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56、沃德弓节奇遇（1）

　　莫林望着延伸至树林中的深深的脚印出神，直到她的右前方出现了火把的亮光，火把下是一张张熟悉且充满了惊喜的脸，正是泽郎、夏冰、冬火、郑有财和索朗加措他们。

　　次日清晨，一行人向泽仁喇嘛告别。泽仁喇嘛见莫林一夕之间忽然又神采奕奕，极是诧异。当下将一尊开了光的银质强巴佛像挂在莫林颈间，希望她此去能一路平安，不要再被诸魔侵扰。泽郎对寺庙自然布施极丰，以感谢泽仁喇嘛对小姐的两次救助之恩。他们用藏语交谈，莫林也听不懂，站在一旁只是想，这一路进藏，一定要和夏冰冬火她们学好藏语，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离开塔公草原，向藏地的深处进发。一路上历尽艰辛，行了足足月余，翻过数座高耸入云的雪山，穿过数片白雪皑皑的草原，渡过无数冰封的河流，终于到达了念青唐古拉山以南。这一路上，莫林跟着冬火学习藏语，颇学会了一些常用语句，比如“扎西德勒”（吉祥如意）、“吐吉其”（谢谢）等等。遇到大段的对话，她基本上仍是瞠目不知所对。
　　莫林时时记住她来西藏的主要目的，她可不是真来千里寻母的，她是来寻找矿石和宝珠的。一日，她向夏冰询问摩尼宝珠之事，夏冰道：“小姐如何知道这藏地的宝物？”
　　莫林含糊道：“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东西，就好比布达拉宫、大昭寺，内地的人就都知道。”
　　夏冰道：“虽然都是神圣之物，但布达拉宫和大昭寺是凡人都可以朝拜的，而摩尼宝珠，寻常人却根本没有福分见到。”
　　“它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冬火插嘴道：“有人说是在雅砻觉卧王的宫殿里，又有人说它在南方的沼泽区的若巴卓江那里。”
　　莫林想了想，道：“我觉得前一种说法似乎较可靠。”
　　冬火道：“不是的，小姐。其实有更多的人相信后面一种说法。因为摩尼宝珠只能由女人来接触和供养。”
　　莫林奇道：“为什么？”
　　冬火道：“摩尼宝珠是空行母带来的宝物。”
　　“空行母？是什么？”
　　冬火的脸忽然红了一下，随即道：“这些高深的佛法我也不懂，空行母是……是女菩萨，我听说，摩尼宝珠是空行母的法器，用以降服人世间的无明与贪欲的。”
　　“可是为什么要摆在南方的沼泽区？难道雅砻觉卧王宫里没有女人吗？”
　　冬火张口结舌，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眼睛望着夏冰，向她求助。
　　夏冰道：“听说雅砻王宫中后妃争宠极是厉害，雅砻王觉得放在他妹妹那儿更合适。”
　　“雅砻觉卧王的妹妹不住在王宫里？”
　　冬火向往地道：“若巴卓江是绿度母的化身，一直住在疫病横行的南方沼泽，整天忙着治病救人。据说她的肉身能做千种变化，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夏冰笑道：“是啊，雅砻觉卧王朝领地上所有的女人，对若巴卓江都崇拜得五体投地呢。”
　　莫林微笑叹息，道：“被你们这么一说，我也好想见见她。”心道：“该怎样才能见到她呢？见到她之后，该怎么问她要摩尼宝珠呢？用偷？用抢？还是下毒？当然，下毒之后得扔下解药给她。”

