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42、时间的腐蚀力（1）

　　莫仁智与莫林闷声不响，自通往地牢的甬道走出，一直走到一个岔道口。这个岔道一边通往绣楼，一遍则通往莫仁智的寝屋。莫林正要往绣楼的方向走去，莫仁智忽道：“钥匙是涟儿给你的吧？”
　　莫林一怔停住。
　　莫仁智冷笑一声，道：“你们使的好掉包计啊。”
　　莫林霎时明白，心头狂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把钥匙给我。”
　　莫林迟疑着不动，心道：“他会杀了我，会杀了我。”转身便跑。
　　却见前面多了一个鬼气森森的人影，正是顾嫂。她的断腿又已接上，似乎比从前更高了。
　　莫林大骇，回头一看，莫仁智正站在她身后。
　　“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钥匙交出来。我不会难为你。”
　　“不会难为我？”
　　莫仁智淡淡地道：“既然当了涟儿，那便好好做涟儿吧，别起什么古怪心思。只是这钥匙不能给你，你又不是真的涟儿。我不得不向你拿回来。”
　　“你不杀我？”
　　莫仁智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你现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莫清涟的？”
　　“我在石室外面听到你们的谈话。”
　　“那时就知道了？”
　　“你以为我是傻瓜？”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戳穿我？”
　　“哼，我没有戳穿你。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愿意相信你就是涟儿。”
　　莫林疑惑地看着他。
　　“把钥匙给我，我仍然会把你当成涟儿一样疼爱。”
　　“……如果我不给你呢？”
　　莫仁智笑道：“你想变成真正的涟儿？那也好办，明天一早，你会发现自己嗓子和涟儿一样，一辈子都不能发出声音。”
　　“你……卑鄙！”
　　“怎么样？心里权衡好了吗？是要钥匙，还是要声音？”
　　莫林心道：“就算有钥匙，他们看得我寸步难行，我也没办法逃脱。可是如果没有了声音，变成了哑巴……我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在暗中祝福他们，我不是变成了安徒生的小美人鱼？下场也忒凄凉了……”
　　想到这里，便伸手入怀，指尖上硬梆梆地触到一样东西，却是韦师傅打造的火枪。她的心里怦怦乱跳：“如果我拔出枪来，会是什么结果？……不行，在时间机器运出去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当下手指尖离开了火枪，摸到了钥匙，将钥匙托在手上，递了出去。
　　莫仁智微笑接过，道：“识相。”又道：“记得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真正的莫清涟。好了，好好回去睡一觉吧。”说罢，转身走了。

　　莫林被顾嫂押送回绣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懊恼了半夜：“如果不动声色等到明天，也许就能全身而退，可是偏偏要去做个滥好人，结果生生把自己给暴露了，这不是蠢是什么呢？”直到天亮前，方才粘眼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想要攀爬莫氏回春堂的围墙，可是自己爬高一寸，那围墙就长高一寸，怎么都到不了顶。爬着爬着，便醒了过来，此时阳光刚刚射入翻窗，在地上框出一小片黄色的光斑。
　　不等她下床，顾嫂便如莫林到达此地的第一日那样“伺候”起她来。莫林刚在监视下吃完早饭，又被顾嫂押回绣楼。忽然隐约听到下面有人来报：“唐守备唐大人求见。”莫林眼前登时大亮，宛若暗夜中见到曙光。奔到窗前，朝下望去，只见远远地，一人轻袍缓带，从廊桥下移步出来，正是唐人。
　　莫林大叫：“唐大……”“哥”字尚未出口，已被顾嫂捂住了嘴巴，拖离了窗口。莫林直觉此时若不抓住机会，只怕终生要被囚禁在此，于是用尽全身力气，要将顾嫂推开。然而顾嫂的双手犹如钢钩一般紧紧箍住莫林的身体，令她无论如何动弹不了。莫林想到顾嫂身上的弱点所在，抬起右脚，向后狠狠一踢。顾嫂下肢新装，躲闪不灵，被她一脚踢中，“喀嚓”一声，新接好的关节重又错位。顾嫂闷声不响地矮了一截，只是双手仍然紧紧套在莫林身上。莫林拖着顾嫂奋力向楼梯口走去。顾嫂焉能让她成功？用力一扳，将莫林扳倒在地。只是手却再也无法捂住莫林的嘴巴。莫林纵声大叫：“唐大哥，救命——”

