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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出关 ...

  •   洞内寒气逼人,伸手不见五指,漪澜却能循声走近黑暗中的妇人。点亮油灯,照见妇人的面容,发丝披散,双眼罩着黑布,脸孔冰冷。

      秦婆说,当年他们在关外遇见冷玉蟾,见她身受重伤,双目失明,好心帮她,她却不领情。二人无法,便将其骗到红石谷,为她疗伤。冷玉蟾性情乖戾,对二人相助拒不接受。秦婆只好将药草放在洞外,渐渐的,冷玉蟾放松戒备,开始服药。几年来,双方倒也融洽,未发生任何罅隙。
      “前辈,该吃饭了。”洞壁回荡着悦耳的声音。
      苍白的唇角没有一点暖意,冷玉蟾道:“老太婆给我上得什么药?这么多天,也不见成效。”
      漪澜摆好碗碟,轻声道:“秦婆医术一绝,前辈宽心。”
      “他们不是铸剑师么,何时做起医生来?”冷玉蟾哼了声。
      漪澜倒了碗茶捧给她,道:“秦公的确是铸剑师啊,可秦婆是医圣龙香烈的传人,他们二人是一体,从来没分开过。秦婆帮助秦公铸剑,名声大作,所以天下人都知道秦氏夫妇是铸剑师,鲜有知道秦婆的真正身份。”

      冷玉蟾一饮而尽,又问:“听你说,千墨还在南方抗金?”
      “嗯,武当大会之后,我们就与千墨分别。当时她与一个女孩子同路,不知此刻,她在何处?”漪澜望向洞外,幽幽道:“南方的抗金事业只是大人物的借口,不过一己之私。千墨执着,叫人担心。”
      冷玉蟾耳鼓微动,忽然冷笑道:“鄂州时,千墨若是同我回西域,何须卷入这场阴谋?”
      漪澜正等着下文,忽然,冷玉蟾狠狠的将面前的碗碟挥开,“可她竟敢违背我的意思,不惜反目,也要留在中原,说是为了替义父报仇。我知道,她是放不下一个人。你知道这个人吗?”
      见她狠戾,漪澜面带惊色,“前辈!岳姑娘为人坦荡,绝不会为了个人私情,置师父不顾!或有不得已之处,请前辈谅解。”
      冷玉蟾哼道:“我教训自己的徒儿,你也敢管?你帮她解释,是不是知道她挂念的人是谁?”
      漪澜心里慌乱,只好答道:“岳姑娘是做大事的人,晚辈以为,她不是为了个人私情离开前辈的。”
      “那你说,她是为了什么?”冷玉蟾的眼睛被蒙住,但,仿佛有两道犀利的目光透过纱布看得漪澜颤栗不安,“千墨一心为岳元帅报仇,要刺杀奸臣秦桧。无奈屡次失败,只好加入义军组织。那些人表面上是抗金,笼络四方义士,也利用了千墨的身份。即便千墨看清那些人的阴谋,如今也是骑虎难下。”
      冷玉蟾怒道:“宦海沉浮,尔虞我诈,无非是争权夺势,岂是江湖儿女能左右的?自己都不知道被人利用,这丫头好愚蠢!”
      漪澜想说‘岳元帅是抗金英雄,千墨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她看到冷玉蟾已有怒意,隐忍不言。
      沉默了会儿,洞内的泉流啪嗒啪嗒的滴在石头上,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我还没问你,为何寻到此地?”冷玉蟾打破沉默,“那个姓叶的女子又是何人?”
      漪澜答道:“她是壁一堂的堂主叶姰,因为祖传的一块铸剑的奇铁,四方寻找铸剑师。她探知我和秦公秦婆的关系,便要求我相助。”
      “相助?哼,真会掩饰,是她胁迫你的吧?”冷玉蟾哼道,“当日在鄂州,你那无耻师父也胁迫你,我看着不忍才出手救你。没想你是逆来顺受的命,谁都可以要挟你,逼迫你。可气的是,你也不会反抗。我是该说你善良,还是愚蠢之极?”
      漪澜低头不语,如果我没有拥有这些秘密,或许就可以摆脱命运的纠缠。
      “逃避是没用的,只有做强者才可以保护自己。”冷玉蟾仰头看她,眼前一片黑暗,却能感觉有什么刺目的东西在闪烁。

