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三、贴身女仆
西提觉得郁闷。
不是一般的郁闷,是很郁闷。
已经第九天了。
那个新来的贴身女仆,真的是名副其实地执行了她的任务。
除了洗澡出恭之外,她做到了全天“贴身”。就连他睡觉的时候都在他房内打地铺。
想着这几天来的种种憋闷,西提不禁火不打一处来。他再一次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贴身女仆”,更是觉得郁闷无比。
何止贴身,简直粘肉了。这是女仆吗?是女仆吗!
想他西提是何等人物,出了名不吃软不怕硬的,懂事时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一个人就可应付各种困境的,难道还怕了小小一个女仆不成。虽然她好像比自己高一些——这点忽略不计。
他决定摊牌。
于是就在第十天,他在院子里左绕右绕,来到一个无人处,才转身面对那理所当然地跟过来的女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神色倨傲地问。
秦简这几天都安分地随身观察眼前这个被父辈寄予厚望的少年,这时看到少年额角隐现的青筋,不由好笑。虽然古埃及,许多贵族十三四岁就要在军中服役,但眼前的确还是一个孩子啊。这几天看到的尽是他的少年老成,现在却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不过还是忍住了笑,仍旧维持着完美的女仆表情恭敬地说:“我在做工作。”
少年的傲气已经被激了起来,一边眉毛慢慢挑起,挑衅地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后,也不见得做了什么‘工作’啊。”
秦简露出了她担任初中班主任时的职业微笑,稳重,而且铁打不烂,她极尽诚挚地道:“尊敬的智慧之神托特所钟爱的西提大人明察,贴身女仆的工作自然就是‘贴身’紧跟啊,既然您已经说了我一直跟在你身后,那就是对我的工作的最高赞誉了,我想您致以最为崇高的感激!”
西提被这铁打不烂的脸哽住了,想想也不好真对她做什么,他只能再一次压抑了心头暗火,铁了脸任她跟。
哼,大不了我勉为其难一下,去找图雅聊天,看你还有没有耐心跟在一边看我们亲亲我我。
结果他自然还是打错了算盘。
图雅见到西提,就像蜜蜂见了蜂蜜,狮子见了小羚,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又粘又蹭的。
而秦简也不避嫌,端着个果盘站在一边敛容肃立。
看到那明显是看热闹的姿态,西提暗中咬牙,真想一句话吼出去:“想看就直看了吧,别端个空盘在一边装模作样。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但是他还是用那钢铁般的理智控制住了情绪,心中哀叹。
唉,自作孽啊自作孽,不但没赶走身后的“贴身”女仆,现在胸前还多挂了一个“贴身”小妹啊。
秦简看他那咬牙切齿却又强压怒火且无奈叹息的模样,也使出了在特种部队中锻炼出的铁面神功——不论心中多么想笑,脸上眼中就是半分不漏——开什么玩笑,要是在教官面前笑话他那腆腆肚皮的话,就不是跑限时五十公里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
半个月过去,来底比斯进行采买的下埃及一行也已经离开,图雅也只能哭哭啼啼地走了。只留下护卫骑兵队长巴勒克和塞兰。不过塞兰仍旧时常失踪,总是跑去那间神秘的小院照顾病弱的兄长,西提想跟去他去看看,塞兰却坚决不给。
“你还是快点准备好吧,提斯特拉大人这次来,就是为你这次祭司甄选打通关节的。”其实塞兰知道,凭西提的能力,根本无须打通关节,只是有些人再从中作梗,不得不防。
不论什么地方什么年代,就是有这种官员,正事不做,偏偏要在细枝末节上搞小动作。
西提嘿嘿一笑,道:“不要把话岔到一边去,今天你究竟让不让我去。”
“我没岔话,我只是在关心你。”
“你要真关心我,就快快带我去看迪兰,看不到他我怎能放心准备。”
“祭司说了,这种病要清静,你就别去骚扰他了。”
“你见我哪一点不清静了?你这话对图雅说还差不多。”
“你现在就不清静……”说到这,塞兰突然停了,乍乍舌,然后向西提做个鬼脸,扭头就跑。
“喂!跑什么!塞兰……”西提就想追出去。
但是他刚跨出一步,就停住了,反射性地回头。
刚刚费尽千辛万苦顺带连累了数名无辜路人才得以摆脱的秦简又站在他身后。
“西提大人,您逃跑隐匿的技巧是越发高明了,”秦简笑吟吟地道。
“哪里哪里,贴身女仆大人的追踪功力让我从心底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敢当不敢当。”说完,秦简又恢复敛容肃立的状态,大有一往无前直跟到底的气势。
