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44、灿烂烟花

　　她自幼在清涟园中长大，对园内的边边角角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指一般，当下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厅堂楼阁、药库水塘、竹榭古井、暗室壁柜……连屋顶都爬上去看了一下，找了整整一下午，一无所获。碰到园中的仆役伙计，逢人便问，然而这些人早已得到了莫仁智的嘱咐，自然什么都不会告诉她。近黄昏时，她才忽然想到一个人，机关，这一天她都不曾见到她。问其他的仆役，却道她一大早便已被送回老家去了。
　　“这个园子中，唯独机关和小姐最亲，莫仁智定然怕她嘴巴不严实，所以干脆把她送走了事。”莫林叹一口气，在池塘边坐下来。
　　池塘底下她也已经找过了。池塘不大，水也不深，来回游一遍，潜下去看一眼，除了满眼荷花的残茎，和偶尔游过的小鱼，什么都没有。
　　但她并不死心，还有地下的那么多房间秘道，她都没有找过。三个月的时间，她会一一找遍。就怕莫仁智把那东西运到外面去了，那可就无从找起了。
　　莫林在池塘边坐了一阵，回到绣楼，坐到床沿，敲打自己酸痛的腰背。无意间回头看了看床上，见锦被铺得极是平整，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背包呢？装着那个异能金属盒的背包呢？
　　想来也是给莫仁智藏了起来。
　　莫林沮丧地把头埋进膝盖里。
　　忽然听到外面隐约有人道：“唐守备唐大人求见。”
　　莫林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迅速站起来走到窗边。
　　此时已然入夜，园内黑黢黢的，只廊桥两边挂着数盏灯笼。莫林隐约看到照壁那儿有人进来，与莫仁智在那儿寒暄，说什么话却听不清楚。
　　莫林哪里按捺得住？马上从楼梯上奔了下去。才奔到绣楼门口，见顾嫂正端着晚餐走来。莫林不等她前来拦截，先发制人，操起一张凳子，向她的小腿砸去。只听“喀喇”一声，顾嫂顿时跌倒在地，饭菜洒得一地都是。莫林一击奏效，喜不自禁，咯咯一笑，迅速从她身边绕过，跨出门槛，向廊桥奔去。

　　莫仁智发现自己小看了莫林。一日之中两次造访，这在唐人还是首次。他并不是不知道唐人会从后门地道口接走莫清涟，但那也是偶尔为之。莫清涟喜欢惊险刺激的生活，对唐人这样温吞水的性格并不中意，不过是被莫仁智看管得太严，想靠他带着自己出去透透空气而已。唐人呢，也不过是尽自己作为未婚夫的本分，莫清涟口不能言，他也不算了解她。他一直不是那种会在女人身上放很多心思的人。可是自从这个莫林取代莫清涟之后，唐人早上来一次，晚上竟然又来了一次，竟有不见莫林不罢休的意思。
　　他正在敷衍着唐人，正准备想个办法将他送走的时候，莫林已经顺着廊桥奔了过来。
　　顾嫂呢？他想，她难道也被莫林收买了，迷惑了？就算她仍对他忠心耿耿，但她已经两次被莫林踢断了腿，弱点太明显，不能用了。
　　好在莫林的软肋掌握在他的手上，不然，他还真控制不了这小丫头了。
　　“唐大哥——！”莫林怕唐人再度离开，远远地便已开口呼叫。
　　唐人中止了与莫仁智的对话，向廊桥上望去。看到莫林出现，便微笑起来。
　　莫仁智在唐人眼中看到了异样的神采，这神采让他暗暗心惊。
　　“唐大哥你来了！”莫林奔到唐人身边，喘着气笑道。
　　唐人对莫仁智道：“伯父，今天晚上青羊宫那边有花灯节，我想……带清涟去看看。”
　　“灯节？”莫仁智下意识地望天上看了一眼，只见一轮圆月，刚刚挂上东边的树梢，“今天是……”
　　“是中秋。”唐人道。
　　“好啊！”莫林已经迫不及待地叫起来，“我们这便去吧。”挽起了唐人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
　　莫仁智沉下脸，道：“涟儿，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莫林回头指了指天上，道：“你让我在天黑之前回家，我天黑之前是在家里。可是现在天早就黑了，你又没规定我天黑以后不许出门，对不对？”
　　莫仁智被她噎住：“你……”
　　“放心吧，”莫林道，“我保证明天准时赴约。我去看一下花灯，对你来说可没什么损失啊。”对唐人道，“唐大哥，我们走吧。”
　　唐人对莫仁智微微躬身，道：“伯父，我会把清涟安然无恙地送回来的。”
　　莫仁智只哼了一声。

