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镇宅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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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秋雁性子百般羞怯，不无道理。想来尹缜也不大喜欢她，否则哪儿能将她的相公当家丁使。自己不受宠，嫁了个男人还被府上颐指气使，她自然也抬不起头来。
秋雁见了我倒是挺高兴，捏着锦帕道，“宝哥，我听到爹爹叫你去伙房。我……同你一道去。”
我忙道不妥。怜香丫头也急了，劝道，“小姐风寒刚好，怎好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要是叫老爷知道了，又要责怪小姐不听话……”
秋雁被劝了几回，终于放弃去伙房的打算。我想想这么开溜不是法子，只好去伙房帮忙。只望无奇别等不及走了，我便不知上哪儿找他要解药——掐指算来，中那蛊毒也快一个月。要是不解了，只怕以后月圆夜，我便做不了男人了。
我摸到伙房时正是忙碌一片，在准备晚膳。一见我回来，丫头们都惊呼姑爷来的正好。推我过去给炉子添柴。伙房里的丫头们聚在一处，叽叽喳喳，又在说什么李公子。大体便是说，只道李公子素来温文而雅，关键时候竟能挺身而出，如此英勇果敢云云，连那铁血大将军都敢教训云云。唏嘘的，赞叹的，脸红的，娇笑的，风景甚好。
忙完一通已被熏得七荤八素。随手拈个豆沙包子叼在口中，准备出去透个气。踏出伙房那一刻，正赶上一人急忙忙往里跑。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我朝旁边闪开一步，定睛一看，好小子！
来人着束腰短袄，手带护具，一根长辫扎在头顶，一脸神气张扬。那眉目却……有几分眼熟。
我正一头雾水，想不起是谁，那人与我对上眼，一怔，脸上浮出邪邪一笑，劈手就来夺我口中包子。
开玩笑！尹宝绪的吃的也是你能抢的？！
我这几日跟玉桁学过几记拳脚，当即脚跟为轴，臂走螺旋，左手一挡，右手一拳攻其中路。那小子一扬眉，往我右侧闪，捉住我右臂，朝我挑衅挑眉。我左手赶紧将整个包子塞入口中，连人带手臂被他拽了个趔趄。不容多想，右臂顺势一扫，一招笔扫千军击在其胸口。
……嘶，怎么觉得我这一臂，打在了棉花上？怎么这人的胸那么软……？
一时万籁俱静。我躬身，右臂横在他胸上。他站直，两人保持着那个姿势，大眼瞪大眼。只见那人面上渐渐升起一股红，秀眉倒竖，“你……！”
脆生生，像鸟叫。是少女的声音……
“阿小宝你找死！你还不把你的猪脚挪开！”
我正发愣，她闪身到我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我。
唉唉？这是做甚？
我那包子还含在口中，未及嚼烂。只觉身后之人如拔葱一般将我从地上拔起。我双脚腾空，天旋地转。白墙黑瓦，绿叶红花与红紫的天搅成了一团。我竟被那人举过了头顶，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声音被包子堵在了喉咙口。眼前依旧在旋转，夕阳瞬时又转成了白墙黑瓦，只是，一切都成了倒转的。未及挣扎，我被人抱着腰，头顶朝下，往地上栽去。
远远传来一句，“住手！”
下一刻，眼前一黑，整个头轰隆一声，头顶狠狠撞在地上。
我仿佛听到了天灵盖裂开的声音。一息尚存，脑中盘旋着一句话——娘的……真的是女人吗……
腰上一松，我身子如沙袋般重重着地。朦胧听到一人怒道，“砚姝！”
接着那姑娘脆生生叫了一句，“哥……”
