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43、时间的腐蚀力（2）

　　齐易水见莫林进来，马上从地上爬起，丑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他的眼睛眯起，牙龈暴露得更多便即算是笑容的话。
　　莫林尚未从绝望的心境中走出，便只懒懒地靠门站着，一动也不想动。今天对她来说真是倒霉透了，不但没能让唐人把机器运出去，连好不容易得来的火枪也丢了。
　　齐易水迟疑了一阵，讨好地道：“你现在……可知道我是谁了？”
　　莫林点了点头。
　　齐易水又道：“你……走过来一点。”
　　莫林却不动。心中沮丧之极，便只是想哭。怪莫仁智奸猾，又怪唐人耳背。
　　“你不高兴？”齐易水道。
　　“是，我不高兴。”莫林没好气地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齐易水，她今天说不定已经自由了。
　　“我们父女相见，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莫林看看齐易水那张千疮百孔的脸，随即把头扭开。想想要在这里每天陪这丑陋之极的人一个时辰，不寒而栗。
　　“是不是不喜欢这里？”齐易水问。
　　莫林马上点头。
　　“那我们出去？”齐易水又问。
　　莫林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看看后面紧锁的石门：“怎么出去啊？”
　　齐易水咧嘴笑起来，悄声道：“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我带你看个好东西，你小声些，别给外面那恶婆娘听到。”
　　莫林疑惑地看着他。
　　齐易水扒开身下的干草，向莫林招招手。莫林慢慢走过去，只见干草下面，铺着一张肮脏破烂的草席，齐易水拉开草席，下面竟然藏着一个窄窄的地道。
　　齐易水得意地轻声道：“怎样？你以为我十八年来，就是在这里睡大觉么？这地道挖了有七八丈了，很快便能挖通，直接通到莫氏回春堂之外。我在地道的尽头处，已经能听到马车驶过的声音了。”
　　莫林看看他身上的铁链，道：“可是你……”
　　齐易水狡黠地笑起来，抓住地上的铁链轻轻一掰，那铁链登时断成两截。
　　“怎么会？”莫林道。昨天他还被锁在墙上，动弹不得呢。
　　齐易水将两个铁环扣上，使铁链恢复原样，轻声道：“昨天我不知道你是涟儿，所以一开始没告诉你这个。这十八年来，我苦心积虑，就是想带着你逃出去。我想，再过三个月的时间，等地道挖通，我的这个梦想就会实现。”
　　“所以，你才向莫仁智争取三个月的时间？”
　　“乖女儿，一点不错。”
　　莫林“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既然铁链已经扣不住你，你为什么不在莫仁智进来的时候抓住他，逼他放你出去呢？”
　　齐易水苦笑了一下，道：“我的琵琶骨被穿，早已是个废人，如何能制得住莫仁智？我也曾想办法让他靠近，想以铁链将他勒死，可是他力气远胜于我。若是硬碰硬，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他对我有戒心，每次来看我，手上都带有武器和毒针，不给我任何机会。”
　　莫林点点头，拎起铁链看了看，道：“这么粗的铁链，你是怎么把它弄断的？”
　　齐易水得意笑道：“不是我弄断的，是时间弄断的。”
　　“时间？”莫林不解。
　　“铁呢，是会生锈的。”
　　“哦。”莫林似有所悟，“可为什么偏偏这一段锈蚀得特别厉害？”
　　齐易水道：“莫仁智不给我任何工具，连吃饭的筷子都不会给我。可是，他总是要给我吃东西、喝水、撒尿。我每次都会倒些水在这一段铁链上，把食物嚼碎了涂在上面。你知道，铁沾到水，会锈得更快一点。有食物在这段铁链上，在我睡着的时候，蚂蚁、臭虫、老鼠都会轮流过来舔食咬啮。它们的唾液、我的唾液，还有我的尿液……哎呀呀，有一天，我用力一拉，铁链就这么断啦！”
　　莫林听得笑了起来，心道：“这人还真厉害，竟能想到利用化学反应来腐蚀铁链。不过，世上什么东西能抗得过十八年的时间？”笑过之后，又觉得有些心酸。
　　“把铁链弄断之后，你就每天挖地道？”
　　“当然，不然我闲着干什么呢？”
　　“可是，从地道里挖上来的泥呢？这么长的地道，应该会挖出很多泥来吧。”
　　齐易水呵呵笑道：“我本来不想说，可是你偏问。”
　　“怎么呢？”
　　“我说了你可别觉得恶心。”
　　莫林道：“连你都觉得恶心了……那看来是够恶心的。”但心里仍是好奇。
　　齐易水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陶盆，道：“那玩意儿，是我的五谷轮回之所。”
　　莫林读过《西游记》，知道那个典故，把鼻子皱了皱。
