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江湖》青山常在

80、晨杀

　　千墨回来的时候，诗儿穿得整整齐齐的坐在床上等她。
　　“我师父找你了？”
　　“嗯，”千墨说道，“他们替朝廷做事，没时间抓你回去。”见她脸色很差，千墨只得放下忧虑，安慰她。
　　“那好，”诗儿微笑，“我们这就走吧。”
　　外面沙暴嘶吼，似乎发出催命的呼号声。千墨摇摇头，“这种天气走不得。”
　　“沙暴可怕，哪有人心险恶？”诗儿哼哼，“这里就是杀人的屠场，你刚出去，我就听见他们在杀人。”她压低了声音，脸色更是苍白。
　　“谁在杀人？”千墨放下了杯子。
　　诗儿道：“我哪敢出去看？反正这里面不干净。还有啊，隔壁也不对劲。”
　　千墨不禁变色：“什么？”
　　诗儿不满她的反应，嘟了嘴巴，“就知道你关心她。”
　　“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千墨贴在墙壁上，一点声音也无。
　　“林姑娘不见了，那些人都在找她。”诗儿微微一笑，“所以，你根本不会走的，我还是睡一觉吧。”
　　人是躺下了，眼睛精神呢，看着千墨走来，牵了牵嘴角，“我也好奇，林姑娘怎么凭空不见了。”
　　她的疑问也是千墨困惑的，有阿琰，谁能伤得漪澜？而且，丁昇兄弟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人是凭空消失的，那就有可能是客栈里的人做得，那个老板娘一定有问题。

　　老板娘？
　　阿琰想到她，丁昇也不落后，语气沉重：“我们被算计了，这家客栈不正常。”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阿琰走出房间，冷笑，“不正常的地方，自然有不正常的人。丁阁主出来看看吧。”
　　此时天色未明，风暴延迟了晨光，大厅里灯火通明，沙暴的咆哮声丝毫未减。而，这一切并不影响客人们的食欲，抓着大包子，哧溜哧溜的喝着面汤，麦香混着复杂的味道，热气腾腾的冒气。
　　“刚出炉的肉包子哟，哪个要啊？”矮个伙计捧着大托盘，大声吆喝着，完全不顾身上沾满血迹。
　　“这，这太过分了！”金暮辰实在看不下去了，见伙计过来推销，一把抓着他，“你们太嚣张了，明目张胆的杀人？！”
　　“大爷说笑，说笑了，这是，这是新鲜的牛肉包子哇！”伙计笑着，小心推开金暮辰的大手。
　　金暮辰举起拳头，被阻止，金暮烟冷声喝止：“暮辰，你干什么？”
　　“有两个兄弟不见了，二姐！”金暮辰怒道，“这家客栈太猖狂，连我们的人也敢杀！”
　　金暮烟扫了周围，沉声道：“你没发现，这里少了很多人？”
　　果然，半夜工夫，坐在这里吃早饭的客人比昨晚少了三分之一。
　　见兄弟脸色大变，金暮烟冷笑：“逍遥客栈果然是大漠里最危险的地方，‘屠场’二字一点也不辱没它。”
　　“人家不动，我们何必当这个出头鸟？”金暮烟示意兄弟稍安勿躁，自己端了杯白开水喝了起来。金暮辰放开伙计，狠狠瞪着他，“规矩点，否则——”
　　“是，是，小的不卖您包子了。”伙计被他手里的砍刀刺激，慌不迭的跑开。
　　哈宝长同样发现自己人少了几个，立刻明白几分，昨夜引千墨出去的时候，客栈里边便开始杀人。只是，他闹不清，是谁动的手？
　　“留神，”他吩咐响尾蛇，“今儿不寻常，他们要动手了。”
　　“班主，谁要动手？”响尾蛇惊疑，“金人，还是吴王的人？”
　　哈宝长压低声音，“不像。他们也少了几个人，估摸着。。。杀人的是这家客栈。”
　　丁昇很意外，漪澜突然失踪，阿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慌乱，在他的印象中，阿琰对漪澜的关注叫人侧目，甚至愤慨，而此时，她却有兴致吃早饭。
　　“阿琰姑娘看似，胸有成竹？”
　　阿琰伸了伸胳膊，散淡的叹了口气，“我们在明，人家在暗，正等着看我们惊慌失措呢，丁阁主想中计的话，尽管去中。”
　　她大喇喇的走下楼梯，正迎上南宫羽，“哟，羽公子真早，吃早饭啊。”
　　今时不同往日，南宫羽知道厉害，抱扇一拱：“琰女侠，早。”
　　正逢矮子伙计捧着托盘过来，阿琰一把按着他的肩膀，“小二哥，这肉馅是哪位仁兄的？”
　　矮子变色，“女侠这说得。。。吓破小的胆子哩！”
　　阿琰也笑：“是啊，身上的血迹还没干透，果然新鲜。”说着，剑出，挑了只包子，放声笑道，“这包子虽然新鲜，弄得可不干净，里头有人的毛发呢。少了人的还不出来认尸？”
　　大厅立刻骚动，一伙马帮掀了桌子，骂道：“他娘的，我兄弟死得不明不白，老子砸了这家黑店！”
　　但是，马帮的叫嚣没有引起共鸣，客人们继续吃着早饭。
　　金暮烟暗道，阿琰这么做，是想浑水摸鱼吧。丁昇是林漪澜的未婚夫，林漪澜又是携有秘密的人，于公于私，他不会容忍她带走林漪澜。所以，阿琰的目的很明确。一乱，各股势力便会撕破伪装，难免激战。她就能带着林漪澜趁乱逃走。不过，这二人从林漪澜的屋子出来。。。难道林漪澜出事了？
　　掌柜陪着笑脸走来，“大爷们，包子做得不好也罢了，还有各色点心呢。何必刁难本店呢？”
　　马帮头领喝道：“老东西，还敢耍弄大爷？”
　　挥动熊臂，一杆巨铲毫不留情的砍向掌柜，杀气呼呼，眼看就要砍了人头。
　　“啊，这，这是，咋这么狠呢？”掌柜的笑脸有点抽风，看着巨铲朝自己铲来，忘了躲避。