我摔懵了，趴在地上。肩上被人推了几下，“宝弟？宝弟没事吧？”
耳中嗡嗡，声音若隐若现。
少女的娇嗔，“哥，他欺负我！”
男子的斥责，“胡闹！”
少女委屈地轻哼一声，“明明就是……”
我牙缝里嘶嘶地抽了口冷气，吃力抬头，对上了一双桃花眼。
“小桃花……”含糊叫了一声，又噗通倒下。
“宝弟！”玉桁将我掰过来，二指在我身上点了几处。
我脑中则在想，对啊……我说看着眼熟……那丫头长得跟玉桁真像。整个脑袋疼得发闷。龇牙咧嘴，挣扎坐起。那丫头起先还躬身在看我，一见我坐起，忙一叉腰，朝我抬起下巴，“阿小宝，听说你脑子被猪拱没了？想起我没？”
我咽下那口包子，道，“……男人婆。”
丫头闻言，睁圆了眼，看看我，看看玉桁，忽惊道，“哥，阿小宝记得我！你说他不记得了。”
玉桁前一刻还满脸担忧，这一刻却噗地笑出来，拽住我胳膊，“能起么？”
我借他一把力，灰头土脸地站起。身后窸窸窣窣都是偷笑声。玉桁回头，对伙房那群躲着偷看的丫鬟和蔼地笑笑。一屋子的丫鬟顿时粉脸飞红作鸟兽散。
眼前多了只手，那砚姝丫头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晃晃，得意道，“阿小宝，没想到你连武功也摔没了，还敢欺负我不？”
我浑身依旧痛着，揉着头顶望向玉桁，“武功？”
玉桁对上我的眼，轻描淡写道，“你那几招三脚猫功夫，忘了便忘了罢。”
我瞅着玉桁，忽觉他刚才那一瞬的表情不太自然。可惜这人太精怪，我再多看几眼，也看不出端倪来。
玉桁，“我就是怕你们两个猴儿不安分，才跟来看看。你看你们，刚见面就杠上了。”摸摸丫头的脑袋，温柔道，“别嘟嘴。爹怎么跟我们说的都忘了？”
砚姝丫头撇撇嘴，“爹爹说，要在别人出招前，先打到他肾亏。”
玉桁，“……那是他喝醉时说的。”
砚姝委屈道，“爹爹说，以武护人为上，以武伤人为下。”
我朝她得意龇牙，看你哥管着你，还敢怎样。砚姝哼了一声，朝我吐吐舌头。
玉桁对我道，“我义父喊你过去，晚膳同我们一道吃。”
我一听，更为伤脑筋。悄声问，“老头子心情如何？平时让我同你们一道吃吗？”玉桁在我肩上一拍，点点头示意无妨，道，“去换衣服罢”
我心里头想的却是无奇公子这下真得好等了。同玉桁一道走，问他，“你怎么没回去？老爹不是想死你了？”
玉桁，“砚姝这疯丫头听说我回来了便冲过来。我爹今晚也在这儿吃。”
我，“太尉老儿好生刻薄。”
玉桁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我将刘渊的事与他说了。”
我，“怎么说？”
玉桁，“还能怎么说，嗯了一声，叫我小心着点。还对那块玉很满意的样子。”
我笑了一声，他又道，“邱阁主送你的玉我没有说。”
我往玉桁肩上狠掴一记，“够兄弟！”
玉桁离了南京后告诉我，当夜我在莲舫阁迷路时，这赏玉大会早就在前厅开起来了。真邱辰星把那叶帮主做掉的时候，戴着面具的假邱辰星正领着一众客人赏宝，叫他们各自挑走了一块玉。玉桁心想要交差，便也为太尉老爷挑了一块。
待我入了太尉所住的东厢，一看，圆桌边除李闯外坐着三人。尹缜撇着茶碗，正与李闯说话。身边一名花团锦簇的女眷看样子是尹家大太太。另一人便是我媳妇儿。想来尹缜的女儿该嫁的都嫁了，独独剩了这一个留在家中。
我躬身作揖，“见过老爷，将军。”
砚姝蹦到秋雁身边，大喇喇一坐，如个少年郎一般。李闯同我点头示意，尹缜不看我，对玉桁道，“桁儿过来坐。”
我径自找了个座。尹缜端起酒杯，笑呵呵示意开饭，众人才动筷。那几人十分熟络，其乐融融，俨然一家人。我坐在席中是个十足的外人，埋头吃饭，吃得很没滋味。
神游间，厅堂之外传来一串娇笑，还有女孩儿轻声尖叫。朝外望去，几个丫鬟轻移莲步从堂前经过，怀里揣着一团黑乎乎的什么。经过厅门时，收敛了笑。