      良久,漪澜小心的说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前辈答应。”
      冷玉蟾冷声道:“要说便说,哪来这些客套?”
      “晚辈无意中得知一本剑诀,正是书眉宫‘傲剑诀’全本真经。前辈既然是书眉宫的传人,晚辈就把剑诀归还给前辈。”
      她话刚说完,已被冷玉蟾扼制手腕动脉,“当日你师父就是为了剑诀逼你,我想知道,你怎么得到的?”
      漪澜简略说明来龙去脉,冷玉蟾发出阵阵苦笑:“当年剑诀被窃,师父惊怒之下,将师姐逐出师门,永生不得回宫。怎想剑诀遗落江湖,那些伪君子费尽心机,也没着落。却被你一个女娃儿无意中得了。真是天意!今天,你将剑诀还我,我这将死之人要来何用?你是想转移天下人的目标吗?”
      漪澜圆睁美目,不知如何解释,难过的说道:“剑诀本是书眉宫之物,归还前辈也是应该。”
      她面容苦涩,似乎回忆到一些痛苦往事,泪水滑落,“先前,我已将剑诀交给傅青瑶前辈。”
      冷玉蟾放开她,怒道:“她找过你了?”
      漪澜默然不语,想着自己突然离去,害得阿琰伤心难受,心也扯开一道口子,不敢触及的痛。

      “青瑶性格要强,事事不输于人,就连一个称号也要占先。年纪比我小几岁,却执意叫我喊她师姐。她的武功略逊于我,一直不服我,以为是师父偏袒我,为此她小小年纪也要练习傲剑诀上的剑法。师父虽然不同意她急功近利的做法,也拗不过女儿的脾气,便教授她一些基本剑势。没想傲剑诀的基本剑势非常枯燥无味,比寻常剑法来说,一点不出奇。青瑶是个急性子,趁师父外出,偷了剑诀偷偷练习,竟有小成。这件事除了我,并没有他人知道。不久,青瑶在江湖上走动,遇见了一个男子。此人当时已经成名,俊朗非凡,很快便捕获了青瑶的心。这件事很快就被师父知晓,也不知师父同那人谈了什么,总之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的。青瑶不顾,执意和男子私奔了。师父震怒之下,命我和三妹将青瑶带回书眉宫。后来。。。”冷玉蟾说了许久,触及痛处,声音微微颤抖。
      无须说得明白,漪澜已经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
      “前辈,那男子便是淳于剑虹。”她叹了声,想到阿琰与傅青瑶的个性如出一撤,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女。
      冷玉蟾斥道:“休提此人!”眉宇间发出狠厉的杀气,一字一字的说道:“若非此贼,书眉宫怎么遭受大难?师父更不会遭群贼围攻,重伤而亡?”
      淳于剑虹接近傅青瑶是处心积虑,青瑶偷书出走,书眉宫大难,宫主重伤而死,作为冷玉蟾来说,是不可能原谅淳于剑虹的。
      漪澜轻轻说道:“前辈可知,半年前,淳于前辈已在武当山自刎了。”
      冷玉蟾吃惊非小,一把抓住她,“什么?那贼子自刎而死?”
      漪澜叹道:“当时淳于前辈以死明志,揽下一切罪恶,了断武林同盟和书眉宫的仇怨。”
      冷玉蟾突然笑了起来,良久才缓缓叹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说得详细些。”

      夜幕填满山壑,山风吹落一身湿汗,奔波了一整天,才看到一座巍峨的大山。仰望那山,壁立万仞,危峰耸天,脚下,野草没踝,乱石成堆,身后峡中,嘉陵江无声地流淌。这里是宋金分界,驻守关卡的是有名的抗金名将吴棠。但闻人喧马叫,剑拔弩张,连岩石和古树都紧绷着神经,江水和空气都悄悄地颤栗,金戈铁马的大江南北都传着这个地名——仙人关。
      几年前,就在这里,宋军成功击退金兵,打破金兵进攻川陕的计划,守住西南国土。

