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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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夜来看着顾如卿垂着头，两手捏着红酒杯的底座，包厢的沙发背后装了LED灯带，灯光蓝幽幽的从四面八方烘过来，她耳垂上的小珠子耳钉闪着一抹星光，脚上那双贴满了亮片的鞋子局促的微微抖动。
“我也想恨你，可是每次刚恨了一分钟，就会再用一个小时来想你。”纪夜来低着头，看着自己杯里的红酒，蓝光下，这酒透出藕荷色的薄光，映的人满手都是，这色彩让纪夜来想起了凤仙花汁，心头紧紧的抽了一瞬，这一瞬的疼痛，短暂却深刻，疼的人半天喘不上气。
那年纪夜来十岁，每天穿一件脏兮兮的校服，把书包带勒在脑门上，手里拎了一根捡来的破棍子一路抽打着胡同里的墙壁，转过一个墙角，被眼前略有熟悉的一幕震惊了，站在那个转角，安安静静看着。
一个女人坐在门前嚎啕大哭，这一幕让纪夜来想起自己的妈，每次老爹在外赌博回来要钱之后，老妈就会这样，脸上被老爹打出了青紫，坐在门前拍着大腿嚎哭，这个女人长得很好，比老妈生的精致许多，从前也常常遇到，总是穿的整齐干净，挺胸抬头的走路。
纪夜来就站在那个转角，静静的盯着这个一贯优雅的女人这样没有形象的坐在台阶上嚎哭，捂着眼睛，那整齐的衣服已经滚了一身的尘土。他有些好奇，缓缓的拖着步子挪过去，站在那女人的面前，看着那女人一双白色的漆皮鞋在台阶的青石板上磨出了毛，四周的邻居探头探脑很多，自以为是的窃窃私语，纪夜来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站在那里用手蹭着自己脏兮兮的裤子，只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在心底蔓延开，活似半夜的透过窗的月光，无声洒进心底每一个角落。那女人的背后，静静的站着一个女孩，长发披在肩头，眼神充满了忧虑，不哭不闹，穿着一件白色小纱裙，像一株小小的白百合，经那样静谧且忧伤的缓缓绽放。
之后的几天，纪夜来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那家门前探头探脑，他知道那家的男主人被抓走了，他知道那个嚎哭的女人是跳芭蕾的小演员，但那些不重要，他只想再看一眼那朵小小的白百合，看着她低着头上学，低着头放学，低着头去芭蕾班学习，低着头被人堵在墙角里欺负：“□□犯的女儿......”
纪夜来冲了上去，他莫名的想要冲上去，那朵白百合是他的，不容任何人诋毁污蔑，哪怕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你叫什么名字？”两个人都被打了，纪夜来更惨一些，他把白百合领回了家，两个人互相包扎着伤口，他头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却有种奇怪的磁性。
“纪夜来。”他红着脸，看着她低头为自己擦紫药水：“你呢？”
“齐如卿。”白百合微微的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色的小牙齿，让纪夜来想起了巷子口那只白色的野猫。
“以后我保护你！”纪夜来拍着胸脯，齐如卿看着他被打肿的眼睛和流血的鼻子，笑着点头。孩子总是更容易开心，哪怕伤痛还没有褪去，随意的聊天，把几个玩具胡乱的摆弄两下就开始咯咯的开怀大笑，两个人玩了很久，下午的课干脆都没有去，太阳光照进纪夜来家的小房间里，两个人笑得累了，并排躺在凉席上，盖着西晒的太阳，沉沉睡去。
那段日子，不仅仅是纪夜来难得的快乐，也是齐如卿难得的快乐，童年尚不懂何谓爱恋，只知道玩耍，知道单纯的义气，一起挨揍一起逃跑，一起逃课一起上学。纪夜来翻墙从邻居老头家里摘了一怀凤仙花要给齐如卿染指甲，蹲在院子里用蒜臼将那些花朵捣成浆糊，再用纱布包着拧出半碗说红不红说紫不紫的汁水，用小毛笔蘸着小心翼翼涂在齐如卿白玉一样的小脚上。
“你为什么叫夜来啊？”齐如卿坐在台阶上，看着趴在台阶下面专心涂染趾甲的纪夜来。
“我是晚上生的，我妈就起了这个名字。”纪夜来并没有抬头：“你呢，你为什么叫如卿啊？”
“我妈希望我像她一样。”齐如卿低低的说，小小的脸上有了黯然，纪夜来却没有注意，只顾着屏息凝神，仿佛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记得那是齐如卿十二岁的时候，在一个沙尘的天气，她突兀的造访，急急的敲门，纪夜来赶忙为她开门：“这么大的风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看你满耳朵都是沙子。”说着，给她递上一条毛巾，齐如卿却一脸惶恐的模样：“我妈要嫁人了。”
大人的世界，变化那样快，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全然没有注意到齐如卿的母亲，小演员叶知秋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上了另一段婚姻的道路，直到大人用布满笑意的面孔通知她的时候，她才像是受惊了一样冲出了家门。
纪夜来愣在那里，他没想过叶知秋会再嫁，他以为叶知秋会像自己那个老妈一样，被打了一顿又一顿却仍旧守在破房子里过着贫困的生活咒骂且盼望着那个“死鬼”。他们面对面站着，眼神里都是悲伤，他们的年纪，已经到了懂得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由不得自己，也已经到了懂得什么叫做青春的懵懂。
齐如卿咬住了嘴唇，猛的抱住了纪夜来的胸口，用两条细细的臂膀死死的搂着他，他愣在那里，约有五六分钟才伸手将她死命的扣在自己胸前：“你要搬到哪儿去？”
