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如岁》沈五

4、第 4 章

　　前两天被收养来的小猫橘子猫在床下，一直虎视眈眈的看着邵帅的裤腿，后腿在地上激动的颤抖了很久之后终于窜了出来，牢牢的抓住了邵帅的脚踝，一口咬住裤腿狠狠的撕扯，邵帅虽然没有被抓到，但是也吓得跳了起来。

　　“橘子，橘子，乖，不要咬客人。”顾如卿连忙蹲下身将橘子抱起来，橘子的小爪兀自伸的老长，邵帅看着橘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你身边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嗯？”顾如卿将橘子抱在怀里坐在他对面，缓缓的抚摸着橘子的耳后，橘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是却没有眯起眼睛，而是严厉的瞪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邵帅。

　　邵帅坐下，方才被橘子打破了屋里略有些沉闷的气氛，此时这一个小插曲已经过去，气氛又重新变得有些压抑，邵帅低头看着地板的纹路：“我觉得那个孩子是我的，她不肯见我，连孩子也不让我碰一下，我看她现在过得很不好，你去帮我看看她吧。”

　　顾如卿不知道怎么说，如果林芏芏不肯见邵帅，自己突然出现在林芏芏面前，很明显不就是邵帅派了自己来的么？可是看着邵帅的样子，顾如卿又不忍拒绝，想了想：“怎么她怀孕都没有告诉你？”

　　邵帅摇了摇头，鼻子呼出一口重气，半天才说：“如卿你有钱么？”

　　“啊，有点。”顾如卿一愣。

　　“我给你留一张卡，你去看看她需要点什么，先帮她添置，顺便帮我劝劝她吧。”邵帅掏出钱包，取出一张金卡放在了桌子上，顾如卿没拒绝，她的花销全部来自顾家，猛然增加了开支却不能说明是花在何处的话，家里只怕会颇多追问。

　　邵帅走了以后，顾如卿搂着橘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橘子不似其他的小猫，倔强至极，不肯何人规规矩矩躺在一起，刚刚趴在顾如卿枕边没有十分钟就扭动着身体露出爪子，顾如卿只能松手任它跳下床去玩耍。

　　看着天花板上的潮湿痕迹，顾如卿把手垫在了脑后，想着当年邵帅和林芏芏的种种，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自己身上，一想起纪夜来，猛的就明白了方才邵帅那句：“你身边无论人还是动物都是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的确，隋歆楠个性张狂的难以驯服，纪夜来在顾昶青的嘴里更是个阴郁凶狠的人，邵帅曾经领着人揍了纪夜来一次，顾如卿赶到现场的时候，纪夜来已经被打得断了肋骨，吐着血单膝跪在地上，邵帅用脚去踢他的下巴：“告诉你，离如卿远点，听见没有？”

　　顾如卿冲了进去，她吓坏了，纪夜来被打得几乎都快认不出来，眼眶青紫，嘴唇翻起来肿的老高，牙齿也不知道掉了没有，只看到满嘴留着血沫，一只手护着被打断的肋骨，两眼却仍是凶狠的看着邵帅，等他看到顾如卿冲进来的时候，竟然噗嗤一声笑了，那笑让顾如卿都有些胆怯，笑容里满是得意和轻蔑，还带着一种狠决的意味。

　　想到这，顾如卿翻了个身，心里突突跳着，有些不自在。

　　第二天顾如卿拎着大包小包终于找到了林芏芏租的房子时，自己也有些惊讶，这楼房大约是九十年代初时建造的，只有四层，像学生宿舍一样有一条外走廊，最大的一户也只有四十平米，林芏芏的房子极小，进门摆了一张双人床，靠墙放着一个老旧的大衣柜，对面摆了个写字台，就几乎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了。

　　林芏芏一脸平静的收拾着地上孩子的玩具，淡淡的招呼着：“如卿，进来坐。”顾如卿有些尴尬，她明白林芏芏是知晓自己为何而来的，林芏芏的态度也不冷不热，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对策，此时面色虽然缓和，但是难保待会会翻脸。

　　“给你买了点水果。”顾如卿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林芏芏笑也没笑一下，伸手接过去放在了写字台上：“太客气了。”

　　顾如卿坐在床尾，看着林芏芏将地上孩子的玩具捡进一个纸箱里，然后将一堆衣服扔进一个褐色的大塑料盆中，把盆放在凳子边上，自己坐在凳子上擦了擦头上汗一脸平静的盯着顾如卿：“你来有事么？”

