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江湖》青山常在

71、一瓢江湖 中

　　一人一狐在沙漠里追逐，你停我休息，你追我跑，貌似谁也不服输。夜色渐浓，月光皎洁无暇，那双狐眼朝后面看着，发出得瑟的光芒，白衣少女灵动的身形渐渐笨拙，一个踉跄扑到在沙子里。“狡猾的小狐狸，恩将仇报呀！”
　　阿琰失去最后一点气力，模糊的双眼似乎看到一团火红渐渐走近，那双蓝眼珠更是诡异。
　　不会吃我吧？阿琰心惊肉跳，死固然可怕，也是命。不过葬身于小狐狸之口实在丢人之极！手紧紧的抓着剑柄，只等火狐靠近就不客气。她咬着满是水泡的嘴角，狠狠的瞪着它：“小东西，你过来吧，看我不吃了你！”可意识不作主，头重脚轻，感到眼前狐影直晃动。
　　忽的，听见火狐吱吱叫着，似乎在叫她。阿琰定睛一看，只见火狐在离她不远的沙地里刨着，身子几乎被沙子覆盖，只露出一条火红的尾巴。
　　沙地里有什么？
　　阿琰以剑撑地，慢慢走了过去。火狐一双爪子还在用力刨着，一边还对阿琰吱吱叫。借着月光，阿琰发现沙地里有一株枯萎的干草，不禁叹气：“沙漠里到处都是这草，如果有水，就不会枯死了，大惊小怪的！”不理会火狐的叫嚷，坐在一边歇息，仰头望苍穹，喃喃道：“人再英雄，也敌不过苍天啊。最大的敌人不是他人，也不是自己，而是自然的力量。”

　　却见火狐只管埋头刨沙，对她的喃喃自语也无语。人类就会抱怨，面对绝境还不如一只狐狸呢。刨了一阵子，火狐对阿琰消极怠工非常气愤似的，又开始吱吱叫嚷。

　　“别叫啦，我们同病相怜，不吃你了。”阿琰想抬头，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没想到我淳于琰今日要死在沙漠里，还死的这么凄惨，要变成干尸的吧。也没人可怜没人爱的，死了也罢，只可惜连见澜儿一面也不能了。。。”她开始胡言乱语，终因饥渴过度，体力不支，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游走的意识被什么东西拉了回来，脸上有湿润的温度。睁眼，毛茸茸的小东西正趴在身上舔着她的脸，尖尖的鼻子直嗅，似乎对阿琰身上的味道特别感兴趣。对上那双兴奋的冒光的蓝眼珠，阿琰裂开嘴角，哼笑道：“好哇，趁我睡着就想喝我的血么。”手动，剑冷，下意识的就要宰了火狐。
　　冤枉。火狐倏地一声，窜了出去。
　　阿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考虑什么，还残存的嗅觉闻到了。。。水的味道！只见火狐刨开的沙地里正汩汩冒着泉水，尽管浑浊，也顾不得了，她爬了过去，埋头，贪婪的喝着生命之泉。

