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26、大爆炸与斗篷人（4）

　　莫林回到房间，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开始整理行装。有什么需要带到十年前的？换洗的衣服？手机？钱？笔记本？这不是普通的旅行，出去几日再回来。她拿了一个黑色大背包，往里头塞满了东西，又拿出来。她没有非带不可的东西，除了她父亲送她的怀表、几件衣服和一些用惯了的洗漱用品，她想不出还需要带些什么。就连钱，她也拿不准要不要带，因为十年前恐怕还没有这种版本的人民币。
　　到了十年前，她会是什么样子？她会是九岁，还是十九岁？如果是九岁，她会有现在的思想、现在的经历么？她会不会遗忘现在发生的一切？如果是十九岁，那她会在那儿遇到另一个自己么？那个小小的、快乐的自己？她的父母将不再认得她，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谁，她在那儿，一样也是彻头彻尾的孤独。
　　没有人去过从前，没有经验可以供她借鉴。
　　她摇摇头，把这些念头摇走。她不需要想这么多，她只要能挽回一切。她回向十年前的父母解释她是谁，他们会爱她、感激她。而另一个她呢？另一个小莫林也会好好长大，比现在的她快乐、幸福一百倍。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
　　门上响起了笃笃的声音，有人敲门。
　　“莫林，睡了么？”是郑澍的声音。
　　莫林这才想起，在出发之前，是要向人告别的。她竟然没有想到要向郑澍告个别。
　　她打开了门，看见郑澍红肿着眼泡，一脸疲惫，站在外面。
　　“能进来坐一会儿吗？”他问。
　　她让在一边，让郑澍进来。同时拉开书桌旁的椅子，让他坐。她自己坐到书桌的边缘上。
　　茶壶里没有水，想来蒋婶也没有来得及烧水，便没有去倒。不喝水也无所谓，他们从小便厮混得熟，不必拘礼。
　　“在理东西？”坐下来后，他问。
　　“嗯。”
　　“是不是……想住到学校去？”
　　“啊？”她倒没料到他会往这方面想。
　　“阿璇要住校，也在理东西。”
　　莫林低了低头。郑璇应该也很伤心，她们此时应该在一起抱头痛哭才是，然而她们竟然选择分开来各自痛苦。
　　“暂时离开家一段时间，也不错。只可惜我无处可躲。”
　　莫林抬头看着他：“你们还好吧？”
　　“我们两个人，总好过你一个。”郑澍道。
　　莫林心里微微一暖，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郑澍苦笑道：“东悦集团正乱成一锅粥，我爸爸一死，叔叔伯伯们都闹着要分家，董事们都在想办法在这场混乱中捞好处，平素里看着忠厚的人，风暴一来，尾巴全露出来了。”
　　莫林低声道：“会好的。”
　　郑澍没有听清，道：“什么？”
　　“会好的，”莫林重复道，“明天一早起来，你会发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澍没有听出莫林的弦外之音，道：“估计明天还好不了，混乱总要持续一段时间的。”
　　莫林微笑。
　　“对了，”郑澍道，“阿超还没有消息么？”
　　莫林摇摇头。
　　“听崔秘书说，10月5日晚上我父亲接到了一通神秘电话，可能跟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有关。”
　　“电话？”
　　“是的，我父亲接到电话之后，便显得很兴奋，要崔秘书取消他在6日早晨的会议，因为他有要紧的事情必须出门。”郑澍道，“我父亲平时出门总会带着崔秘书或者吴秘书，让阿超或者其他的司机开车，但6日一早他独自开车出门，这情形本身就极反常。”
　　“这些事情警察都知道吗？”
　　“当然，笔录的时候都说了。只是莫叔叔这边却似乎没有接到类似的电话，是吗？”
　　“我不知道。我爸爸……他经常独来独往，有事也不跟我们说。”
　　“警察也查过这通电话的记录，是在一个公共电话亭里打的，电话号码显示的位置，就在东华街。”郑澍看着莫林，“怎么你好像并不感兴趣。”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抓到凶手又有什么用？”
　　“你不想深究的原因，是不是怕凶手真的是阿超？”
　　莫林笑了笑，摇摇头。
　　“我不相信阿超会做这样的事。”郑澍道，“可是，那天上午他的表现也确实很奇怪。还有那个被认为是胡说八道的路云发看到的斗篷人，你相信吗？10月6日早晨，东悦饭店的监控录像里录下了他的背影。他竟然是东悦饭店的客人。”
　　莫林惊讶地看着郑澍。
　　“这个人真的存在。而且，很可能跟此事大有关系。从监控录像上看，他曾出现在饭店的15楼的走廊里。我们调查过楼层服务员，她们确切地证实1502房间自9月1日起便长期住着一名客人，只是她们从来没有与那客人打过照面，无论何时她们进房间打扫，他都不在里面。登记簿上的名字叫做王海，显然这是一个假名字。身份证号码也是假的。”
　　“登记的时候，总台的人员没有发现么？”
　　“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来登记，帮他登记入住的另有其人。你猜猜是谁？”
　　“是谁？”莫林心不在焉。
　　“蒋亦超。”
　　莫林又“啊”了一声。
　　“是阿超替他check in的。阿超是行政办公室主任，他要替一个人登记，谁会真的去盘问那人的底细？”
　　莫林点点头。
　　郑澍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不管怎样，此事跟阿超脱不了干系。只有等到他回来才能水落石出了。”
　　莫林看着他憔悴的脸，道：“你今天来，其实是想看看阿超是不是真的没回来，对吗？”
　　郑澍苦笑道：“是。阿超是你的师兄，又是蒋伯蒋婶唯一的儿子，我怕你们把他藏起来。”又道：“当然，我担心你也是真的。现在，你是这个世上最无助的人。”
　　莫林听到这句安慰的话，泪水又涌到眼眶里，道：“我好容易不哭了，你又来惹我。”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装的钢笔，一个音乐盒，道：“这钢笔是我高二时候奖到的，送给你；这音乐盒，上次阿璇见了就很喜欢的，送给她。”
　　郑澍接过那两样东西，有些动容，道：“为什么？”
　　莫林吸了吸鼻子，笑道：“不为什么，嗯，为从明天开始的新生活。”
　　郑澍凝视着莫林。
　　莫林道：“好啦，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好好休息。”
　　郑澍站起来，看着莫林，道：“我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但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莫林微笑道：“那现在你就为我回去睡觉吧。”
　　郑澍也笑起来，道：“遵命。”语气中已经有些欢欣，但更多的是温柔，“你也早些休息。”
　　莫林将他推到门外，掩上门，听着他的脚步踏上廊桥，咚咚咚地远去，忽然浑身无力，在青石地板上坐了下去。
　　明天，什么都没有了，这十年，什么都不会留下。会有新的环境取代现在的景象，新的人取代她。郑澍会约另一个莫林出门，父亲会送另一个莫林上学。
　　就像在电脑上打游戏，写文档，没有存盘，从头再来。
　　她可以勉强继续下去，很多人都在破碎不堪的人生中生活，为什么她不可以？因为她不满意现在的状态，因为她自觉比别人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浑身发冷，才站起来，背起了包，拉开房门，走入莫自奕的房间，打开了灯。房间和几日前没有分别，只是人不在了。
　　她不再留恋，也不再磨蹭，拉开地道口，走了下去。几天前，她的父亲莫自奕带着她走进实验室，告诉她他的研究进展，现在，她要孤独走完这段路。
　　很快，来到实验室门前，她抓住门把手，推门进去。立刻，便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