“有人说过你很像幽灵吗?”西提突然问。刚刚她的出现也让自己很吃惊。毕竟他是在父亲的严格教育下长大,等闲人物没有办法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走到身后的。尤其这几天被秦简跟狠了,随时处于警戒状态。结果竟然等对方到自己一步远的时候才发觉,如果秦简是敌人,那自己已经死了。
“为什么这么问?”秦简露出她在三角洲公司当业务员时修炼出的笑容。当她摆出这副诚挚愉悦的笑脸时,饶是狡猾如狐的奸商也要放松三分警惕。
西提上下打量她几眼,叹道:“随你了,你不嫌跟得烦就行。”
***********
折腾了将近一个月,西提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像当初所预计那样最终忍无可忍地爆发,反而意志更为强大,理智更为坚毅,还逐渐修炼出了视而不见的功力,逃跑隐匿甚至易容的旁门左道更是学了不少。
秦简如是评价:原来铜铁就是这样炼成的!(这年代还没钢呢)
西提现在对秦简的态度,已经由焦躁烦闷,上升到尊敬和膜拜了。
他还没有见过有哪个人对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如此热心、如此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甚至在执行工作时运用了如此高超的技巧、智慧和耐性。如此工作狂人,让他如何能够不敬。如果父亲手下的士兵都拥有这样的敬业精神,那岂不是天下第一军。
难怪父亲会放心地交托她来“全权照顾”自己。
在逐渐适应了这个贴身尾巴的同时,旧的烦恼又重新浮上水面。
祭司甄选。
父亲上司布在底比斯的情报网探得小道消息,阿蒙神庙势力打算削一下郝廉姆赫布的面子,这次甄选要尽量为难下埃及的子弟。
解决的方式其实很简单,让教会同意在公开场合进行甄选就行了,在公开场合,即使想要为难,也难不到哪里去。可是甄选方式的确定权掌握在高级祭司团手中,如何能让他们同意公开甄选呢。
看着西提在抄写室的窗台发呆半晌,秦简坐在角落逐渐恍惚。
片刻之后,她才惊醒一般晃晃脑袋。
她抚抚头,还是有点昏沉,已经两天了还没好,这次虽然并不严重,却竟然耗得挺久。
自从不明所以地突然掉进这个鬼地方,她就患上一个毛病,每隔大约二十九点五天,就要发一次低烧。时间间隔正好是月球公转的周期,所以非常好记。经过这三年她也算摸到规律了。如果满月前的心理负担太大,那么就会从低烧转变成严重的高烧。如果满月时的身体负担不减轻,那低烧就会持续很久。
这一个月来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但是好像和西提晚上瘾了,竟忘了在满月那天多休息一会,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想起这一个月近乎荒谬的工作任务,她不由好笑,而且这还是出自于向来严肃的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因为离开了原本生存的环境,就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自控力了呢?值得以后好好探究。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仆,无疑西提是个最好的主人。不论他怎么心烦焦躁,但总是能理智地考虑到对方是在完成工作,所以就连脸色都控制得很好,一丁点也没有为难她这个连自己都觉得很过分的女仆。
有这种忍耐力、理智和宽厚,会让下属甘愿服从。
但是现在翅膀还没长硬,普拉美斯想要他现在就和那帮老狐狸斗,真的需要有人在旁边指点指点。
观察了一个月,终于还是对提斯特拉的提议有点真正的动心了。
**********
西提对今后的走向思考了一番,定下计划,终于松了口气。从窗边站起,看看天色,可以去吃晚餐了。
走到门口,理所当然地看到贴身女仆在第一时间里迅速站起,心中并没出现不满——不满和不耐已经被磨平了,就接着往外走去。
可是还没走房门,他的余光就瞥到那个身影在角落里晃了一晃,然后倒了下去。
他快步转身上前扶住秦简。
“谢谢,”秦简扶着墙站稳了身体。
西提瞪着她没说话。
刚才那一扶,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热量——非常热。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但仍然能看出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西提犹豫了一下。
秦简抬眼看看他,奇怪怎么还不走,自己都没法跟在后面了。但是接着就被少年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西提硬生生打横抱起了她。
这太离谱了吧!——这是秦简脑袋中的第一反应。
离谱表现之一:西提竟然能抱得起她!就连部队里那群肌肉男想给她上个过肩摔都不是易事——啊,等等,想想也对,以前她可是随身装备着六十公斤的负重装置的,又有几个人能抱得去?