      完全没有路,竟然在荆棘丛中伏爬,衣裤刺挂得孔痕累累。
      “喂,千墨大侠,你带我走得什么道儿啊!”
      诗儿狼狈的坐在地上,实在没力气爬了。叫声被山隘吸收,阵阵回响,惊得千墨赶紧跃了过来,瞪眼道:“你想惊动驻军?”
      诗儿瞥她一眼,压低了嗓子,道:“你好奇怪啊,放着好路不走,带我翻山越岭干嘛?多危险啊,一个失足跌下悬崖,必死无疑。”
      “这里是边境关卡,军事要塞,怎由你自由出入?驻军守将吴棠,不讲情面,一看见我们,立刻就命人斩了。”千墨见她衣裤上沾满荆棘,心也不忍。笑道:“你轻功很好,今日怎的退步了。”
      “铁打的人也要吃饭休息啊,都跟你一样啊,光知道赶路,还选这条道儿,神仙小鬼都要叹气了!”
      “嗯,此刻正有个‘小鬼头’哭丧着脸叫屈呢。”千墨摇头一笑。
      “岳千墨,你还笑我?”诗儿狠狠的瞪着她,伸手掸去她衣服上的荆棘,眼珠子一转,不解道:“我们为何不走大路,非要经过这里?”
      千墨拉她起来,低声道:“这条路近,可以绕开金兵哨卡。”
      见她的确体力不支,千墨一把背起她,“别叫唤了,诗姑娘,这样总行了吧。”发足奔出丈余。诗儿扑哧笑道:“早知道体惜人,再难走的道儿我也没怨言嘛。”
      你当然没怨言,越难走,你倒不用走了。千墨也不理会,来到一处峡谷,眼见对面就是金国要塞,轻声道:“将你的绳索拿出来。”
      诗儿探头看了眼脚下的山谷,吐吐舌头道:“这么高,这么远!你能不能过得去呀?”一边还用手比划着对面的距离。
      千墨抛出绳索绕在一颗大树上,这边收紧,足尖点地,如一只飞翔的褐雨燕一般,转瞬就到了对面。踏足攀上悬崖,一气呵成,叫人惊叹。
      半天不闻声,千墨急忙回头,“你怎么了?”
      诗儿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叹服:“以前我自以为轻功很好了,没想你才是深藏不露呢。你师父这般厉害,我更有拜师的决心。”
      千墨微哼:“虽有拜师之心,我师父可不一定收你为徒。”
      “为什么呀?我很让人讨厌?”诗儿不服气。
      千墨皱了皱眉,收起绳索递给她,“收好,下次还用得着。”却见诗儿赌气道:“你师父有什么怪癖,为何不会收我?”
      急着赶路,千墨也不想多说,便道:“是呢,诗儿姑娘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没人不喜欢吧。”
      “好啊,你这是故意笑话我?”玉靥一冷,诗儿已到了前方。
      师父喜欢安静,你这么闹腾的女孩子,怕是不会接受。不过,她说是拜师也未必真心,只是好奇心而已。千墨摇了摇头,想起那人,又寻思起来,师父若是见了她,肯定会喜欢的。

      一丝月光透过头顶的空隙洒在月白色的衣襟上,漪澜起身为冷玉蟾披上氅子,却不防被其捏住手腕,惊呼:“冷前辈?”
      “别动,”冷玉蟾沉声道,“两个老家伙给你输了真气吧。你筋脉内的滞气已经消散,内力开始修复。不久,你就能习武了。”
      漪澜忙道:“前辈误会了,漪澜无心习武。这几年来,我窥破他人武功缺陷,害其散功。一直内疚不安,想他人花费毕生精力修习一门绝技,突然之间功力全失,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比失掉性命还残忍。我也越发明白,就算习得天下第一的武功又能怎样,终究有不可弥补的缺陷。”
      “愚蠢。你能看透人世,与世无争,他人岂会放过你?”冷玉蟾冷喝:“你若是个普通女子,嫁作人妇,庸碌一生倒罢了。可惜你拥有令人垂涎的天赋,拥有天下第一剑诀,已经注定要在江湖中浮沉。与其被人追逐,不如反击,掌控自己的命运。”
      “前辈。。。”漪澜感觉到冷玉蟾是意有所指的,心里不安。
      冷玉蟾话锋一转,说道:“书眉宫虽有‘傲剑诀’,却不许门人修习。原因在于,并非所有人都适合修习这套剑法。即使师父自己,也只练到第三重便罢手了。当时青瑶出走后,师父预感到大祸不远,便将她改良过的三路剑法传授与我。几年来,我越来觉得使用这套剑法时,不能融会贯通,得心应手,反而觉得是个累赘。一般情况下,我是决计不会使用的。那次在林子里与青瑶比试,是唯一一次。却没想,竟然被你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看穿漏洞。”心里暗叹不已,师父毕生研究这套剑法,却是漏洞百出。她要是活着,又会作何感想?
      “因为剑诀有上下两册,江湖上流传的只有下册剑诀,注重的剑法,忽略了剑要。这种剑法奇就奇在必须上下册融会贯通,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但是上册过于枯燥繁琐,一般人是学不来的。更重要的是,若想学成,非得三五十年的光景,世上又有几人有此耐心和毅力?因此,现今流传的剑诀大同小异,练习者的剑法也不相上下。”
      冷玉蟾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世上根本不会有人练得成这套剑法?”
      漪澜抬起头,仿佛神思游离,不知过了多久才说道:“也许,当初创出这套剑法的前辈不想让练习者痴迷于此吧。”
      冷玉蟾声音一沉,“你又悟出什么道理来?”
      漪澜心思一动,摇了摇头,“世上有多少人能断绝七情六欲,心无牵绊的练习它?如果可以,倒不用花费这些时间。”也许,傅青瑶要她离开阿琰就是为此。
      冷玉蟾明白了几分,剑无情,人更无情,方能练成傲剑剑法。