“叶海湖。”齐如卿并不甚了解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会去找你。”纪夜来攥紧了拳头，他也还太小，不懂得那里是多高的台阶，不懂得从那里摔下来会变得粉身碎骨。
叶海湖很普通，有树林，有湖，有一幢一幢的房子，有种满了蔷薇的院子，也有站在那里不苟言笑的保安。纪夜来在那等了几天，才终于等到齐如卿坐着车出来，他追上去，看到齐如卿在车里叫着些什么，看到那车终于停在了不远处，看到车门打开，齐如卿死命的奔了出来，叶知秋尴尬的追在后面。
“如卿！”纪夜来冲了上去，齐如卿过来，毕竟是孩子，不敢在父母面前有任何过分的举动，齐如卿飞快的塞了一个纸条给他，叶知秋很快追上，扯着齐如卿的手将她拽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现在是顾家的人了，别让我难做好么？你懂点事让我省点心好么？”
车子开走了，纪夜来打开纸条，上面写着齐如卿新学校的地址，班级，最后署名：“顾如卿。”
纪夜来笑了，猛的在心里想了一句话：不管你姓什么，你都是我的如卿。
她在艺校里，周一到周五住校，周六周天顾家会派人将她接回去，当然有时候也不会派车，纪夜来在城市另一角的技校里，对着飞速旋转的车床，已经开始在身上纹身，跟着隋老大的手下，反反复复进过好几次号子被教育。纪夜来从不觉得他与顾如卿有什么身份的差异，他只有一个念头：要像隋老大一样出人头地，挣很多很多的钱，给顾如卿买一套房子，把她娶回家。
周五，纪夜来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晃悠到了艺校门前，溜进校园里趴在芭蕾教室的门缝上看进去，顾如卿立起足尖正在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她缓缓的弯下身躯，再将肩膀极力的向后伸展，像一只天鹅在水面抖动着自己的双翅，老师在一边用一根小棍敲击着她的手臂：“再高一点，高，高，高.....”纪夜来咬着牙看着顾如卿满头的汗水，暗暗的想：你等我晚上用棍子打断你的手。
“你谁啊？”一个男声响起，纪夜来扭头，不耐烦的瞪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男生：“管得着么你？”
“就管得着了！”两个男生看着一身寒酸的纪夜来：“你敢偷看我妹妹，找死把你，滚！”
纪夜来抬起头，他猜到了，这两个男孩是顾家的人：“谁找死啊？别逼我抽你啊！”
他一直认为，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比得过他这样在街面上从小打到大的人，却没想过顾家的孩子都跟着特种部队的教官学过格斗，一挑衅，邵帅就乐了：“哎呀，叫板是不是？”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邵帅下手有章法，将他打得晕头转向，他下手狠，街面上打架从来不讲究什么套路，一切以最快速度将对方放倒为准，邵帅没见过这样打架的，被他打了下三路，双手捂着蹲在那里：“你个下三滥，昶博，揍他，小心点。”
顾昶博冲了上去，下手更加狠，邵帅缓过气来，也冲了上去，本来纪夜来打一个就不怎么行，现在一个打俩，更是吃了亏，虽然他体力好过两人，却仍旧被打得鼻青脸肿，邵帅把他堵在了暖气包的旁边，两个人轮番用脚踹他的胸口和头脸，他丝毫不去回护，而是瞅准机会一把扯住了顾昶博的脚用力一扭将他扭脱了臼，顾昶博叫唤的像是杀猪，芭蕾教室终于开了门，顾如卿愣了一瞬，尖叫着冲进了围观的人群里，挡住了邵帅踹下去的一脚：“别打他，他是我朋友。”
“如卿，你别和这样的人来往。”邵帅一愣，皱眉说着，纪夜来却笑了，冷笑着看着邵帅尴尬的脸，咬着牙吐出一口血：你等着，等老子一下一下还给你的那天。
顾如卿看着纪夜来颤抖了一瞬，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她也想他，无时无刻，有时候会突然发觉好像很久不想他了，自以为已经了却了相思，却没想过这一刻两个人坐的这样近时，相思卷土重来，将人的手指尖都折磨的酸疼起来。
纪夜来抬起手，缓缓在她耳边滑过，指尖触过她光滑的皮肤，停在脖颈后面，芭蕾舞者的脖子，挺拔笔直，他不是没有别的女人，不是没见过比顾如卿生的漂亮的女人，却从没见过比她的脖子更美的女人。
“我不想恨你，我想爱你。”一句话，顾如卿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不想恨却不得不恨，她触犯了他生存的底线，他这样一只在社会里凶残生存的野兽甚至连这样的触犯也忍了，相爱却不能爱，他触犯了她的家庭的底线，她不自由，那个家禁锢着的不是她而是她那优雅的母亲，她舍不得让母亲难做。
“我想恨你，我不想爱你。”顾如卿低低的笑了一下，眼泪滑落，两个人都凄然一笑，终于拥抱在了一起，两个人都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样的拥抱，是两个人期盼了那样久的，终于得到的时候，虽然明知道很可能没什么结果，仍旧觉得这一瞬很满足。
哗啦啦，外面走廊一阵阵喧闹，两个人静静的相拥，没有任何动作，不想管外面任何俗事。
“你给我过来！”一声吼声响起，顾如卿一愣，身体微微一动，纪夜来察觉到了：“谁？”
“好像是邵帅。”顾如卿想要起来，纪夜来执拗的阻止了一下，到底还是叹口气松开口，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打开了包厢的门。
邵帅死死扯着一个舞女的领口：“跟我走！”
“你放开我！”舞女死命挣扎的，声音一出来，顾如卿愣住，那不是林芏芏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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