响了一个银制的钟。听见这叮呤呤的钟响，坎普小姐突然像是被夺走了声音一样哑然，她重新正襟危坐地默不作声，而D则扯下了餐巾抹了抹嘴角。
　　是用餐结束了吧，我刚刚这样想，一名女仆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是餐后酒，血玛丽，希望你不要太吃惊。”
　　D轻声的细语传到我的耳际时，女仆刚好在我面前放下一杯红色的酒。
　　血玛丽，我记得是一种红色的鸡尾酒的名字。不过眼前的这杯血玛丽却有着让人很不舒服的浓稠的好像血一样的色泽。我端起酒杯轻晃了一下，那种不舒服感随着酒液慢慢滑落下杯壁而猛增。
　　“这酒不会是真的血吧？”
　　迟疑发问的我看见嘴角上沾上了酒液的坎普小姐犹如恐怖的吸血鬼一般朝我微笑。
　　“尝尝看，卢奇菲尔先生，这酒是你在别处永远也喝不到的美味。”
　　我望了望D，他的脸上浮现出某种非人类的静寂的微笑。我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杯子，静默了大约半分钟，我一仰头，将鲜红的酒液一口干掉。
　　轻轻的击掌声从坎普小姐方向传来，睁开眼帘的我瞪了一眼笑得很愉悦的D，他则回我一个淡淡的嘲笑。
　　“味道不错吧，卢奇菲尔先生？”坎普小姐笑问道。
　　“非常美味！”我用餐巾抹去沾在嘴角上的用浓稠的番茄酱与橘子酱调制的酒液，爽快地向仆人吩咐道：“再来一杯血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