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16、风一样消失（1）

　　“莫林，出列！”那长着大扁脸的教官喊道。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莫林身上。
　　莫林从西藏回到成都已经半个月了，今天是九月十日，大一新生军训的第八天。莫林身材瘦小，军装穿在身上十分宽大。她被喊出列后，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的下摆。
　　“手往哪儿放！”教官大声喝道。
　　莫林一吓，干脆两只手绞在一起，搓了起来。队伍里发出一阵笑声。
　　“笑什么笑！”教官怒道。队伍立刻安静了下来。教官又对莫林喝道：“手放下，贴裤缝！”莫林这才以教官较为满意的姿势站好。
　　“正步走一遍。”教官道，“正步——走！”
　　莫林一走起来，队伍中又响起一阵哄笑声。莫林被他们一笑，更加手足无措，走得更乱了。
　　“抬右手的时候抬左脚，一！”
　　莫林将右手和右脚同时抬了起来。
　　“我说的是左脚！”教官大喊。
　　莫林抓了抓脑袋，又将左手和左脚同时抬了起来。队伍里的那些女生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教官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道：“好了，其他人解散！莫林你留下来。”
　　其他的女生们跑步出了操场，随即一哄而散，奔向食堂。莫林手上没有表，于是偷眼看了看钟楼，中午十一点半，她训练了一上午，已经饿得要命了。
　　“看什么看？”教官严肃地道，“你单独训练半个小时。我十二点再来查。”说罢便走了。
　　莫林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地上一坐，捶捶酸胀的腿。她从幼儿园时代起，就因为同手同脚常常被同学嘲笑。她不明白用脚走路的时候，干吗还要让手来配合，而且还非得手脚不同步，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么？
　　新生们统统都去吃饭了，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她一个。想到那凶巴巴的教官一会儿还要再来检查，她便愁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嘴里咕咕哝哝地祈祷快点下个倾盆大雨，最好是下冰雹，或者地震、发洪水，或者动物园的动物们上街大游行，蹿进校园，或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可是这些祈祷并不灵验，校园上空仍然飘浮着淡淡的白云，九月的天空又高又怡人。
　　她勉为其难走了几步，自己觉得走得很好，可是分解了看，仍然同手同脚。她咬牙、闭眼，假装手脚都不是自己的，硬摆出了一个手脚不同步的造型，静止了一看，似乎有模有样，可是一走动起来，自动又调回了同手同脚。她绝望了，摊手摊脚地在篮球场上躺了一会儿，不料因为连日训练太过劳累，小风一吹，竟然睡着了。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她才猛然睁开眼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她料想着教官马上就要到来，于是一本正经、同手同脚地绕着篮球场走起来，心想自己貌似这么用功努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来教官也会被她的执着精神感动，对她从轻发落。然而她绕了一圈又两圈，两圈又三圈，那教官始终没有来。钟楼上的钟指向了十二点一刻，很快又敲响了十二点半。莫林想，也许那教官忘了。他吃吃午饭，睡睡午觉，忘了操场上还有一个等待他训斥了人了。她停下脚步，擦擦额头的汗水，四处看看。校园里很安静，正是午休的时刻。午休她倒是午休过了，刚刚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她只是觉得饿。被她饥饿的肚子驱使着，她同手同脚地向食堂进发了。要是半路遇到了教官，她就说，自己决定绕着学校进行长途拉练，以示惩罚。
　　走了一半路的时候，莫林就小跑了起来，全然忘了拉练的借口了。很快到了食堂，进了大门一看，心都凉了。所有供应饭菜的窗口都关闭了，食堂里空空荡荡，黑乎乎的，一个学生都没有。莫林摸了摸肚子，低了头准备出去，忽然眼前大亮。食堂所有的灯都开了。
　　她吃了一惊，后退一步，四面看看。食堂里仍然没有重新开业的迹象，只远远的角落里有一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在拖地。目光再收回来，她看到从她那边数起第四张桌上，摆着一个餐盘。
　　一个装满了食物的餐盘。在明亮的灯光下，莫林可以清楚地辨别出餐盘里的香辣仔鸡和红烧排骨，碧绿的青菜配着雪白晶莹的米饭，简直就是世间所有美好事物的化身。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对着那餐盘吞了吞口水。
　　“这是谁的？”她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声音在食堂里回荡，嗡嗡地响。
　　那清洁工显然是打扫完毕，竟然出去了。
　　莫林忽然发现那餐盘下压着一张纸条，歪着脑袋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莫林，吃饭。”
　　莫林大喜，赶紧坐下来，拿起筷子便吃。饭菜竟然还是热的。吃了几口，才开始想：“这是谁给我打的饭？是阿璇吗？一定是阿璇。想必她看到我在受罚，心生怜悯。”嘴里包满了饭菜，拿起纸条看看，又想：“字写得真丑，估计是用左手写的。”甩甩马尾辫，不再去想了。
　　很快那满满一大盘饭菜给她扫荡得底朝天，连汤汁都一滴不剩。将干净得几乎都不需要再洗的餐盘放回回收餐具的餐车上，莫林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食堂。才跨出去，食堂里的灯便又一下子全灭了。她又吓了一跳，回头看看，心想：“难道这个食堂的灯是感应的？这么高级！”
　　以她少年人的天性，看到这么好玩的事情，必然要来来回回地玩上几遍，但此时钟声已经敲响了一点，参加军训的同学都已匆匆忙忙赶往操场，她一想到那扁脸的教官，不禁寒毛直竖，不敢再耽搁，快步向操场跑去。
　　同班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到了。看到莫林着急慌忙地过来，队伍里又发出了嘁嘁嚓嚓的笑声。一个高个子的女生笑道：“莫林，你的正步练好了？”
　　莫林低着头不说话，插进退伍里。
　　“你要是再走不好，就太拖我们的后腿了，别的班都已经去靶场啦！”旁边一个皮肤白皙的女生道。
　　“好啦好啦，这也不是她故意的，别难为她了。”另一个留着厚厚刘海的女生道。
　　莫林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一点十分，其他的班都已经开始操练，莫林她们班的教官却还没来。
　　那皮肤白皙的女生又道：“莫林，是不是你把教官气坏了？”
　　莫林嘟起嘴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他睡过头了呢。”
　　“睡过头？你以为教官会像你啊，成天掉链子。”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天生的喽！”那女生说完，队伍里又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突然那高个女生道：“肃静肃静，教官来了！”
　　队伍马上安静下来，大家抬头挺胸，望着教官来的方向。
　　一看到那教官的模样，大家忍不住都惊呼了一声。只见他眼圈乌黑，脸颊上有一大块青紫，鼻梁上贴着一个创可贴。
　　莫林心道：“乖乖，看来他今天中午实在太忙，所以没有工夫来考我。”
　　那皮肤白皙的女生道：“严教官，你怎么了？”
　　严教官不回答，道：“立正！”
　　女生们“夸”的一下，马上站得笔挺。
　　“从现在开始，我们学习射击。”严教官道。
　　莫林心道：“不查我的正步走了吗？”那教官不提，她自然乐得装糊涂。训练的空档，她时时会偷偷向天空作揖，感谢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虽然让那教官鼻青脸肿并不在她祈祷的范围之内。
　　其他的女生当然也很高兴，毕竟射击比起正步走来，是有趣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