　　“啊，孩子呢？”顾如卿心里七上八下，想要找点话题，哪怕是聊当年也好，林芏芏淡淡的说：“幼儿园呢。”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顾如卿只觉得自己像是查户口的，一个劲只会问问题，连一个能够拎出来畅谈的话题都找不到。这个问题问出口，林芏芏的眼神明显慌了一瞬，顾如卿虽然看到，却不太明白：“打零工。”林芏芏的口气钝了很多，眼神中的戒备多了几分，膝盖动了动，想要站起来送客，却又看到顾如卿一脸茫然的样子，到底没忍心，只是微微皱眉：“你还有事儿么？”

　　顾如卿红了脸低了头：“都怪我也不跟你们联系，如今咱们一个班的人都没聚过，大家都不像当初那么有话题了。”听了这句话，林芏芏身形一滞，半天才扭开了头：“大家都忙。”

　　“芏芏你还跳舞么？”

　　林芏芏微微抖了一下，猛的看着顾如卿：“其实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她已经极力压抑自己心头的火气，顾如卿抿了抿嘴：“芏芏，孩子是邵帅的么？”

　　“与你没什么关系吧？”林芏芏终于站了起来，弯腰去端盆子，顾如卿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些急切：“芏芏，你俩到底怎么了？邵帅去当兵我们都以为你会等他，为什么他终于回来了你却不肯见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芏芏端起盆子卡在腰间，扭头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孩子不是他的，你帮我告诉他，别再来找我。”说完，蹬蹬蹬跑出门去，顾如卿追上两步，看着林芏芏跑进了公用的水房，拧开水龙头将水放的哗哗响，顾如卿在门口赖了一会，到底还是撂下一句：“我改天再来。”

　　晚上顾如卿练功练得满身大汗，停下来抬起脚来看，足尖鞋磨破了底已经不能穿了，又没带来替换的，索性坐在地上开始脱鞋准备回去洗澡，手机适时机的响起，是隋歆楠：“练功练完了没有？出来喝几杯放松放松啊？”

　　顾如卿扯着鞋子上的丝带：“我累得只想睡觉。”

　　“快点来，顾昶青在梅兰呢，你跟着我他才能多待一会。”隋歆楠的口气变得有些恶狠狠且哀求，威逼加恳求，顾如卿咬牙切齿：“重色轻友没你这样的吧，我脚趾甲劈了，不去！”

　　“不来我就找你去。”隋歆楠也硬了一句，但是还是软了下来：“你来吧，如卿，求求你了。”

　　等顾如卿换了衣服打车到了梅兰，隋歆楠在梅兰门口已经快要把脚上那双台高跟鞋跺碎了，梅兰的保安满脸紧张谄媚的笑在一边劝着：“楠姐，我给您搬个凳子坐着等啊？您喝不喝果汁？”一边来往的普通客人惊诧的看着这一幕。梅兰的名头大，平日里颇有些店大欺客的行为，鲜少有客人能让梅兰的保安这样毕恭毕敬。

　　顾如卿下车一路小跑，毕竟是逛夜店，着装打扮自不必多说，脚上穿了一双MIUMIU的金色亮片鞋，有个极矮的鞋跟。

　　隋歆楠看着顾如卿跑来，顿时松了口气，也不再跺脚，眉头也舒展开了，保安看见，再一转头，也拍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毕恭毕敬的站好：“两位可以进去了。”

　　梅兰没将自己定位成年轻人的迪吧，最喧闹也不过是百老汇之夜，演绎一些歌舞，今夜更是沉闷，台上是从美国来的黑人歌手，蓝调爵士四重奏，低沉的女声夹杂在音乐里，整个梅兰笼罩在淡淡的金色灯光里，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香味弥漫四周，将整个大厅凸显的像是被浸泡在威士忌里。

　　隋歆楠从进门就死死扯着顾如卿的胳膊，紧张的直咽口水，顾如卿暗暗好笑：“我疯了么？怎么江湖有名的楠姐好像有些腿软？”

　　“他不肯见我怎么办？”隋歆楠的手几乎抓紧顾如卿的皮肉里：“要是我去了他马上就走怎么办？”

　　顾如卿低低的叫了一声：“你要抓死我了。”

　　顾昶青是和自己的朋友来这里的，陆百江和顾昶博仍旧带着美人在侧，邵帅和顾昶青二人只是对着手里的威士忌，水晶杯里的冰球被威士忌染上了一层带着棕红的金色，邵帅抿一口，微微皱一次眉，顾昶青看着他只是笑，陆百江带来的小女孩儿干脆放下了杯子吐着舌头：“陆哥，有冰红茶么？我实在喝不了这样的。”

　　陆百江憋不住笑，点头招侍者：“来点冰红茶。”侍者含笑答应，微微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瞥了那女孩儿一眼才离去，女孩儿明显感觉到了，气不过嘟囔着：“人家喜欢红酒，是在是喝不惯威士忌这股子药味和煤油味，陆哥，人家嘴很刁的，就喜欢拉菲和木桐。”