　　唐人刚下廊桥，莫仁智便已笑着迎出，道：“唐大人来之前，怎的不打声招呼，在下也好派人前来迎接。”
　　唐人笑道：“世伯这么说，简直是折杀小侄了。”他每次从莫家正门进入，手上必带礼物。此次也是。于是一壁将所备礼物送上，一壁稍稍向两旁扫了一眼。
　　莫仁智看在眼里，微笑道：“唐大人到这里，可是来找清涟的？”
　　唐人微微一低头，道：“世伯见笑了。”
　　莫仁智笑道：“你和清涟感情好，我们做长辈的只有欣喜，那里会取笑你们？只是今日一早，清涟便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没跟你说过么？”
　　唐人一呆，道：“她不在？”
　　“是啊。让唐大人白跑一次，实在过意不去。”
　　“可是……”唐人心头只是回荡着昨日莫林言之凿凿的话，过了一阵，方才勉强一笑，道：“一早便出去了？”
　　莫仁智道：“是啊。这丫头做事总是心血来潮，别说你了，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摸不清楚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唐人的肩膀，道：“我马上要出去看一个病人，不能陪你了。你若是不忙的话，进屋去坐坐，喝杯茶。机关！”
　　机关却不在。莫仁智道：“咦，这小丫头又跑去哪里了？”
　　唐人忙道：“不用了，世伯，既然清涟不在，我就不叨扰了，改日我再专程登门拜访世伯。”
　　莫仁智也不留，道：“好，那我先送你。”
　　两人并肩走到廊桥之时，忽然听到绣楼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大响。两人的脸色立时都变了。唐人正要询问，莫仁智忽然叫道：“小石头——小石头！小石头！”一边挽住唐人的胳膊，走上廊桥。那小石头不来，他便一直喊着，直到帐房崔师傅匆匆从前面铺子中赶来，道：“老爷，小石头一早给王掌柜送药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莫仁智大声呵斥道：“怎的用他的时候又不见他人影，平日里都是叫你给惯坏了！”那崔师傅大是委屈，道：“去给王掌柜送药，是您昨晚便吩咐的，怎么……”莫仁智怒道：“你倒还有理了？”崔师傅不敢再说，唯唯诺诺地跟在边上。
　　说话间已到铺子后门，铺中人声鼎沸，冲塞耳膜，莫仁智脸色转和，对唐人道：“铺子虽小，事情却是杂乱，教唐大人见笑了。”唐人一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先生能有如此经营，已是难能可贵。”莫仁智笑道：“哪里哪里。”
　　于是唐人道别莫仁智，走出莫氏回春堂，回想在廊桥前听到的那一声响声，听起来，竟似乎是火枪发出来的枪声。唐人在官场打滚多年，为人虽诚实，却不愚笨，走了几步，便即停下，以担忧的眼神回头看了看莫氏回春堂那高高的围墙。
　　莫林见唐人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时情急，从怀中摸出火枪，朝天放了一枪。“砰”的一声，响声巨大，她与顾嫂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顾嫂一呆，扑上来抓住火枪，竟不管那枪口对准自己，要从莫林手上将枪夺走。莫林此时只要轻扣扳机，便能将这讨厌的顾嫂送上西天，却终于不忍下手。她从小到大，连一条鱼都没有杀过。
　　只是她心怀仁慈，那顾嫂却并不感念，她下肢残疾，枯瘦如鹰爪的双手却力大无穷，几下便将莫林的手指掰开，将火枪夺过，扔在一旁。
　　莫林以为这声枪响总能引起唐人的注意，却不料莫仁智拖住唐人，不给他返身调查的机会。她火枪被夺，只能嘶声大叫，一直叫到嗓音嘶哑，唐人却始终没再回来。渐渐地心中变得冰凉，叫声变成了呜咽。手上也放弃了抵抗，任由顾嫂将她拖入壁橱，下到地下，送入了齐易水的囚室，反锁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