　　冷月高悬，篝火已熄，人群散去，残炭发出最后的呜咽。金暮烟交代两个妇人带着先前唱歌的少年歇息去。
　　“暮烟姐姐，阿亮还要习武，不想睡。”少年不肯，稚气未脱的脸上露着傲慢和高贵。
　　“阿亮，休息好才能最好的展现你的本领。明早姐姐可要考你的武功。还不去？”金暮烟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少年睥睨着千墨和诗儿，用番语说了句什么。
　　金暮烟也回应他几句，看样子是叫他安心睡觉。
　　看金暮烟对他的态度，这少年的身份绝不亚于金暮烟。少年跟着仆人走了，回头时，狐疑的目光再次打量千墨和诗儿。
　　诗儿紧紧挨着千墨，“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这位郡主？”她的声音很低，凑在千墨的耳边嘀咕，暖暖的气流叫人无奈。
　　“多话。”千墨用眼神制止。
　　却见望月静思的金暮烟回过头来，脸上含着浅淡的笑容，道：“说得不错。当年我与岳姑娘各为其主，针锋相对，的确是敌对关系。不过，我个人对千墨非常赞赏。而今，我沦落如此，同是天涯漂泊人，相逢一笑泯恩仇。岳千墨，我敬你一杯。”
　　千墨接过她的酒碗，一干而尽。
　　金国在灭辽，征服大宋半壁河山后，版图前所未有的扩大。国内难得的有了一段和平时期。和大多王朝一样，战争过去，开始人斗。金朝也发生了历史上最为严重的党乱和内斗。太后党和帝党生死博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终皇帝完颜亶胜，太后党失败。随后皇帝进行了政治大清洗，株连无数重臣。
　　“自古皇室内斗最为惨烈，各国亦然。如果我猜的不错，郡主也是受害人。”
　　千墨回敬她一碗酒。
　　金暮烟冷笑道：“这大半年，四太子的人到处追杀我们，我们只好逃到大漠来，借着‘大漠之鹰’的势力保护着最后一点希望。”
　　千墨在南方听说过金朝宫廷秘闻，惊道：“莫非这位公子是。。。”
　　金暮烟脸色一冷，制止道：“千墨是个明白人，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呢。”
　　“抱歉。”千墨自干一碗，以示赔礼。知道得越多，麻烦越多。异邦之事，的确不该过问。
　　诗儿见她们话中有话，也在寻思其中的奥妙。她知道从千墨口中套不到任何信息，心中打定主意要弄个明白。

　　“前阵子我遇到一个人，”金暮烟浅笑，“壁一堂的叶姰。她行踪诡异，叫人不得不起疑。”
　　千墨思索着，问道：“叶姰来了大漠？”
　　“我也觉得奇怪，当时叶姰在返回关内的路上。我派人跟踪她，被她发现，杀死我的手下，后来就没了影踪。”金暮烟看了看千墨，见她也是一脸疑惑，道：“叶姰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此人两面三刀，诡诈多变，最擅长阴谋。我怀疑她是收了四太子的银子，刺探消息来的。这个人真会做生意，居然做到金国来了！”
　　千墨皱眉不语，叶姰来此绝不简单，莫非只是为了打听金暮烟的下落？
　　“金姑娘，这些庙堂江湖的事情，我不想过问。路过此地只为寻找家师。一场误会，还请金姑娘给以方便。”
　　“没想千墨将军看穿世事，明哲保身了。”金暮烟呷了口酒，扫了眼诗儿，眸子里有些轻慢的笑容，“如果我告诉你，叶姰是为了林漪澜而来，你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
　　千墨一怔，吃惊非小，“什么？漪澜也在大漠？”随即想到路上遇到阿琰，绝不是巧合。
　　金暮烟叹道：“江湖真小，从中原到大漠，万里之遥，也能遇到几个故人。”月已西沉，她伸展双臂，笑道：“我只是听说，具体的事情还要等探子回来才知。”
　　“林姑娘怎会来大漠？”千墨心中忐忑，紧问，“金姑娘也一定得知淳于琰的消息了？”
　　金暮烟神色一冷，“岳千墨，何必提起这个寡情薄义的人？”
　　淳于琰，为何这么久，得知你的消息，还是那么可恨？
　　千墨想起武当山一幕，暗忖：当日淳于琰练魔功发狂，对自己父亲之死无动于衷，的确丧失人伦，金暮烟为此憎恨于她。看来金暮烟对淳于剑虹的感情甚至比淳于琰对其父亲的感情深厚。
　　“‘大漠之鹰’绝非浪得虚名，千墨若有兴趣，三天后大漠有一场比武赛事，欢迎二位参加。”金暮烟傲然而立，声音也带着挑衅，“我忽然想起，当年鄂州比武，我们并没有分出胜负。”
　　“既然金太子在追查你们，何必举行赛事，就不怕暴露？”千墨不解她的行为。
　　金暮烟冷笑道：“问得好！你的疑问也是我的目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的锦袍镀上了寒霜，声音也有寒气，“夜已深，酒也冷，二位也该休息了。”挥手叫一个仆人上前，带领二人去一个毡包安歇。
　　诗儿盯着金暮烟的背影，狐疑不已，“千墨，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很怪异呢？她真是金国郡主？”见千墨没答话，又道：“她被金国皇帝追杀，会连累我们的。我们这就走吧。”心中正揣度些小九九，见千墨一副发怔的样子，她一点兴趣都没了。
　　“稍安勿躁。”千墨低声制止。一边思虑着金暮烟说的话，难道漪澜真在大漠？叶姰和阿琰都出现在大漠，这种可能就不仅仅是可能了，而是必然的事实。她这边苦思，身旁的人儿早已不快，“一听见人家的消息，人都傻了。”气鼓鼓的扭身就走。

