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46、任他明月好

　　第四十六章任他明月好
　　周诚笙扶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黑色的方向盘映衬下，因为太过用力，显得指尖有几分不正常的青白色。他轻轻垂下眼睫，没有说话，偌大的车厢中，有着不正常的安静气氛。那样沉重，几乎要将人压垮一般。也许是受不了这里面的沉闷，徐暮凝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她偏过头，伸手将车窗摇了下来，一股清风吹进来，让人头脑不由得一清。她闭了闭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强自按压下去，心中陡然生出几丝悲凉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窗外带着绿色的清新空气，鼓足勇气，想要对身后的那个人继续这个话题，却不防她刚刚张口，声音尚且还被含在喉咙里，背后却传来男子低哑的声音，“凝凝，你要分手，是因为你觉得我会介意......介意你不能有小孩子吗？”
　　心中藏得最深的伤口被人豁剌剌地撕开，这个人还是自己最爱的人。徐暮凝猛地回头看向他，因为心中太过急切，连带着声音也近乎于嘶哑，犹如小兽般的低嚎，“你怎么知道？”她目光灼灼，是从来没有过的尖锐，像是要在周诚笙脸上盯出两个洞来。他并没转过头来看她，反而是盯着眼前的方向盘，低低地回答道，“你......你这段时间一直很不对劲，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才让你这样子，可是你又不肯说......我只能自己去查。”他顿了顿，转过头来看她，澄澈的双眼中有着不亚于她的疼痛，周诚笙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伸手握住徐暮凝的手臂，缓缓说道，“凝凝，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他有些低落地垂了眼睫，声音也更加地低沉，“相信我其实在我心中，爱你胜过一切。”周诚笙抿了抿唇，续道，“我并不是有意要去查你，只是，爱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就算这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也不愿意让你一个人去担负。”他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对面徐暮凝苍白的容颜，“我是你的爱人，有什么事情都应该我们两个人一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希望可以帮你一起分担。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我做不到。以前我觉得，只要是你意思，我都会无条件地尊崇，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因为你的决定有太多的时候是错的，我不能让你的错误决定断送了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六年前的那一次分别我再也不要经历了，既然彼此都放不下，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徐暮凝看着自己在他漆黑的瞳仁中的倒影，他的双目如此澄澈，仿佛是从未受到过污染的小孩子的双眼，徐暮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们是相爱，可是并不是每一个相爱的人都必须要在一起。诚笙，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也知道你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是这些我都没有办法给你。若是我们将来真的结了婚，有一天你发现你对我的爱不在了，那一天，不能生小孩子这件事情便会成为我下堂的理由。”周诚笙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被徐暮凝急急打断，“不要说那些关于以后的誓言，你不会说我也不会相信。誓言在说出来的那一刻都是真的，可是一旦等到背叛的那一天，就会是无穷的讽刺。你知道我的性格绝对不堪受这样的侮辱，又何必再多言。”她轻轻垂下眼睫，声音低沉犹如黑夜，“你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按理来说我应该相信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就算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是想要好好地过好当下而已。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以后感情不会出现什么裂痕，可是你又该怎么去面对你的爷爷奶奶？再说，你又真的甘心吗？甘心从今往后将自己的那个梦想湮灭在我的身上，甘心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孩子叫你‘爸爸’，甘心所有男人的权利就这样被我剥夺......诚笙，如果有一天，你又突然后悔了，那我们又该怎么办？与其等到将来我们之间走到那一步，倒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了，省得将来相看两生厌。”
　　周诚笙听了她的话，低头一笑，笑容却苦涩得犹如黄连一般。过了片刻，他才抬起头来，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玉一般的细腻光韵。他手中用力，将徐暮凝朝着自己面前用力地拉了拉，说道，“是，我不能否认，将来的事情我们的确谁也说不清楚，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将诺言许给你，若是将来有一天我做不到，那岂不是在侮辱你我？我也的确是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完整的、温暖的家庭，可是凝凝，你又知不知道，在这些前面，我更想的，是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孩子，那也是你跟我的。我没有办法想象，有一天，若是真的有了那么一天，我另娶他人，我的家里面有了一个不是你的女人做了女主人，我跟她生儿育女，跟她白头到老，跟她一起朝朝暮暮......”周诚笙轻轻地摇了摇头，“凝凝，我根本就无法想象。而我，更加无法想象的是，有一天你嫁给了其他的男人，你跟他在一起，每一天为他点一盏灯，每一天等着他下班回家，可是他却并不爱你，或者并不像我这般爱你......你是我的爱人，我这一生心心念念都无法放弃的人，可是你却要让我看着你离开我，到另外一个人身边，偏偏他还不能珍视你......凝凝，你不能这么残忍，不能在夺取了我的爱人之后，却还要我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周诚笙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都不能相信我能够带给你一个完美的未来，难道其他男人就可以吗？你觉得我会介意，难道其他人就不会吗？”周诚笙好看的唇角出现了一个凄苦的笑容，只听他又说道，“凝凝，我是不是该埋怨你，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却依然不愿意相信我？”
　　他话音未落，徐暮凝就已经再也忍不住了，眼里的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从她的腮边滑下来，滑过她的下颔，再滑过她修长纤细的脖子，一直没入她的衣服里面，瞬间便弄湿了一大片。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搂住周诚笙的脖子，将脸贴近他的脸颊，泣声道，“我信你，我信你，怎么会不信你......”怎么会不信呢，他对她的感情毋庸置疑，从来便是这般深沉，无论何时何地，总会有这么一个人，用他那般深沉的感情将她静静围绕，那样静默地存在，只要她一需要，他总是在最快的时间中来到她的身边。泪水从她眼眶里流出来，不仅打湿了她的衣服，连带着周诚笙的衣服也被她的泪水给打湿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和往常很多哄她的时候一般，柔声哄到，“不哭了，乖，不哭了啊......”没想到他越是哄，徐暮凝哭得越是厉害，周诚笙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容，接着哄到，“凝凝，你既然信我，便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我们不是不会分手的，不仅不会，我们还会结婚，往后的所有日子都会在一起......”他尚未说完，徐暮凝就已经放开搂住他脖子的双手，红着眼睛看着他，眼睛里面还有尚未完全退去的泪意。一丝浅淡的笑容在周诚笙俊美的脸上缓缓漾开，他伸出手来，将徐暮凝脸上的泪珠一点一点地擦去，柔声说道，“你说了要信我，便要信到底。”他拉起徐暮凝放在腿上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指尖，“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让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徐暮凝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男子，他俊美的容颜里全是深沉的爱意。她从未怀疑过他对她的感情，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有细水长流，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静水流深。徐暮凝偏了偏头，终于将自己心中的那份犹疑完全放了下来，泪光中绽放出一个恬静的笑容，朝周诚笙点了点头。对面的男子脸上的那丝笑意越发地大了起来，他从来都是内敛的人，两个人的感情也从不外放，像刚才那般直抒胸臆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刚才情到此处，毫无顾忌地倾泻而出，却没有丝毫的不习惯，果然么，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再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他并不后悔，跟自己喜欢的人比起来，那点儿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她若安好，他便好。周诚笙伸出双臂，将对面的徐暮凝揽进了怀里，低下头来轻轻亲吻她耳畔的青丝，低声说道，“谢谢你，凝凝。”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也谢谢你，依然还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他怀中的徐暮凝轻轻闭上眼睛，男子怀抱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和这些年来记忆中的少年馨香一模一样。她低声回答，“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谢谢你，可以不那么介意，可以给我这样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