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如岁》沈五

17、第 17 章

　　和谁吃饭？这个问题，还真的很难回答。顾如卿的脸涨红了一瞬，低头，然后很快的又抬起头来，双手僵直的放在膝盖上：“是个生意人，说是开港式茶餐厅的。”她情急之下，说出了桑兆坤的身份。

　　“叫什么名字？”顾扬波没有看她，口气很是阴郁。

　　“桑兆坤。”顾如卿无奈，只能报上了桑兆坤的名字，她不敢说出纪夜来，她不忍心看着叶知秋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顾扬波再也没开口，顾老太太拍拍顾如卿的手背，转了话头，开始细细的询问考试的情况，叶知秋松了口气，坐在顾如卿身边的沙发扶手上，脸色仍旧有些发白，可是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了。

　　家里的情况这样压抑，顾如卿不敢离开，陪着叶知秋吃了饭，又陪着顾老太太聊了很久的天，听她絮叨了很多当年的事情，当然最多的，还是关于顾昶晖一家人是如何的攻于心计，善于钻营。以往没出事的时候，顾老太太便极看不惯那一家人，此时更是刺心：“不是我说话难听，他们顾家老家那些人，当初我们穷的时候，各个眼睛都在头顶上，后来我们富贵了，就跟蚊子似的，嗡嗡嗡，阴魂不散，那阵子，从老家各个伸着手苦着脸来咱们家门口，俩手一摊，就俩字‘要钱’，给的少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好像我们欠他们似的。”

　　这话题继续了很久，顾老太太却突然眼光一转：“那个桑兆坤是要追求你么？”

　　“啊？没有！”顾如卿一愣，脸上泛红，顾老太太呵呵一笑：“姑娘大了，也该有些心思了，正常。”顾如卿连连否认，老太太只是笑：“只是他是个生意人，你还是不要跟他在一起的好，不保靠。”

　　“知道。”

　　从顾家出来，顾如卿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却又不想回纪夜来那里去，琢磨了一下：“去舞蹈学院。”

　　自从考试结束，顾如卿每日的训练放松了不少，今日更是完全没有训练，自己觉得有些不太好，便往舞蹈教室走，打算随意舒展舒展筋骨，走到门前才发现，虽然没开灯，但是门却是开着的，顾如卿伸手推开，心中暗想：“昨天走忘了锁门么？”

　　啪的打开灯，顾如卿下了一跳，屋里端坐着一个白花花的身影，鬼似地白着脸，冲顾如卿似有似无的笑着。

　　“林芏芏！”顾如卿抚着胸口，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

　　“如卿，吓着你了么？我就是回来看看。”林芏芏站了起来，一袭白纱裙，头发披着，方才看鬼气十足，此时细看，反而有了几分仙气。

　　顾如卿放下东西，急急的走过去：“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儿了么？”

　　“没有。”林芏芏笑着，拉着顾如卿的手坐在地板上，俩人面对着镜子，看着彼此在镜子里的模样：“如卿，你考完试了是么？”

　　“啊，对。”顾如卿拉着林芏芏的手，幸亏那手温热，否则她一定会吓坏。

　　“通知书到了么？”

　　“如果有的话，大约这一阵就到了。”顾如卿自嘲一笑。

　　林芏芏看看她，笑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如卿，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比你强多了！”

　　“嗯，你自然条件好，练习也刻苦，当然比我强。”顾如卿说的倒是实话，林芏芏优秀就优秀在先天条件极佳，任何人努力十分的事情，她只需要努力七分即可。

　　“你知道为什么汇报演出，你能跳公主，我只能跳背景么？因为你姓顾！如卿，如果撇开家世，让我们公平竞争，你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林芏芏笑着，顾如卿却有些窘。

　　“其实你也是很优秀的。”林芏芏看看顾如卿的窘态，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头，顾如卿尴尬的笑了一下，看着林芏芏，猛的想起邵帅刚回来的时候让自己去拜访林芏芏，那时候见到的，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芏芏，你怎么了？”顾如卿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恐惧。

　　“如卿，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爱邵帅，特别爱，用我全部的力气，全部的生命爱，可惜，他如果不是邵帅那该多好，他如果只是一个工人的儿子，那该多好！”林芏芏笑着，游魂一样的站了起来，顾如卿一愣，她此时才发现，林芏芏脚上穿着足尖鞋，很显然，她已经很久不穿足尖鞋了，鞋子紧紧勒在她的脚背上，已经让皮肤有些发紫。

　　“芏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顾如卿站起来，用力的扶着林芏芏的肩头。

　　“如卿，过去还是好，什么事儿都没有，咱们除了跳舞，什么都不用想。”林芏芏笑着，拉开顾如卿的手，轻盈的跳了两步，动作标准，但是一看便知道，此时林芏芏做这简单的动作，都有些吃力了。