　　太阳露出了温馨的笑脸，沐浴在晨曦中，阿琰睁开眼，疲惫的身体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抓起躺在心窝里的火狐，“天亮了，还睡懒觉？”
　　火狐被吓醒，圆睁大眼，吱吱大叫。人家辛苦了半夜找到水源，你坐享其成，谁懒？可惜无奈，它只能用眼睛控诉着。
　　“有我替你遮风挡寒的，舒坦吧！”阿琰捏着火狐的鼻子，做了个鬼脸，“不想被太阳烤成肉干，赶紧地找到那片绿洲，啊？”
　　火狐一落地，便支起后肢，用嘴巴清洗华丽的皮毛，刨地的爪子塞满细碎的沙子，几乎渗出血丝来。
　　“臭美，”阿琰白了它一眼，把身上的皮水袋灌满，洗了把脸，又大口大口的喝了几口，来到火狐身边，轻轻踢了踢它的身子，“喂，别洗了，又没人看你，”又觉得失口，笑道，“没相好的看你，不用装酷吧。”
　　火狐呜咽一声，没等它控诉，已被抓了起来，只听她笑道：“别叫屈，我背着你还不成嘛。”
　　最好不过。火狐眨眨灵动的眼珠，敏捷的爬上她的肩膀。阿琰白了它一眼，动作够利索啊，狐狸和人一样，顺杆子就往上爬。
　　迎着朝阳，一人一狐开始新的旅程，向着传说中的绿洲进发，那是心的家园，不管多艰难，也要找到她。

　　漪澜见秦婆心急如焚，便道：“我去外面看看，火儿贪玩，或者出了峡谷玩去了。”
　　“我最担心啊，峡谷四周都是沙漠，火儿调皮，到了大漠里一定会迷路，这几天了，不渴死饿死，也被过路的吃了啊！”
　　漪澜也有这个担忧，怕加剧秦婆的担心，只好安慰道：“先别急，火儿通人性，不会轻易被害。我去找找，或许就在峡谷周围。”说着，就要去找。
　　秦婆拦住她，“你去帮阿公铸剑，还是我去找吧。”叫她在谷中等消息，真是如坐针毡。况且漪澜对大漠的环境并不熟悉，再丢了人真是要老命了。
　　漪澜知道秦婆的心思，想自己还是别添麻烦了，便道：“也好。婆婆莫急，火儿机灵，不会有事。”
　　“好了，你去剑窟吧。”秦婆叮嘱几句便急不可耐的往谷外走，有漪澜帮老头子铸剑，她也放心离开。

　　站在剑炉前的秦谦满头白发，宽宽的脸庞被炉火熏得通红，双目如炬，紧紧盯着炉膛里的旺火。他递过一副手套叫漪澜戴上，叫她准备，等喊到“三”的时候，立刻伸手从剑炉中拨出宝剑扔进冰窖。漪澜好奇，为何秦公不亲自拔剑，非要叫她去拔剑？不过她没有问，仔细聆听秦公的指示。
　　“一，二，”秦谦低沉的喊着，漪澜只感觉面前一阵热浪袭来，眼睛被熏得睁不开，火辣辣的痛。
　　“三！”这个数字刚喊出，她猛地拔出宝剑朝身后的冰窖刺去，还沾着火星的宝剑画着圆圈从他们眼前飞去，只闻‘咔嚓’一声，脱手而去的剑击穿地面，落入冰窖。