　　千墨脸色凝重，返身来至床边，“别睡了，要出事。”拿起包袱递给她。
　　“走？”诗儿不信，“林姑娘不见了，你还不去找？”故意耍性子，还闭上眼了。
　　千墨被她的古怪弄得很生气，“你睡吧，我走。”
　　没等她转身，背上就被一条银丝蛇似的身体缠住了，温热的鼻息就在脖子里呼气，“你就忍心气我，可没见你对人家这么狠心。”
　　千墨唉了声，“什么时候了，当性命儿戏！”她不是喜欢表达感情的人，即便暗慕别人，也是藏在心底的，从来，她只是用行动表达自己。可这个诗儿真真叫她无奈。
　　诗儿格格一笑：“林姑娘不见了，我也担心嘛。”被喜欢的人责骂，也是甜蜜的。
　　千墨再不答话，左手揽着她，右手提剑，大步走出。她不知道能不能离开这个所谓的‘大漠屠场’，这么复杂的环境，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突然，外面一声惨叫。
　　四个物体，好比四条刁钻的泥鳅，突然在地上拱出四条轨迹，只听咯嘣咯嘣的声响，地板崩开，四条人影轻巧又灵活地窜了出来，刀影闪动，瞬间斩杀数人。
　　掌柜在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各位知道这儿是黑店，这就对了。都是明白人，本掌柜就不多说了，”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恶狠狠的扫了一周，“好戏开锣了，让你们开开眼界吧！”

　　知道客栈黑，可谁也没料到杀人杀得如此突然，如此惊心动魄。
　　金暮烟的人首先遭杀，“姐姐！这，这怎么回事？”金暮辰惊惧失色，同伴的鲜血溅了他一身。“小心！”金暮烟吃惊不小，一把拉开兄弟，横空一柄弯刀割开金暮辰的袍子。
　　皮影世家也没幸免，哈宝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子被拖入地下，响尾蛇要去救，被他一把拉住。“地下古怪！”
　　丁昇兄弟和灵儿立刻拉开阵势，震惊的看着其他人马丧命当场，那从地下钻出的四条人影如纳命的鬼怪，动作麻利，准确，狠毒，如庖丁解牛，整个大厅血流成河，残肢断臂横飞，真个变成了屠场。
　　场面过于惊恐，金暮烟，南宫羽，哈宝长，丁氏兄弟情不自禁的走到场中，暂时联盟了。这才看清四个杀手皆蒙面，手中居然是巴掌大小的刀具。
　　阿琰也吓了一跳，这不是打铁老头整天打造的割肉刀？她退回到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动静。身后一扇门开了，她侧了侧身子，对走出来的人笑了笑，“你们也走不了了。”
　　“天啦，真杀人了。”诗儿伸直了脖子，惊骇掉。

