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翩跹》司徒雨芮

4、雏

　　【1】

　　话说暴风雨前就是平静。这话不假。从天保客栈离开后，秦爷一直一言不发。到了怡乐院场子里，秦爷开始怒发冲冠。“筱翠云和阿歆，直接去我房间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爬起来！现在开始就照做！”

　　宁静的屋子里，一切显得安详。“对不起啊，阿歆。我这次连累你了......”叶雅安直直的杵在秦爷办公桌前。并排跪着的阿歆说“是阿歆跟秦爷说明情况迟了，差点害了翠云小姐。”“义父应该是对我的行为很生气，才会这样处罚我们。总之，你是无辜的。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雅安义气奋发地说。

　　从中午一直跪到了傍晚。脑海里都是浮现之前和陈其美相遇的画面。“翠云小姐，陈老板为什么会与你起冲突呢？”阿歆问。“因为他是个大笨蛋嘛！谁知道他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我，放走了......”顿时雅安想起了手机里拍到的几张红衣想探听那些革命者秘密会议的照片。于是在心理纠结，到底要不要拿出这些证据交给秦爷呢，这么做必然会导致两个结局：一是秦爷会派人调查红衣的底细。一是不再与天保客栈的人往来。到底怎么做才是恰到好处呢？......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秦爷走进来。“我让你们在这里闭门思过，你俩却在这里闲谈起来了。”秦爷说道，于是，一阵沉默。“翠云，我问你。为什么陈老板一个大男人没能擒住你，反倒被你打伤了？”秦爷发问。雅安思考了几秒，答道“翠云不知。”......秦爷接着发问，“那陈老板抢了你什么东西，你不肯跟他道歉？”雅安纯粹的答道“这个，翠云无法解释。”“那好，最后一个问题，你讲的那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的是什么意思？”雅安思量着秦爷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呀，存心刨根究底来了。于是她阖上眼睛，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答道“义父，这一点翠云还是无法解释。”秦爷也阖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是没办法解释，还是你不想解释？！好——你起来——”雅安先是一愣，然后缓缓起身，没想到秦爷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阿歆，知道你错在哪了吗？”秦爷抽着大雪茄问。阿歆低头做出一副准备受罚的样子，“明了，秦爷。”秦爷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条马鞭，倏的一下就抽在了阿歆身上。

　　这个阿歆怎么这么笨呢，纹丝不动跪在原地挨鞭子！于是赶在第二鞭打到阿歆身上之前，叶雅安立即挡在了他面前。终于感受到了秦爷的怒火，那一鞭直接打在了叶雅安的脸上。“翠云——你，你这是干什么？”秦爷大吃一惊。“义父，错都在我，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不要拿阿歆出气，打我吧！”秦爷和阿歆都愣住了。停了好几秒，秦爷扔了马鞭，继续抽着雪茄，“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吧......出去！”

　　走出秦爷的屋子，脸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疼。阿歆一把拉住我往储藏室去，“先处理一下伤口。翠云小姐这么做，真是折煞了小的......”

　　“我说过，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一定挡在你前面的。”雅安边说边龇牙咧嘴的用药液清洗伤口。阿歆有些疑惑，“以前的翠云小姐很少会强出头，替人打抱不平的......今日的小姐果然更加有风范了！”雅安怕露馅了，便不再说话。

　　回到大厅正巧遇上了一名曰荷花仙子的姑娘。“哟，大名鼎鼎的筱翠云，这脸蛋是怎么了？开花啦？啊？哈哈......”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闭上你的乌鸦嘴！”阿歆瞪了她一眼，为雅安开路。此刻，秦爷正好从楼上下来，仍然叼着他的大雪茄。“翠云，这几日你不必做事了，放你几天假休息......”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荷花仙子显得更得意了，撩起长裙头也不回地走了。

