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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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真是奇妙异常。
一天前他们还是交手百招的陌生人，而今天他们却坐在一起同桌而食。
他们其中一个是臭名昭著的杀手，一个则是水母阴姬的爱徒，一个很有名气，一个完全没有名气，但他们在江湖上名声都不是那么好。最奇特的是，其中一个并不知道另一个的名字，但他们却很亲密的坐在一起吃饭，气氛和谐。
这很奇妙。
一点红大多时候非常严谨、冷漠而难以接近，纵使他冰冷的外表下是纯粹炙热的火山，但他身上的杀气和外表以及他那臭名昭著的杀手名声阻止了许多人，而他又是那么的寡言少语，神色森然。
司徒静神色淡漠、情感淡薄，为人冷淡，但却难得的与他人同桌吃饭，这是在她来到神水宫之后的日子里很少有的体验。但悲惨的是在她突发奇想邀请的那一刻她忘记了她的耳朵特别灵敏的这一事实，她在自己吃饭时听到自己的咀嚼声都让她嘴角抽搐，别人的就更别提多让她反胃了。
他们双方在某种程度上都不是好相处的人，也不那么喜欢与陌生人相处，但是就这么坐在了一起，很难说这是不是‘世事无常’的另一种体验。
司徒静无法抵挡自己的习惯，在吃了几个馄饨之后她就停止了进食，而是改用用勺子喝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看着系统上慢慢上升的饥饿度，悲哀的了解到自己并非那么适合与人在一起吃饭。而吃饭又是培养感情的良好途径。
喔，这可真是不幸。
难得的用上了咏叹调，司徒静眼底染上一丝笑意，在一点红吃完之后，她把钱放在了桌子上，她请客。一点红掏钱的动作没有停止。
“别这样，是我邀请你的。”司徒静挑眉，制止了他。“你总不能让我回家之后，师父问我交了什么朋友，我说‘中原一点红’，然后在师父问我‘有没有好好招待他呀’的时候说‘啊，我有请客，但事实上是各付各的’吧？那会让我很丢脸的。”
当然，水母阴姬绝对不会这么问。
除非她脑抽。
但一点红不知道。
一点红沉默片刻，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他被那毫不犹豫的‘朋友’二字触动了。
或许，他想，他们两人对‘朋友’的理解各不相同，因为他们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男人和女人本来就并不相同。
世人皆是不同。
就比如说司徒静所说的是‘一点红是楚留香的朋友’，他定然会恼羞成怒。
但她没有。
所以他也没有。
司徒静剑法高超，于是在结完帐后后一点红凝视她，沉声道：“拔出你的剑来。”
司徒静闻言沉默。
她拿起自己的剑，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它。
她的剑鞘和剑柄都好似黑色，沉默朴素，没有剑穗，没有银边，它并不好看，并不像爱美的女孩子该有的剑，它干干净净，亦是安安静静，没有丝毫花俏。但它却是她的好朋友、好帮手、好伙伴，也是水母阴姬的爱女心意。
纵使她现在有比这把剑更好的剑，但是因为水母阴姬，她也不愿换下这把剑。
用这把剑杀死自己的朋友？
这可不是一个高明的主意。
这件事应该交给楚留香，他绝对会为自己有用武之地而兴高采烈的。
……或许。
而他们刚吃完馄饨，或许杀手的胃口比较大，所以这让他不需要害怕刚吃完饭就激烈运动会让胃不舒服。
思绪只是一瞬间，司徒静淡淡道：“大明湖畔。”
一点红静静看她，司徒静走在前方。
她沿着官道走，速度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在闲逛，杀手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最后他们花了半个时辰，走到大明湖畔。
大明湖畔游人众多，但她选择了一个没有人的偏僻地方。
司徒静与一点红对峙，一点红看她，她微微垂头，看着手中的剑。
良久。
一点红一字一顿道：“拔出你的剑来。”
司徒静微微一笑。
拔剑。
狂风大作。
转眼，他们已交上百招。
剑剑相交，金属敲击的声音响彻安静的大明湖畔。
一点红的剑还是那么快、那么狠，他整个人都憋着一股狠劲，就像准备随时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司徒静的剑再没有平常的安静淡雅，而是狠辣异常。
越打，她的煞气就越重。
如果昨晚对于她来说只是切磋，那么今日对她来说就真的是生死之战。
她出乎自己意料的愤怒了。
或许这愤怒在放走无花的时候就已存在，或许这愤怒在与楚留香约定一月之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因为她发现自己被楚留香牵着鼻子走，居然犯傻参合在这件事里。
但更多的愤怒在她发现一点红真的想要杀死她，或者被她杀死的时候蓦地爆发。
总而言之，她很奇妙的愤怒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此怒火，但女孩子是有特权的，她们可以随时随地的生气，而不管理由立场和时间。
怒火很快化作了煞气。
她的剑依旧狠辣，但煞气却慢慢平息。
最后，她的剑连那份煞气都没有了。
黑剑突然由狠辣森冷恢复平静，她的剑又是安安静静干干净净的了。
按道理，她的剑势已经缓和下来，威力也应该比不过愈发狠辣、杀意愈发蓬勃的中原一点红，但是下一招，她的剑锋已经安安静静的挨住了杀手的脖颈，杀手的剑仍在手上，却放在身侧。