      黄沙漫天,一伙商旅在沙漠中艰难的走着,饥渴难忍。前面就是传闻中的红石谷,沙漠中的绿洲,风景堪比江南。这条路是有名的丝绸之路,商旅也是金发碧眼的异邦番客,叽里咕噜的说着番话。其中有两个中原女子同乘一匹枣红马,一个是身穿碧色服装的少女诗儿,另一个自然是青服斗笠的千墨。
      为了通行方便,二人跟随商旅避开金兵哨卡,一路西行。
      “千墨,你知道你师父在哪儿吗?”诗儿望着广袤无垠的大沙漠,狐疑不定。
      斗笠遮去严肃的面孔,只听见淡淡的语气:“不知道。”
      “那我们就是无头苍蝇,瞎转?”诗儿傻了眼。又不甘心,问道:“你骗我的吧?这条路你这么熟悉,自然走过无数次,你们师徒本来就住在西域,肯定有落脚之地。”
      千墨抬抬眼,声音悠然:“碰碰运气。”
      诗儿愣了下,回头看她,“好奇怪,你师父没有家的?那你在哪儿学武?”
      千墨伸手扶正她的头,“看!”
      只见一匹火红的高头大马乘风而来,就在她们说话间,已经窜到前方,沙尘中飘拂一阵特别的香气。马上人一身白衣,戴着斗篷,蒙着面纱,腰悬一把装饰豪华的长剑,阳光一照,发出夺目的光芒。
      “你认得他?”诗儿打量片刻,侧脸看着千墨,见她满脸惊异。
      白衣人突然勒住马头,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是她?”千墨低呼。尽管看不清白衣人的长相,却能感觉此人是谁。
      诗儿想问,惊讶的看到白衣人掉转马头朝她们走来。黄沙扑面,诗儿急忙掩住口鼻,听到白衣人说话:“这个江湖真小,没想在关外也能遇到个熟人。岳姑娘,别来无恙!”
      “真巧,我回去探望家师。”千墨拱手见礼,不禁疑道,“不知阿琰是去哪里?”她很担心,阿琰突然出现在此,漪澜呢?
      阿琰抬头,露出冷峻的轮廓,“你是不是想问漪澜的下落?”
      “林姑娘一直和你在一起,你突然出现,是很奇特。”千墨意识到了什么,疑问:“难道说,林姑娘也在关外?”
      “我找了她很久。”阿琰仰头望残阳,幽幽叹了声,“有消息说,壁一堂的叶姰带着她出了关,我便循迹而来。”霞光满天,映照她的白衣宛若镀上一层金辉。
      千墨吸了口气,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却听阿琰笑道:“看来岳姑娘并不知情,告辞。”马儿嘶鸣一声,扬蹄而去。弹起的风沙叫后面的路人叫苦不迭。

      千墨还在寻思,突地额头一凉,诗儿笑得很不自然,“天要黑了,走不出这片沙漠,就得困死。”手上使劲,马儿吃痛,纵起前蹄一阵狂嘶,差点掀翻二人。
      幸好千墨是征战沙场的军人,一手揽住诗儿,一手勒住缰绳,贴服在马背上,才不致摔下马鞍。
      “马儿受惊了,你做什么?”千墨忍不住怒意。
      诗儿挑眉,微微哼了声,“我替你着想啊,快点追上那位少侠,省得错过那个林姑娘。”
      千墨黑了脸,“胡说。”
      “你不想,怎知我‘胡说’?”诗儿嘟囔一句,望着天边聚拢的乌云。
      此时,商人们忽然聚到一块,神色紧张,叽里咕噜的商量着什么大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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