离谱表现之二:西提是主人,秦简是女仆,哪有主人抱女仆的。两个字,诡异。
离谱表现之三:这情景,格外像某言情剧里的场景,“某某皇帝出其不意地把宫女某甲抱起……”,按那剧本接下去的发展就是,“皇帝和宫女%$@#”,然后宫女某甲“意外”怀上龙种,然后母凭子贵,接下去遭人妒嫉、毒害皇子,然后……
想着想着,秦简竟忘了挣扎,咯咯地笑了出来,真的已经好久没被人抱起过了,只有父亲曾抱过幼年的自己。
“笑什么。”西提有点恼怒的问道,“再笑我丢你下去。”
“丢吧,正好让你泻泄愤,反正我也没求你抱着。”
西提没理她,难不成还真的丢下去?要泄愤也不必急于一时。
“怎么不丢?”
隔了一阵,西提走回自己屋里,才把秦简放在床上,然后道:“丢了。”
啊!真的和电视剧的步骤一样?秦简呆。
然后问:“怎么是这里?”
“呆什么,你一直在我屋里打地铺,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应该是睡哪屋的。”
“那你应该把我丢在地铺上啊。”
“我不想某天早上起床就看到自己屋里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啊?”
“郁闷,和你讲话真累。你在发热,不治会更严重的。”
“哦。”
西提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女仆,没了气头,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生气,累!
于是他转身就要走出去,但是手腕立刻被捉住了。
“去哪里?”秦简问。
“吃饭。放心,我会帮你拿过来的。”
西提很守信用,只不过他拿来的不单是饭,还有莫名其妙的药。
“你配的药?”希望不要掺了泻药借机泄愤,她看西提着一个月也被她磨得够辛苦的了。
“就算是低级祭司也是要学一些医药的。”
“……祭司治病的话,不是还要有一些祈福啊祷告啊之类的仪式吗?”
“你信?”西提问。
“你不信?”秦简反问。
“你要是信我就帮你祈一下福。”西提可有可无地说道。
秦简看看西提,想不到竟然在笃信神祉的年代见到一个特立独行的无神论者,笑道:“算了,我信才怪。”
喝完药,秦简躺回床上,越发敬佩少年的忍耐力和奇特。
看到西提起身又要走出去,秦简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再试他一试。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坏了。
于是西提的手又再次被捉住了,他好气又好笑地看向秦简,问:“又怎么了。”
“你去哪里?”
“睡觉啊。”
“啊?”
“你占了我的床,我当然要去其他地方找床睡。”
秦简听了却立刻坐起来,说:“我的工作。”
很简短的话却让少年捂起头,头疼!秦简的工作,自然就是“贴身”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留这里就是。……你起来做什么?”
“当然是回地铺去啊。”
“……那我还是去其他屋子吧。明早看到尸体会让心情不好。”
第二天早上,秦简很早就醒来了。
昏暗中,地铺上少年仍睡得很沉,她暗生悔意。自己高烧时就一反平日的温厚,变得格外任性,喜欢整人,这可苦了周围的亲友。
想不到西提竟然真的留下来,睡到了地铺上。
环顾这个时代,还有哪个主人会让奴仆睡床、自己睡地的?就连言情剧里最多也就是主人和奴仆同睡。
嘴巴是毒了一些,人倒是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