　　顾如卿和隋歆楠这会走到了包厢门口，俩人心里暗想：陆百江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啊。

　　俩人在包厢门口一亮相，包厢里先是一阵沉默，很快陆百江和顾昶博二人就起来起哄，夸张的叫着：“好久不见啊，稀客啊，蓬荜生辉啊。”邵帅坐在顾昶青身边笑，起身让开了位子，让顾如卿和隋歆楠坐在自己和顾昶青中间，隋歆楠小心翼翼的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坐下来两腿紧紧并拢，话也不敢说，手心里全是汗，顾如卿看不过去，给隋歆楠倒了一杯加了冰球的威士忌：“尝尝，你不是总惦记梅兰的威士忌么，总说没有三哥领着，梅兰的老板就不给你好酒。”

　　隋歆楠接过去，斜眼看着顾昶青，他点头笑着：“是么，看来老梅也学坏了。”这么一笑，隋歆楠顿时松了口气，抿了一大口，咽下去火焰一样烫过整个咽喉，呛得她眼泪几乎出来，陆百江的小女孩儿看到了，哧的一笑：“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装这个范干嘛？”

　　所有人听了这句话，全都看向了那个女孩，陆百江抬起了眉头，紧张的盯着隋歆楠，准备好随时拦住她。隋歆楠目光低沉的盯着那女孩，还没开口，顾昶青却突然扬声招呼了侍者：“给我来一瓶通化三星干红。”

　　“噗。”陆百江的女孩儿猛的被呛了一口，这一屋子的人都是出手极阔绰的人，出门开拉菲往往还嫌太俗气，她从没想过一副英伦范的顾昶青会开口叫通化红葡萄酒。

　　“怎么，你没听说过通化么？”顾昶青一脸的温和笑意，绅士气度非凡，陆百江靠在沙发靠背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态盯着自己的小女孩。

　　“太差劲了吧，我从来不喝国产酒。”女孩儿一摊手，隋歆楠盯着顾昶青，又抿了一口手里的威士忌。

　　“中国第一次参加联合国大会的时候，□□总理随身带了国产红酒，作为外交礼物，那是中国红酒外交的第一次。那酒，就是通化干红，被你鄙视的破红酒，为中国迎来了世界大国席位。”顾昶青淡淡的说，顾如卿瞄着隋歆楠，看她的眼神软的像是这里的灯光，缠缠绵绵绕在顾昶青的身上迟迟不肯离开。

　　女孩儿语塞，陆百江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大腿将女孩儿搂进怀里：“你跟姓顾的讨论政治，简直就是自找没趣，哈哈，喝你的冰红茶配单一麦芽威士忌。”

　　隋歆楠感激的看着顾昶青，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票：“这是我演奏会的门票 ，我希望你能来看看，给你准备了五张，你可以邀请朋友。”

　　“谢谢，我会去的。”顾昶青接过去，温和的笑着，目光也很柔和，和隋歆楠的目光稍稍相对，便如同天雷勾地火，两个人瞬间都有些颤抖，却又隐忍着端起自己的杯子，开始讨论威士忌的蒸馏，口感。

　　顾如卿看得心里难受，邵帅偏偏又凑了过来：“你去了么？”

　　“去了。”顾如卿在心里暗骂：让不让人高兴一下了？

　　“怎么样？”邵帅紧张的盯着顾如卿。

　　“她说不想见你。”顾如卿说的很艰难也很小声，邵帅的眼神被刺痛了一般躲闪了一下，一咬牙仰头干了一杯威士忌，顾如卿被这一幕折磨的心里难受至极，起身：“借过，我出去一下。”

　　好不容易在洗手间里放松了一下心情，等开门出来，就看一个人影在洗手池边一闪而过，顾如卿没在意，等擦干了手出来时，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仰头，愣在那里。

　　“一起喝一杯好么？”纪夜来紧张的笑笑，顾如卿愣住，半天才点头：“嗯。”自己觉得自己就像是鬼迷心窍，怎么就能答应了呢？可是仍旧跟着他进了一个包厢，没有威士忌只有红酒，是陆百江的小女孩儿喜欢的拉菲，俩人并排坐下，纪夜来给顾如卿递上一杯，看着她小口小口的抿：“我想你。”

　　一句话，好像是一个火星，在两个人之间燎起一场熊熊的烈火，顾如卿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渐渐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这一触摸，和当年第一次拉手的感觉那样的像，将人刺激的心跳加速。

　　“你应该恨我的。”顾如卿低着头。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