　　“翠云小姐，对不起，害你这几日要丢工作了......”阿歆抱歉地说。“没事儿，我从来都不担心会在这里下岗！”我丢下一句，转身离去。阿歆抓抓脑袋，自言自语道，“下岗，是什么玩意儿？......”叶雅安回到房间里前后一想：今晚天保客栈必有大事要发生了，便再也按耐不住，又一次换了男装出门，向闸北的三爷那儿去了。这一次，能帮到陈其美的就只有青帮的刘福彪了。

　　话说陈其美抓错了人，一声惊呼反而让红衣顺利逃脱了，但同时也引起了其他革命党人地关注。“英士兄，此人也是怡乐院保镖装扮，想来跟怡乐院脱不了关系。不如咱们去趟怡乐院的场子，锁定一下可疑人物，如何？”李爷说。“欸，李爷，不必这么急。来者可能是怡乐院的人，但也未必与怡乐院有关。你想，谁会这么傻，穿着自己场子里的衣服到处招摇？”此时，陈其美脑海里浮现出与筱翠云不打不相识的画面。许久......会意的笑起来。不一会儿回过神来，接着说“此人明显是存在两个目的：一来探听我们的消息，二来，万一有不测也可以嫁祸给怡乐院。”另一人说，“我看不像！分明就是怡乐院来找事儿！让陈爷逮着的那个女人是个使障眼法的，真正的黑手是逃掉的那个......”陈其美完全否定这一说法，“不会的，若是一伙的，筱翠云何故要给出暗示我的话？她分明是在帮助我们！”“我赞同英士的说法。”李爷也在深思熟虑着。“那，咱们明天晚上去趟怡乐院？”此话一出，正中了陈其美的意。“行，明天就去探探这个怡乐院！”

　　红衣在天保客栈发现了有人秘密聚集，猜到应该是那些准备反清政府的革命党人的聚集地，便迅速向外传递情报。很快，同盟会一叛徒刘师培得知了此消息，当即就向两江总督端方告密。还没顾得上吃晚饭，租界当局就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天保客栈。此刻，白天来商议要事的革命者已经散去。陈其美正在与明天要一同去怡乐院的同志交待事宜。不一会儿，得知自己已经被团团包围，无法脱身了。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戴着个大墨镜的男人手上提着□□，走到客栈门口在探长身边嘀咕了几句，探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大胡子也就大摇大摆地走近客栈了。雅安同几十个青帮兄弟中的好手一起藏身于客栈周围的隐蔽处，以备不时之需，计划是情况不对时大家就一拥而上，保住陈其美。雅安相信，按照历史的发展，这次刘福彪是一定会顺利将陈其美救出来的。客栈内，大家都屏住呼吸。只见大胡子男人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陈其美的衣领，吼道：“哎呀，好你个张老三，上次在集市上打伤了人，前账未清，你现在居然还敢来这里赌钱！走！跟我去局里走一遭！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陈其美束手无策，但又觉得此人的身形甚是眼熟。于是也不反抗，乖乖的跟着大胡子走出了天保客栈。忽而来了好多黄包车。众弟兄们纷纷分头行动，有人上车，有人拉车，迅速往四面八方撤离。“他们是打乱局里的人的视线。走，咱几个上车！”大胡子一边摘掉墨镜，一边抹掉胡子，一边把陈其美往车里送。自己也在试探周围没有被人盯上后也迅速上车。此刻，叶雅安已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了。陈其美看清了营救者是刘三爷，这才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有你的，阿彪！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用这么紧张了......哎，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有难了？还带了众兄弟来？”