　　千墨被她抱着胳膊，感觉小身板瑟瑟发抖，微微一笑，“你怎么怕了？奇怪。”
　　“我就不该怕呀？我虽然也做这一行的，那可是有的放矢，哪有见人就杀的。”诗儿很生气，“好啊，到现在你还是介意我的过去？”
　　“想多了。”千墨警惕的盯着下面，她绝不会任人宰割。
　　阿琰好笑：“岳姑娘心肠真好。对朋友或是敌人都这么温柔多情的。”
　　“谁是敌人？”诗儿咦了声，冷笑道，“琰姑娘兴致不错嘛，还是关心该关心的人吧。”
　　阿琰不理会她，看着下面说道：“岳千墨，你觉得逍遥客栈大开杀戒，奇怪不奇怪？”
　　诗儿哼道：“黑店嘛，无非是谋财害命。”
　　“这些人武功太高，谋财害命多余了。豢养这群杀手，并不是钱能办到的。”千墨道：“想不通。客栈是什么来历？”
　　“不错，”阿琰点头，“这家客栈如果是普通的黑店，早被人灭了。可它恶名在外，却恩能够屹立大漠数年不倒，当然有特别的地方。”

　　忽然，诗儿惊呼：“啊，真怪诞！”
　　“什么？”
　　“老板娘呢？这种时候，怎么少了她？”诗儿惊讶。
　　阿琰和千墨皆是一愣，举目四望，真的没有飞娘子那道摇弋多姿的身影。
　　是呀，自己的店被人拆了，客人也要死光了。老板娘还无动于衷，是在睡觉呢，还是逃了？
　　她们在思考，下面的局势更令人震惊。
　　一道飞溅的血珠子洒了过来，阿琰和千墨立刻弹开，染红了身后的纸窗。
　　这时，大铁门吱吱呀呀的被人推开了，一个老者一边走来，一边端详着手里的，一把巴掌刀。
　　上面发生的屠戮，地下却一点迹象也无。漪澜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看到这地窖里应有尽有，有美酒也有佳肴。飞娘子扯了条黄灿灿的羊腿给她，“看清楚了，不是人肉，是刚出火的羊腿子。”
　　漪澜是有点饿，却被她这句话噎得一阵作呕。
　　“这是怎的？”飞娘子笑道，“澜儿妹妹，你太纯洁了，叫我怎么待你才好？”
　　“放我出去。”漪澜脸色发白，想到飞娘子要对所有人下手，她哪里待得住？
　　飞娘子咬了口羊腿，“这么美味的东西，你不吃真可惜，告诉你，给那些客人吃得都是死肉，还加了点东西。所以，你现在最好别上去，看见不好看的，你会更受不了的。等我清理干净了，再送你上去嘛。”
　　漪澜抱着一丝希望，几乎是恳求：“阿琰和千墨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伤害她们！你要杀人，我们也管不得了，放我们走。”
　　“这天下死得无辜多了去，我哪里管得过来？”飞娘子对她的愤怒并不介意，笑吟吟的说道，“人的要求总是太多了，我若放了你心上人，你的心上人或许有朋友吧，我还得放了她的朋友，然后那位岳姑娘呢，岳姑娘又有朋友。。。。唉，放了一个，就得放十个，那我还杀个屁啊！”

　　漪澜无望了。可她知道，这时候悲哀徒劳无益。不能坐等，她急忙走近石壁，敲打着洞壁，摸索着下来的入口。

　　“想走啊，你试试呗。”飞娘子喝了口酒，目光迷离，“要是被你摸着入口，我挖了十来年算是白费力气了。
　　漪澜执着的敲打着石壁，却得不到丝毫回应，急得颤抖：“你送我回去，反正是杀人，多杀一个也一样，留着我不怕我报仇吗？”
　　“想和丫头同生共死啊，”飞娘子有点醉了，酒窝里充满笑意，一步一晃的走近了她，眼睛闪烁着亮丽的光芒，不出彩的脸因为这光芒变得生动起来。

　　“死，很容易。难得是，连死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想死，也得看人家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