杀手蓦地静止下来。
这个距离对普通人来说不算远，如果杀手反抗，或许仍有生机，但对司徒静来说，对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杀手来说，很远。
远到一点红刚动动手，司徒静就可以杀死他。
司徒静明明没有任何杀气，她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乌黑柔顺，她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白皙，她的眉毛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柳般纤细，她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淡然，她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挺直秀气，她的嘴唇还是一如既往的嫣红秀雅，她的下颌还是一如既往的形状优美，她的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纤细修长，但一点红却不由自主的背脊发凉，冷汗一滴一滴的流下，很快沾湿了他的衣裳。
剑锋紧挨着他的脖子，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一点红的神经。司徒静轻轻收回剑，她的剑没有没有移开，剑锋割着他的脖子，血液慢慢流下来，剑身却没有染上一丝血迹，被司徒静收回了剑鞘。
司徒静静静的看着他。
血还流着。
死亡并不可怕，但可怕无限接近死亡的那一刻，可怕在慢慢等死的过程中。
那种感觉让中原一点红战栗。
无论多少次，他永远无法习惯。
良久。
司徒静从腰带系着的荷包内拿出一个紫色的木盒，递到中原一点红手上。
“打开。”
她轻声说。
杀手把剑插回剑鞘内，用手接过，打开。
里面是半透明的白色固状药膏。
司徒静从袖子里拿出手帕，那只是普通的、没有刺绣的纯白色的手帕，但拿在她纤细修长的手里就有一种从容优雅的感觉。
她拿着手帕，悄声无息地上前一步，左手拿着她的剑，右手用手帕擦去他脖子上的血迹。然后，她把手帕放在左手手心里，右手的无名指轻轻的放在药膏上，确定自己的手指沾满了药之后她踮起脚尖细心地把药涂抹在一点红的剑伤上。
伤口钝钝的痛，然后是奇异的冰凉的刺痛。这感觉很怪异，但对杀手来说这并非能难以忍受，他的周围突然萦绕着面前女子的气息，她在细心地、细细地帮他涂药，没有丝毫的杀气。闻着她的发香，杀手耳后慢慢发热。
司徒静涂完药，看着正在慢慢愈合的伤口微微一笑。
系统的药，很不错。
她用手帕没有沾到血迹的地方擦了擦自己的无名指，然后用内力震碎手帕，白色的絮沫散落在茂密的草地上，夕阳照射在她身上，她仿佛镀了一层光晕，一点红看着她，慢慢放松下来，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静止。
“你的了。”司徒静看着一点红，把目光移向杀手手中的药上，终于开口。
声音淡淡。
一点红也不推辞，把药盒盖上，放进怀里。
“为什么不杀我？”他低声问。
司徒静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投到被夕阳照射的湖面上。
湖面波光粼粼，很是闪耀。
“活着不好吗？”沉默片刻，她反问：“或者或许很痛苦，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许很痛苦，只要还能感受就很棒了。所以，活着不好吗？”
一点红沉默。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司徒静微微一笑，转身，向来时路走去，中原一点红跟在身后。
“停止。”她低声道，继续往前走。
她身后，杀手一怔，不由得停住脚步，眼中很快闪过一丝悲哀的自嘲。
也是，谁又愿意跟他扯上关系呢？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直到距离中原一点红七步，司徒静才停下来，右手握住剑柄，森然的狠辣戾气突然爆发。
方圆五步之内，衣袍翩飞，除了她的脚下，杂草被煞气吹得脱离土地，露出裸露的黑色泥土。
良久。
司徒静恢复平静。
一点红说她身上没有杀气，没错，她杀人的时候身上从来没有杀气，因为她不想杀人。
而她想杀人的时候，却从不杀人。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只要一放纵自己心中的狠辣戾气，就再也无法挽回，成为另一个人。
她对自己的制止力从来没有信心。
司徒静微微侧身，歪过头看向神色怔然的杀手，眉间笑意轻声，眼波流转，笑道：“还不快来？”
杀手面色恢复平静，看着她冷冷道：“为什么不杀我？”
他问的既是这个，又不止这个。
司徒静摇头笑道：“既然我有理智，确定自己不想这么做，为什么不？”
她回答的既是这个，又不止这个。
杀手默然。
司徒静微笑，道：“走吧，楚留香怕是等急了。”
杀手蓦地回神，冷冷道：“与我何干。”
司徒静道：“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一点红动容。
良久。
他终于向前。
司徒静微笑。
他们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第十章 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