　　齐易水笑道：“这下你明白了吧？那个，弄湿了的泥，看起来……”
　　“别说啦。”莫林笑着皱眉，捂住耳朵。
　　“每天都有人来给我倒这个盆，可是多了，又惹人怀疑，所以我每天只能弄出去那么一丁点儿，因此弄到现在，地道还差一截。”
　　莫林只是笑。
　　齐易水歪头看着莫林，道：“你笑了？高兴了？”
　　莫林点点头。她天性乐观，想想齐易水被困十八年仍然有办法离开这里，自己到这里才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只要假以时日，也一定能获得成功。
　　齐易水又道：“这三个月，我好好教你一些东西。等你学会了，就知道怎么对付莫仁智这只死肥猪了。”
　　“你想要教我什么？”
　　“哎呀，那多了去了。你爹我本来就一身本事，在这里这么多年，又悟出好些门道出来，不教给你，可惜呀。来，先让我看看莫仁智这些年教会了你什么？”
　　莫林心道：“我就把蒋师伯教给我的东西跟他说说吧。”当下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所学的有关医术的知识对齐易水说了。
　　齐易水听她细说经络与穴道，分析药性与阴阳五行，脸上渐渐露出惊异之色。过了半晌，才道：“好小子，那肥猪教你不少东西啊。”
　　莫林听到了表扬，心中甚是喜欢。
　　齐易水道：“我本来想出去之时，在这里放一把火，把这莫氏回春堂烧成一片白地的，现在看来得好好想一想。你要是将来能当这药店的掌柜，那倒还真不赖……不，决计不可能，那死肥猪原先对你好，那是因为他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以后他若又有了孩子，当然不会把衣钵传你，不会。”顿了顿，又道，“他教你的虽多，终究仍是皮毛，来来来，从今天开始，你爹来带你登堂入室。”最后一句话说得豪气干云。
　　莫林听得也激动起来，心想：“在这里学到东西，以后回去，就能真的帮上蒋师伯的忙了。”
　　那一日，齐易水果真开始向莫林传授他独特的医术。莫林刚一学，便发现自己以往所学与齐易水所传授的知识竟然能够融会贯通，但仔细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莫仁智是齐易水的弟子，莫氏的医学继承莫仁智的衣钵，传到莫林那里没有走样，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一直学到中午，顾嫂来开门，莫林方才由顾嫂带着离开，回到地面之上。

　　她一到绣楼莫清涟的房间内，便见桌上摆着饭菜。而顾嫂告退。她和齐易水相处半日，见识了他脱困的手段，心里已经稍稍安定。她是莫仁智要挟齐易水的筹码，想来莫仁智也不会再来害她，当下吃得饱饱的，踱下楼去。她已然盘算好，若那顾嫂再来拦她，她就再踢上一脚。只要顾嫂装一次腿，她就踢断一次。想想这三个月，顾嫂要给她踢上九十多次，心里想想也美得很。
　　然而在楼梯上却未见顾嫂的身影。莫林以为她定然会候在绣楼门口，谁知门口也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莫林颇觉奇怪：难道莫仁智不怕她逃跑了？那她可以马上去找唐人，让他帮忙把时间机器运出去。
　　及至到那池塘前，莫林方才大吃一惊。池塘边上翠竹依依，杨柳拂岸，哪里有时间机器的踪影？
　　她茫然四顾，只见微澜的池水中映着一个人的倒影。猛一抬头，看见莫仁智正站在廊桥上，好整以暇地摇着一把扇子。
　　“在找东西吗？”他得意洋洋的声音隔着池塘传过来。
　　“你把它藏哪儿了？”莫林大声问。
　　“别着急，丫头，等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自然会把它还给你。”
　　“你……你这坏蛋！”
　　“我坏吗？呵呵，这是你逼我的。”莫仁智微笑着展开臂膀，“现在，你想干吗就干吗，想找谁就找谁去，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再干涉。但是，不管你去哪里，天黑之前必须出现在清涟园里，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罢，大笑着向大门口走去。
　　莫林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跺了跺脚，心道：“这个莫仁智太坏了，竟然想用这种阴招牵制我！莫林啊莫林，这下你的小辫子算是给揪得紧紧的了。”过不一会儿，又开始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别急，莫林，这么大的东西他能藏到哪里去？用心找，总能找到。刚吃饱饭，正好走动走动，一边找时间机器，一边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