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55、齐易水的复仇（3）

　　齐易水擦擦眼泪，将那水囊上的钢针一根根拔下，续道：“我绕到莫氏回春堂的前门，等到一个伙计出来了，抓住他问小姐怎么样了，结果那个伙计说，前天来了一群藏人，把小姐给接走了。我知道是白玛派来的人，就放了心。就在这时，我看到莫仁智气急败坏地叫了一辆马车出门，向西疾驰而去，我便知道我逃走的事情已经被他发现。他找你要比找我简单，自然是去找你了。找到了你，我当然会乖乖就范。
　　“我一路跟随他，寻找机会下手。然而他警觉之极，仿佛知道我窥伺在侧似的，只吃自己带的食物。到了晚上，竟然混进了运送货物的马帮之中，马帮守卫森严，我相貌……相貌奇特，刚一靠近便被发现。连续三天三夜，我只能远远跟着，始终没有下手的机会。直至到了这里，他追上了你们，才离开马帮。我看他进了寺庙，便用药迷倒了马夫，扮成马夫的样子等着。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还在想，你怎么会乖乖听他摆布，原来是中了他的毒。——现在觉得怎么样？”
　　莫林深呼吸了一下，发现原来胸腹之处被巨石压着的感觉竟然松动了不少，慢慢坐了起来，欢喜道：“果然好多了。”
　　齐易水道：“即便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仍要日日服用，直到痊愈方可。这些药也许对你都有用，一起拿去吧。”将那瓶瓶罐罐都给了莫林。
　　莫林答应了接过。道：“你怎么把那个空水囊放在怀里？好像知道他要扎你似的。”
　　齐易水嘿嘿一笑道：“莫仁智狡诈多计，不防着他点又能怎样？我被他害了十八年，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不过他就算是扎中了我也没用。在这十八年里，他为了折磨我，在我身上试他新研制的毒药，早就把我练得百毒不侵了。”
　　莫林喜道：“还有这种事？那倒是因祸得福。”
　　齐易水哼了一声，道：“这种福我还不太想要。”
　　莫林回头去看莫仁智，只见他仍昏迷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
　　齐易水走到莫仁智身边，猛然拔出了他背上的那把匕首。一股鲜血飙出。莫仁智“啊”的一声，痛醒过来。齐易水将手中钢针迅速插入伤口附近穴道，血流登时缓了，不一会儿，慢慢停止。
　　莫林见他施针手法奇快，月光下看上去简直如同鬼魅，不禁心中暗赞，随即一惊，道：“哎哟，那些钢针上有毒！”
　　齐易水冷冷笑了笑，抓起一把雪擦净了短刀上的血迹，将短刀还给了莫林。
　　只见莫仁智忽然“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他受伤甚重，笑声甚是低弱，但那种笑声却是从气管的深处发出来的，说是笑，更像是咳嗽。一边笑着，一边在雪地上翻滚扭动。扭动了一阵，挣扎着向齐易水爬过来，伸出手，脸上肌肉抽搐，眼神中却满是乞求之色。
　　齐易水退了一步，森然道：“如果我不是在怀里装了个东西，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翻滚惨笑的人，应该是我吧？这‘七情散’乃是上古秘方，竟然被你翻了出来，也算难得。好像以前还没在我身上用过，是才研制出来的么？”
　　莫仁智笑道：“哈哈哈……杀了我……哈哈哈哈……快杀了……哈哈……杀了我……哈哈哈哈……”他背上受了重伤，极是疼痛，但这种疼痛比起血管深处的麻痒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而比这麻痒来说更可怕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知道齐易水不是寻常毒药所能制服的，于是亲手配制了这天下最毒的“七情散”。“七情散”的药力发作起来分为七个层次，乃是以人的七情为主要症状，即：喜、怒、忧、悲、恐、思、惊。第一层，喜，正是他现在所经历的症状，血管深处麻痒难当，大笑不止一天一夜。第二层，怒，心中充满怒火，毒气充溢肝脏，导致肝脏衰竭，全身皮肤发红溃烂。第三层，忧，毒气充溢肺脏，呕血不止，全身毛发尽数脱落。第四层，悲，大哭不止一日一夜，毒泪损坏视神经，眼睛渐渐失明。第五层，恐，毒气损害肾脏，大小便失禁。第六层，思，毒气充溢头脑，眼前出现幻象，口中胡言乱语，不受理智控制。第七层，惊，毒气侵入心脏，心脏如受惊般狂跳一日一夜，最后衰竭而亡。
　　莫仁智一想到这七日七夜之中自己要受这样的苦楚，最后会变成一个毛发秃尽、皮肤溃烂的瞎子白痴，毫无尊严地抛尸荒野，便恐惧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恨不得立时便死了。然而此时他浑身都已被药物控制，心跳、喘息都与药物所预设的一致，加之身受重伤，四肢百骸没有半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寻死？