　　“我给邵帅打电话，我让他来接你。”顾如卿跑去门口翻包里的手机，却听到身后一阵风似地声音远去：“如卿，好好去跳舞，什么也别想......”声音跑远了，顾如卿回头，看人已经没了，吓了一跳，急的一头汗，终于将手机翻了出来，攥在手里追了出去。

　　“林芏芏，林芏芏，你在哪儿，你别跑！”顾如卿跑出去，外面夜幕降临，小道上树影覆盖，来来往往的学生不少，她慌张的喊起来，引来无数目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邵帅！”顾如卿拨通了电话，一段彩铃之后，邵帅终于接了起来。

　　“林芏芏刚才在我这，在学校，她怎么了？我看她特别不对劲，你快来！”顾如卿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那头的邵帅也飞快的挂了电话。

　　“林芏芏，你在哪儿？”顾如卿一路喊着，在学校里四处搜寻。

　　“邵帅！”一声不怎么清晰的呼喊，顾如卿却觉得像是一声霹雳，那分明是林芏芏的嗓音，顾如卿抬头，在校办公大楼的顶上，那白色的纱裙随风微微飘扬着，此时，顾如卿才看明白，那件裙子，是公主的裙子，只是去掉了所有的配饰。

　　“林芏芏，我上去，你千万别做傻事！”顾如卿吓得尖叫，冲向楼里，办公楼只有七层，没有电梯，顾如卿飞快的跑上旋转的楼梯，楼体外侧是通天的玻璃幕墙，半透明，此时外面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气窗开着，隔不开外面已经开始嘈杂的人声。

　　“邵帅，我爱你！”林芏芏的声音悠扬的传来，顾如卿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扑向了玻璃气窗：“不要啊！”

　　白色的纱裙从顾如卿的面前飘落，像是一只从天俯冲的鹤，顾如卿瘫软下来，楼下女生的尖叫已经传来，她脑子一片空白，像是断了电一样。

　　纪夜来不方便进医院去见顾如卿，因为此时，顾家的人也在里面，桑兆坤代替他进来，看到顾如卿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一脸茫然，顾扬红被邵年拉开坐在离邵帅很远的地方。

　　“顾小姐。”桑兆坤低低的叫了一声，顾如卿看他一眼，便明白纪夜来在附近，点点头：“坐。”

　　“您还好吧？”桑兆坤看着她，她缓缓的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样，我没事。”

　　大夫从手术室里推门出来，邵年和顾如卿全都站了起来，大夫摇摇头：“伤势太重了，谁是家属？”

　　“哪儿有她的家属，我们跟她都没有关系，我们是见义勇为。”顾扬红冲了上去，邵帅一把甩开了顾扬红的手：“我是她丈夫，我们是事实婚姻。”

　　“你！”顾扬红气的抬手，邵帅看着她：“妈，她已经这样了！”

　　“我白养你一场！”顾扬红气的甩手离开，邵年看看顾如卿：“帮我照顾一下。”转身去追她妈了。

　　“你要有心理准备，她很可能坚持不过今晚。”大夫又走回了手术室，邵帅摇晃了两下，顾如卿伸手去扶，他却推开了顾如卿的手，自己扶着墙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头。

　　顾如卿很想开口劝慰他两句，可是却不知从何开始，怎么开始，只能在他肩头扶了一下。

　　早晨四点，太阳还没升起，护士红着一双眼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家属，家属是哪一位？”

　　邵帅触电似的跳了起来：“我是。”

　　“进去看看吧，节哀顺变。”护士低头，尽量不去看邵帅的表情，顾如卿捂住了自己的嘴，扶住了已经站不稳的邵帅，桑兆坤协助顾如卿，一起搀扶着他，走进了手术室。

　　里面护士们正在收拾东西，林芏芏的脸没有盖好，露出半个额头，邵帅终于挺不住了，扑了上去，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声，被单被拽掉了，林芏芏平静的脸在白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圣洁，不带一丝烟火气。

　　一个星期后，林家给林芏芏开了追悼会，事情见了报端，大小报纸都无一例外的在顾家和邵家的身份上做起了文章，一瞬间，邵帅成了薄情负心的金公子，而林芏芏成了很傻很天真的灰姑娘。

　　“写的怎么样？”看隋歆楠放下了报纸，桑兆坤询问，隋歆楠嗯了一声，半天才说：“如卿怎么样？”

　　“情绪还好，只是最近顾家有些忙乱，她难免受点牵连。”

　　“通知书到了么？”

　　“应该就在这几天。”桑兆坤看看日历，很肯定的说。

　　“尽快送她走吧。”隋歆楠叹口气，低了头，将报纸揉了，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