　　莫林一路上凡事都问个不休，尤其对山名极是执着，每过一座山，都要问及本名、别名，生怕错过了韦师傅所说的那座出产奇异金属的山。其时已然迫近藏历新年，路过的村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年节景象。众藏人归家心切，都不由自主地策马快行。
　　那日到达沃卡宗境内。郑有财沿路都没有问到他舅舅的消息，想着生意人应该前往大城市才是合理的打算，于是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莫林，向拉萨而去。而莫林则与众藏人转道向南。此后一整天没了郑有财的聒噪，耳畔登时冷清了许多。
　　次日清晨，晨曦初露，莫林从马车上向外望去，只见一座雪峰如同一柄利剑直指蓝天，山脚下则烟雾缭绕，犹如仙境。便道：“这是什么山？”
　　冬火早已料到莫林有此一问，很快地答道：“沃德弓节。”
　　莫林不下千百次念叨过这个名字，及至那些音节到达耳中之时，反而有些发怔，道：“什么山？”
　　“沃德弓节山，小姐。”夏冰道。
　　莫林大声道：“沃德弓节？当真是沃德弓节？”
　　“是的，小姐。”
　　“停车！”莫林大呼一声。
　　驱车的旺堆勒住了马，众人一起跟着停下来。
　　“我们去山上瞧瞧。”莫林道。
　　她一路过来极其安分，从不提出任何无理要求，对众人又非常客气，泽郎等人对这样一位小姐都是又尊重又喜欢，对她言听计从，从不违拗。然而听到此话，带队的泽郎与索朗加措对视了一眼，都静立不动。
　　“我想去山上看看。”莫林又道。
　　夏冰迟疑了一下，道：“小姐，此处已是雅砻觉卧王的地界。”
　　“那又怎样？”莫林问。
　　泽郎躬身道：“小姐，我们最好快快地通过此地。土司大人想必等得急了。”
　　“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莫林道，“我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够了。”
　　泽郎道：“沃德弓节山乃是此处的圣山，除了领地上的王族，谁也不许擅入。”
　　“擅入了会怎样？”
　　“轻则割舌剁足，重则乱棍打死。”
　　莫林吐了吐舌头，道：“有人看守？”
　　泽郎道：“是的。”
　　莫林心道：“他们一定很想回家和亲人团聚，不愿意在此地多生事端。要不然，先去尼瑶土司的领地，再找机会回到这里来？不，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即便有这样的机会，也要先调查一下情况，才能有的放矢。”便道：“难道整座山都有人看着？这座山那么大，我就不信所有上山的路上都有人看守。”
　　泽郎见莫林始终不肯放弃，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到山脚下看一看，如果发现有人把守，便折回来，如何？”他想莫林既然看到了才会死心，那就让她看一看吧。
　　莫林登时笑逐颜开，道：“我就知道泽郎大哥最好了。”
　　泽郎惶恐地低下头去，道：“小姐以后当着土司大人的面，可千万别这么叫我。”
　　莫林扁扁嘴，道：“噢，知道了。”
　　她让旺堆停了马车，自己骑上一匹马，与众人并辔而驰，策马向东。她这一路都如此，马车坐累了便骑马，骑马骑累了便坐马车。刚开始骑马并不熟练，渐渐地也就掌握了要领，一个月下来，早已骑得有模有样。不但她自己轮换着骑马和坐车，她也让其他的藏人都效仿她，这样大家才能轮流休息，不至于累倒。当然，她也向他们保证，这一切都不会跟尼瑶土司说起，以免白玛怪罪他们。
　　那山看着近，走起来却远。行了约莫两小时，方才抵达山脚下。虽是隆冬，众人却越走越热，纷纷把皮袍的半边袖子卸下，缠在腰间。但见山坳之中，好几处都有白色的烟雾升起。本来一路都是踏雪而行，到了此处，马蹄却踏到了青草。
　　“这里连气候都和别处不一样，好像是春天一样。”莫林道。
　　夏冰道：“听说沃德弓节山上处处有温泉，果然传言不虚。一年四季有温泉滋养的地方，自然气候极好。”
　　莫林笑道：“那今天我们一起泡温泉吧。”此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莫林早料到他们会是这种表情，大笑了一声，纵马向前。
　　刚拐过一个弯，她便勒马停在那里。只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好大的一片湖水，湖面上蒸汽氤氲，烟笼雾罩，如梦如幻。莫林正陶醉中，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如天籁一般的歌声。藏地的歌声总是十分高远，如同响晴的蓝天一般，但这歌声中却多了数不尽的缠绵情致，似乎要将这天地山川全部融化在这被浓雾笼罩的水潭之中。以莫林此时的藏语水平，已能勉强听懂那歌词中唱的是什么，只听里面又有月亮，又有山坡，又有阿妹什么的，想是一首情歌。

　　月光照在山坡后，
　　山坡后的小石楼。
　　石楼里的小纱窗，
　　阿妹对镜正梳妆。

　　阿妹对镜正梳妆，
　　石楼里的小纱窗。
　　山坡后那小石楼，
　　有个月亮照上头。

　　她下了马，情不自禁地循着歌声走去。身旁的水雾越来越浓，慢慢地将她整个笼罩其中。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夏冰的声音叫道：“小姐，小姐，你在哪里？”但那歌声如同有魔力的一般，如同一条无形的细线，拉住了莫林的灵魂，将她不断向前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