　　“哈哈，咱们兄弟有心灵感应那！”刘福彪边开车边说，“陈爷，你啊，真应该谢了我旁边这位小兄弟，若不是他来求救，我在闸北里窝着，怎么会赶来的那么及时？！”陈其美望望坐在副驾驶的我，估计光线太暗，没看明白原委。“多谢小兄弟帮忙，不知怎么称呼？”叶雅安娓娓转过身来，笑着说：“怎么，陈其美？这么快就忘记我了？看来那一脚还没能让你改善记性吖！”陈其美先是一脸茫然，没过几秒就茅塞顿开了，“原来是翠云小姐......这个营救计划是你安排的？其美在此先谢过小姐的救命之恩了......”刘福彪顿时又迷茫了，“什么？你，你......你是怡乐院的筱翠云？你和陈爷还是旧识？”

　　【2】

　　陈其美在天保客栈遇救以后，发现刘福彪和筱翠云都是可以结交的，于是提出要与刘福彪义结金兰。至于筱翠云，另有安排。刘福彪原本就崇拜陈其美，加上陈又是个留洋的书生，还是个讲江湖义气的书生，这就更难得了。遂斩鸡头，喝血酒，献血为盟。陈其美在家里排行老二，又长于刘福彪，于是被众兄弟称为“二爷”。“翠云小姐，青帮中少有女人所以......”刘福彪傻乎乎地摸着脑袋说。雅安毫不在意地说，“我也没打算加入......”转头看向陈其美，“既然，你安全了，我也该回去了。”雅安对他说道，转身准备离开。“你的脸怎么了？......难道，谁打了你？是秦爷？”陈其美问，侧脸过来抬起我的下巴。被他两眼紧巴巴地看着，雅安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连眼睛也不敢直视对方，尴尬地说道“没有，秦爷才舍不得动手打我......是他教训手下的人，我看不过去了，所以......”陈其美思量着，扬起嘴角笑了，“真想不到，翠云小姐不仅能歌善舞，还是个机智仗义的女侠客......在一天之内帮我两次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人......”说着放开雅安的下巴，“走，我送你回去。”说完，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叶雅安的脚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这么不听使唤的随着他去了。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跑——快跑——然后狂奔了一阵。留下身后的刘三爷和几个弟兄在心照不宣的傻笑起哄.....．

　　来这个全新的年代这么久了，第一次看见上海的夜空是如此的明朗。和21世纪繁华的上海大都市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就说在21世纪的上海吧，扑朔迷离、灯红酒绿之下根本无法看清楚天际的群星和银河。“喂，喂，你弄疼我了......松开啦。”雅安话还没说完，陈其美就很快松手了。她抖动抖动手腕说道，“你抬头看，多美妙啊......”陈其美席地而坐，弹掉手上的灰尘说“这漆黑漆黑的，有什么美妙的？！”雅安露出鄙视的眼神，“你不知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漫天的星星就像是淹没在城市里一样。不管晴天、还是雨天，想看清它们还真是不容易呢......”说着这些，不免开始有些想念爸爸妈妈，想念那群狐朋狗友们。陈其美微笑着说“怕什么，不论你能不能见到它们，其实它们都在守护着你啊。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日日夜夜，从不间断！”雅安吃惊地望向陈其美，说：“真想不到，陈先生也能说出这般话......”“哈哈......我难道很严肃、古板吗？”陈其美大笑起来，接着又说“那，你的家乡在哪里呢？我觉得你的家乡真特别，不仅环境非比寻常，连生产的东西都不一样......就说白天我从你手中夺走的那玩意儿吧......”雅安立即打断他的话，“关于我，有两件事是无法跟你解释的。第一，我的家乡；第二，我的生活用品。日后，也请先生不要再费口舌问了！”一口气说完之后，其实心里很憋屈。雅安想，“就算我说清楚了，在你看来也是模糊的，你不会相信我是来自未来的人。”而后，叶雅安继续独自往前走。“好吧——这两件事不提了。那么，你为什么知道通知阿彪来救我呢？”陈其美从地上爬起来跟在雅安身后。她不愿意回答。“总不能说史书上这么写的吧。”雅安想着，结果越走越快。而陈其美也跟着小跑起来，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声问着，“或者这么说吧，翠云小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呢？嗯？”雅安停下脚步，空无一人的街道，瞬间仿佛被拉了好长好长。“有些事情，不是只有你陈其美才能做的......”我在漫天明朗的星空下说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没有人让我参加革命，没有人让我保护陈英士，我到底是在干什么......“英士佩服翠云小姐你的机智和勇敢。可是，这些事不是你这样的女子该做的......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回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以后不要再为其美冒险了。”雅安准备回头反驳，瞬间伸出的一只手坚实地放在她的肩上，“不要回头，继续往前走吧，离怡乐院很近了......英士，就此别过了。”顿时，雅安迷糊了。看不到陈其美的表情，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从头凉到脚。全世界仿佛只有她被大雨打湿了一般，淹没在雨中。“为什么，好像多余的总是我......”叶雅安的眼眶红了。