　　莫林虽不知这药究竟毒到何等地步，但见莫仁智浑身血污，在雪地里扭动抽搐的惨样，忍不住又起了恻隐之心，向齐易水看了一眼。
　　齐易水叹了口气，道：“他对你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在你心中分量终究还是极重，是不是？”
　　莫林道：“他的那些瓶瓶罐罐中，应该有解药。”说罢将那些瓶瓶罐罐重又拿在手中检视。
　　“哼，如果有解药，他应该说‘救救我’，而不是‘杀了我’。”齐易水道，“不信你去问他。”
　　莫林迟疑道：“你不介意我救他么？”
　　齐易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道：“你要是救得了他，乖女儿，我就拜你做师父。”
　　莫林站起身来，正要走过去，齐易水伸臂在她身前一挡，道：“把药给我，我来给他。”
　　莫林犹豫了一下。
　　齐易水道：“信不过我吗？你信不过你的亲爹？”从莫林手中夺过了那些瓶瓶罐罐，远远地扔给了莫仁智。叫道：“你的解药来了，自己解吧！”
　　莫仁智仿佛没有听见齐易水的话，也仿佛没有看到扔过来的解药，又向莫林爬过来，道：“好……哈哈哈……好姑娘……求求你……哈哈……杀了我……”说到这里，忽然晕了过去。
　　齐易水转头对莫林道：“现在你该相信了？这种毒药，根本就没有解药。”
　　莫林方才信了，惊道：“他竟然使用没有解药的毒药？他……他怎么会杀你？十八年了他都没有杀你，为什么现在他要杀你？”
　　齐易水道：“涟儿啊，他的这种药，会在某一阶段让人神智尽失，悉听他的摆布。我如果说出了那个秘密，他还需要留我的性命么？”
　　“可是……以前他怎么不用？”
　　“哼，那大概是因为他到现在才把这药调制出来。即便他之前便已研制出此药，我人在他手上，他也有你做要挟，他认为我总有一天会开口，没必要使用这个杀手锏。再者，没有解药的毒药，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他做医生做了那么多年，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我和你都获得了自由，他如何同时掌控我们二人？只好出此下策。”
　　莫林见莫仁智伏倒在地，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是不断抽搐，叹了口气，无计可施。

　　便在此时，忽然远远地传来几声狗吠和人声，渐渐地清楚起来，只听有人叫道：“小姐——莫清涟——”
　　莫林喜道：“是泽郎大哥他们！他们醒了！”
　　齐易水道：“好了，看来我也该走了。”
　　莫林一怔，道：“你要走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齐易水苦笑道：“我这副样子，如何见你娘？她生性爱美的、好的东西，破损的、弄脏的东西一概丢弃，如果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摇了摇头，又道：“我都能想象出她的鄙夷模样来。”
　　“不会的，”莫林道，“她如果爱你，就不会介意你的外貌。”
　　齐易水叹气道：“会介意的。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介意。再说了，即便她不介意，我也会介意。”
　　“可是，我们之间相处，不就没有任何障碍吗？”
　　齐易水伸出鬼爪一样的手，揉了揉莫林的头发，道：“傻孩子，你是我女儿，那又不同。我们血管里流着的是一样的血，可是，你妈妈不一样啊……嘿嘿，白玛啊白玛，十八年不见，不知她是不是老了……”
　　莫林道：“其实你还是很想她的是不是？她一定也很想你。”
　　齐易水摇头道：“她以为我死了。这十八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即便有伤口，也已经结痂了。那就让她继续习惯地生活下去吧。你别跟她提起我。”
　　“那怎么行？我嘴巴最是不牢靠。说不定哪天说梦话就泄露了出来。”
　　齐易水笑道：“臭丫头，跟谁学得这般油嘴滑舌的？”
　　只听众人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进了树林。雪地上只有一道车辙印，原是极为好找。齐易水走到莫仁智身边，将他背负在身上，道：“我现在最大的乐趣，是折磨莫仁智这小子，等我享受够了，兴许会回心转意来找你们。不过，说不定又是十八年后了。到时候，我的外甥都可以找女娃了吧，哈哈，哈哈！”一边笑着，一边走入了树林之中，很快声影俱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