尹太太对门口招手道，“泷儿！”那个怀揣着一团黑色的丫鬟立刻站住脚。尹太太板脸道，“何事喧哗，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不看见老爷在待客么。”
丫鬟见太太口吻较真，惊慌下跪，“泷儿不敢了……”
砚姝饶有兴致道，“你怀里揣着的是什么，我看看……呀，猫儿？”
那叫做泷儿的丫鬟不敢抬头，“回小姐，是泷儿在门口捡到的一只猫儿。嘤嘤叫，泷儿怕它肚子饿了，就想去伙房挑点剩食与它……”
尹缜沉吟道，“黑猫镇宅，好兆头。下去，把这猫养到后院。”
那丫鬟喜出望外，忙谢过起身，抱着猫走了。
饭后，各自散去。我回头见秋雁跟在后头，便招呼了她一声。
秋雁跟上来，摆弄着腰间香囊上的流苏，嫣嫣一笑，“宝哥身子刚恢复，别累着自己。”回头，“怜香，把那个给姑爷。”
怜香丫头摸出一叠折成四方的纸来，恭敬递给我。拆开一看，府中巨细一览无余。
怜香道，“姑爷每天要做的大小事务，粮店油店的位置，各种注意事项都记在上头。小姐心疼姑爷，生怕姑爷忘了事又要被老爷打得屁股……”
秋雁责备道，“怜香，莫要胡说……！”
怜香吐吐舌头，赶忙收口。
我心宽了些许，将纸叠了收好，作揖正经道，“亏待娘子殿下心思细密，在下的屁股得以保全。”
秋雁赧然一笑，红了脸。
当下两人沉默。我没话说，吊儿郎当晃悠着走在回廊上，秋雁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走到转弯处，秋雁开口，“宝哥……前些天李公子的娘亲送了些蜜饯零嘴来。回头让丫鬟给你送些去。”
我，“哦……玉桁兄他娘？甚么蜜饯？”
秋雁温婉道，“都是扬州产的小吃食。李大人怕夫人念家，特地着人买的。不知宝哥吃不吃的惯。”
我嘿笑道，“我生荤不忌，有啥吃啥。……李夫人也是扬州人？”
秋雁道是。我想起无奇公子也是扬州人。
唉。
快走到后院，前方一群丫头围着那只黑猫儿嬉闹，笑声传到了回廊上。
我忽的反应过来，“你住哪间？”
秋雁低眉顺眼道，“西厢二楼。宝哥不嫌弃的话，去妾房里喝杯茶。”
我迟疑许久，还是决定问，“我们不住一间……是老爷不许？”
秋雁瘦小的身形一滞，随即一股桃花红升上两腮。垂眼捏着手里的帕子，半天，细声道，“不……”
“呃……”我刚开口，她便吩咐道，“怜香，送姑爷回房吧。”
随即屈膝道个万福，也不等我说话便转身走了。
我莫名看着她旖旎的背影，又看看怜香，“我说错什么了？”
怜香机灵地一笑，“姑爷没说错。姑爷错就错在，自己说过的话呀，都不记得了。分房睡可不是姑爷自己的主意？”
我愈发想不通，然而不管怎么追问，怜香这丫头的嘴死紧，再不肯透露半分。
秋雁走后，我终于得了闲。脚一滑，溜出尹府，往那酒肆去了。走到酒肆门口，抬头瞥了一眼牌匾——富鼎轩。惊觉，我随便一塞，竟把无奇塞入了御街上名气最响的酒楼里去了。对他到并无不合适，对我的钱囊却大大地不合适。入了酒楼四处一张，原本那位子却已是空空如也。
我一看无奇走了，心里头说不出的失望。啧了一声，打算走。还未跨出门，便听身后有人喊，“尹相公请留步！”
我回首，见着个店小二屁滚尿流地赶过来，顿足道，“尹相公，可算等着您了！你朋友在二楼，你快上去！”
我还未反应过来，那店小二便将我往楼上引。我倒不奇怪店小二认得我，尹府本就离此处不远。我奇怪的是他这急吼吼的模样，让我觉得无奇绝对是出甚么事了。
上楼一看，还真是。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镇宅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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