　　刘福彪自从得以与陈其美义结金兰之后，发现这个义兄真是神通广大，连一代名妓筱翠云都担心其安危，想来二人关系匪浅。于是乎对陈其美的崇拜无限扩大，在与众弟兄商议之下，决定正式邀陈其美入青帮。一日，刘福彪来找陈其美，神色不定。“阿彪，有什么难事儿吗？尽管跟为兄的开口！”陈其美拍着胸膛。三爷顿时热泪盈眶，倏的一下在陈面前跪下了，“大哥，我们众兄弟商量了，想您正式入青帮，并且，一致拥您坐帮里的第一把交椅！”陈其美有些失措，思量之下觉得有些奇怪，问：“怎么了，阿彪？你们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想起来捧我为第一把交椅？这样，真是折煞了为兄啊......”刘福彪喜上眉梢地说，“不瞒您说，二爷您名气可真大，帮里的弟兄对您信得过。您看您，又留过洋又有学问。有您在，给青帮争光啊！二爷您之前在帮里头也就是挂个名，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坐上第一把交椅可就神气了！”

　　陈其美听了刘福彪的话，暗自在心理琢磨：这青帮虽然是个□□，但是帮中弟兄大都是讲义气的硬汉，敢作敢为。孙文先生一直强调要动员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来革命。这帮人好好引导，还是可以带领大家摆脱黑暗组织的恶名，走向光明的。况且，对革命一定也会大有帮助的......阿彪的提议，不失为一个一统会党的好机会啊。转念一想，面部的表情又凝俊起来，“阿彪，你知道我是做什么事情的。这个事业很崇高，可是有多崇高就有多凶险，你不怕我把弟兄们一起带入深谷绝境之中吗？”

　　刘福彪仰天一笑，“二爷，您这么想就是小看阿彪我了。青帮中人，可不是空有一副臭皮囊的。二爷您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众弟兄们也都会跟随您的。哪日，二爷若有难，青帮拉起敢死队也会为您拼命的！”陈其美笑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众兄弟看得起我陈英士，在下哪有不支持的道理......只是......”刘福彪一跃而起，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么说您答应了！大哥，从今往后鞍前马后的事，都吩咐手下兄弟去办。我知道您革命事业繁忙，没关系，只要二爷您愿意来坐这个位子就成。帮中事务，尽管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只要大哥开口，青帮上下绝无二话！”陈其美此时眼中也是泪光闪烁，也不再说什么，两兄弟紧紧相拥。

　　从那之后，陈其美不仅注意发展自己在帮中的势力，拉拢帮中其他辈份的人物，还凭借着他长期从商而熟悉商界的优势，结实了许多上海的富商。银行家沈缦云、王一亭。虞洽卿、叶惠钧、顾馨一、李云书等商界名人，也先后被他发展为同盟会成员。经过几番活动后，陈其美终于成为上海滩一呼百应的大佬。前一分钟他还在某个豪绅华丽的客厅里，后一分钟可能已经化身为码头工人流连于茶楼酒肆的情况对他来说是时有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