　　紧跟着，秦谦跳了下去。漪澜跟在他后面也跳了下去，看着宝剑在地窖上空转着圈，把剑身上的火星甩落。剥落火光的剑身变得乌黑，毫无光芒的剑从空中落下，直（插）一块巨大的冰石里。

　　“这就是宝剑吗？”漪澜好奇地打量，比普通剑稍宽稍厚的黑色剑身，一点也不起眼，看不出是否锋利，反而觉得过于笨重了。“有什么特别的吗？”她只觉得剑笨重一点看不出优点来。

　　秦谦从石上拨出剑，盯着它一言不发。
　　“阿公。。。”漪澜有点不放心，“成了么。”
　　秦谦掂了掂剑，把它递给漪澜，“你试试。”漪澜好奇的看着这把黑剑，连忙接过剑，挥了一下，过于沉重的剑，没有剑气，好像只是在挥动木棒一样。她不禁奇怪，“阿公，是不是我的力气不够？”
　　秦公摇头道：“一般的剑的确要看使用者的武功高低，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不过此剑反之，如果认定了主人，即使毫无武功之人也能随心所欲的使用它。”
　　“我内力不足，怎么驾驭此剑？”
　　“好剑是有灵性的，所谓灵性就是它只有一个主人。剑人合一，人即剑，剑即人。你现在还不能领悟其中诀窍。”秦谦若有所思，继续说道：“我这辈子铸剑无数，名剑甚多。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剑。。。”

　　“阿公，看来这把剑并不认我这个主人。”漪澜笑道，心里顿时轻松。
　　秦谦吹胡子瞪眼，沉声道：“你的心思就不在练剑上面，你不认剑，剑也无定性，怎肯被你驾驭？你是不是故意糊弄我这个老头子？”
　　漪澜见他说得玄乎，笑而不应。
　　“对了，那个冷玉蟾要教你武功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冷前辈很坚持，我也不好反驳她。可阿公最知道我，我哪里是练武的材料？”漪澜在老人面前露出了天然的娇嗔。
　　“呵呵，借口啊！澜儿根本不想习武，可澜儿通晓百家武术，即便不学也刻画在脑子里了，只要随便点拨一下，足可比下当世高手。”秦谦的目光没有半刻离开过黑剑，一边说道：“这把剑就像你一样，埋没了最真实的一面，可它不会说话，要怎样才能恢复它的本质呢？”
　　看着冰冷乌黑的没有一点光泽的黑剑，漪澜上前说，“这把剑锋芒不露，英华内敛，或有机缘才能开启。”
　　秦谦忽然说道：“你用‘傲剑诀’上的剑法试试！”
　　看到秦公眼里迸发着期待的光芒，漪澜忙道：“不可——”
　　秦谦哼哼：“怎的不可？”
　　漪澜道：“这铸剑石本来就是人家的，剑已经铸成，就该还给人家的。至于剑好或坏，我们也无可奈何。”
　　“你是说那个同你来谷里的女人？你干嘛为她做事？”秦谦皱眉，不满的看了看她。
　　漪澜微叹：“我欠她的人情，总要还的。”她盯着眼前这把黑漆漆的剑看了半天，更是叹息：“就不知道叶姰能不能接受这把能改变她命运的宝剑了。”语气是否定的，她也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吸取天地精华的铸剑石铸成的宝剑竟然平淡无奇，就是丢在路边也鲜有问津的吧。

　　可剑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即使不好看不优秀也是灌注了全部的心血，怎会嫌弃？她重新审视黑剑，见秦谦猩红的双眼瞪着黑剑，苦思冥想状，道：“阿公，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剩下的工序就交给澜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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