　　莫林拉着唐人到了大街上，方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松开了唐人的臂膀。只见街角停着一辆马车，竟和昨天那辆一模一样。
　　“你的马车……不是被偷了么？”莫林问。
　　“偷了，就不能再找回来？”
　　“果然当官的就是不一样，丢了什么东西很快便能找回来。”莫林撇撇嘴，道，“你抢来的那匹马呢？”
　　唐人微笑道：“自然是还回去了。”说罢跨上马车，向莫林伸出手来。
　　“那还差不多。”莫林握住他的手，也上了马车，“可是你还是白给了人家十两银子。”
　　“算是马的租金好了。”
　　唐人等莫林坐稳，一拉缰绳，马便跑了起来。
　　莫林想到终于等来了唐人和他的马车，时间机器却又失踪了，事情终究不成，长长地叹了口气。
　　唐人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么，让你给我运一个又大又圆的东西出清涟园？可是我今天早上起来一看，那东西竟然已经被莫仁智藏了起来。”
　　唐人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直呼你父亲的名字？”
　　“哦，”莫林这才意识到，道，“我……”
　　“生气起来可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是不是？以后对我也会这样么？”
　　“什么？”
　　唐人看前面，笑道：“不过我不会阻止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
　　莫林看了唐人一眼，有点莫名其妙，道：“哦。”抬头看了看天上，只见一轮明月，挂在冬天，映得街上的灯笼全都黯然失色。心道：“没有污染的空气，看月亮都比一百年后的亮。”
　　马车转过街角，驶上一条官道，她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后来的草堂街，只是街上行人稀少，街道两旁的房屋也多低矮简陋，远比不上后世的繁华。她忽然想起那次郑澍带着自己去青羊宫游乐场，走的正是同样的路。
　　“不是说有花灯看么？怎么街上的人不多呢。”莫林道。
　　“花灯是元宵节看的，中秋节怎么会有花灯？”唐人道。
　　莫林一怔，转头看他：“可是你说……”
　　唐人也回过头看她，笑道：“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随口编的，可是世伯他居然也就信了。”
　　莫林挠挠头，笑道：“是啊，他怎么会相信？”
　　“也许……是他自己很少出来看花灯的缘故吧。”
　　“你呢？经常看花灯么？”
　　“我每次看花灯都会带上你，你不记得了？”
　　“哦，”莫林一呆，赶紧转移话题，“那……不看花灯的话，你带我出来干什么？”
　　“我想你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带你出来看看属于你自己的花灯。看过之后，心情大概就会好了。”
　　“属于我自己的花灯？”
　　唐人看着前面，道：“是啊，你自己的花灯。”
　　莫林歪着头，盯着他的侧脸，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心情会很不好？”
　　唐人笑道：“被关了一天了，又丢了东西，心情怎么会好？”
　　“你知道我被关了一天？”
　　唐人微笑点头。
　　莫林正要再问，唐人把马车停了下来。前面一座宝塔直指靛蓝的夜空，青羊宫到了。
　　有两名提着灯笼的兵士走过来。莫林见他们头戴尖尖的帽子，一根长长的辫子从帽子下面拖出来，正是电视中演的样子，不禁担忧起来。怕他们索要贿赂，或者前来刁难。
　　只听其中一人躬身道：“唐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唐人点点头，道：“那便开始吧。”
　　两名兵士道：“是。”快步离开。
　　莫林方才知道这两名兵士乃是唐人的属下，放下心来。
　　唐人带着莫林下了车，来到青羊宫旁边的大湖旁，但见湖上波光粼粼，天上的圆月与湖中的圆月相映生辉，幽静之中又有辉煌。
　　蓦然间，湖对岸升起两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在圆月旁散成无数流星，落入湖中。
　　莫林“啊”了一声，叫声中充满惊喜。
　　“蓬蓬”两声，对岸又升起两朵烟花，次第绽开。
　　唐人侧头看着莫林，只见她精致的脸庞在烟花的照耀下容光焕发，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他笑了笑，拍了两下手掌，但见湖畔杨柳轻拂，一艘通体透亮的灯船从一侧缓缓驶来。莫林一见那灯船，登时呆住了。那灯船的船舷四周扎满莲花灯，船头之上扎着一棵桂树，桂树之下站着嫦娥，怀中抱着玉兔。船尾则站着由真人扮演的吴刚，正自划船。所有花草树木、人物动物，尽皆栩栩如生，可以看出颇费了一番心思。然而这些在莫林眼中均不过是陪衬，让她张口结舌、欣喜若狂的，乃是这一切环抱之中的一个巨大的蛋形的物事。她初时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眨眼再看，千真万确，真的是她以为已经失踪了的时间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