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如岁》沈五

16、第 16 章

　　年过完了，三月初就要开始考试，顾如卿一头扎进了密集训练，一天至少要在舞蹈教室里联系十几个小时，有几天几乎达到了二十小时，纪夜来不得不从自己忙成一团的生意里抽身出来，将她从教室里扛回家：“你这样练下去，到你考试那天，你都站不起来了。”

　　“一天练不到19小时以上，休想考进舞蹈团你知道么？”顾如卿回家，坐在床边拿出医药箱开始给脚上药，伤势一天天累积，顾如卿反而越发觉得不那么疼了，大约是已经疼到麻木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这样高负荷的练习，导致你发挥失常？”纪夜来看了她的脚一眼，猛的扭了头，他刀头舔血的日子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样的伤都见过，可是就看不得她脚上的伤口，看一次便触目惊心一次。

　　“放心，考试前一个星期我会逐步放松下来。”顾如卿看见他僵硬的背影，一笑，低头上好了药：“快睡觉吧。”

　　说是睡觉，可是躺下睡了还没有五个小时，顾如卿的闹钟已经叫唤了，闹钟一响，纪夜来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顾如卿已经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拉回自己怀里：“再睡一会。”

　　“别闹。”顾如卿挣扎着，纪夜来却死死不肯松手：“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什么事儿？”顾如卿没有放弃抵抗。

　　“我想找顾昶晖做我的合伙人，一起干这个工程。”纪夜来没睁眼睛，也没松手，顾如卿愣了一下：“不太好吧。”

　　“给他点甜头，以后有钱一起赚。”

　　“你不怕他害你？”在她的心里，顾昶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放心，我很奸诈的。”纪夜来低低的笑一声，手上一松，顾如卿已经挣脱，溜进了卫生间：“你决定就好，你可要小心一些！”

　　纪夜来睁开了眼睛，看着卫生间门缝里透出的光，听着里面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微微皱眉，抿了一下嘴唇，终于扬声：“你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就要出国去跳舞了？”

　　“啊？”顾如卿关了电动牙刷，大声询问。

　　纪夜来又问了一遍，顾如卿当他是舍不得自己，对着镜子耸了一下肩膀：“对啊。”

　　“到时候我能去看你么？”纪夜来的问题问的很快，让她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他会开始抱怨相隔千里什么什么的，却没想到他想的竟然是两个人一起去国外。

　　“当然好啊。”顾如卿很开心，嘴角还挂着牙膏沫子，笑开了怀。

　　“等我这边生意稳定了，我就吧公司兑出去，拿上钱去国外投资实业，到时候咱俩移民！”纪夜来大叫，顾如卿笑了，再次打开牙刷刷牙，纪夜来躺在床上，听着电动牙刷的声音，低低的说：“原谅我。”

　　中午休息，顾如卿坐在地板上，打开饭盒，里面放了切成块的猕猴桃、葡萄柚一类的水果，用小叉子插起来放进嘴里，算是一顿午饭，正吃着，听窗外汽车响，她懒得站起来，想着无非是纪夜来得空过来看看，便坐着没动。

　　等了一会，听门外的脚步声似乎不是男人，果然一开门，隋歆楠踩着细高跟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手上端着车载保温不锈钢杯：“给你做了点豆浆，无糖的，多少喝点。”顾如卿一笑，伸手接过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隋歆楠坐在她身边，看看她脚上已经磨损差不多的足尖鞋：“你现在多久一双鞋？”

　　“一天两双。”顾如卿一笑：“我托三哥，专门找人从莫斯科给我运了一箱鞋子，跳差不多了。”
　　打开杯盖，热气透上来，豆香味扑进鼻子里，顾如卿小心翼翼的喝一口，冲隋歆楠瞄一眼：“才不是你做的，出去买的吧！”

　　“喝你的吧，你管我做的还是买的。”隋歆楠一笑：“这次考试应该比较有把握吧？”

　　“还是那句话，柏林不行就莫斯科，莫斯科不行就芝加哥，我估计芝加哥总还是行的。”

　　“那就去芝加哥吧，老大不小了，你再不去跳，跳不了几年了。”隋歆楠的话接的极快，顾如卿无奈的看她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去乐团？”

　　“我去乐团？乐团装得下我么？我要做独奏家。”隋歆楠一仰头，颇为不屑。顾如卿摇摇头，她深知以隋歆楠这飞扬跋扈的性子，很难进乐团去跟别人和睦相处，加上进了乐团还要熬资历，隋歆楠对自己技艺这方面素来眼高于顶，让她去谦让前辈，更是不能。

　　“你考上了，是不是差不多夏天就能出国了。”隋歆楠伸手放在顾如卿的肩头，顾如卿嚼着葡萄柚，想了想：“最晚中秋也能走了。”

　　“出去吧，出去别回来，在外面拼个名号再回来耀武扬威。”隋歆楠扯了扯嘴角，顾如卿看她表情有些艰难，一笑：“你舍不得我吧！不如跟我去芝加哥，在那做独奏家。”

　　“切，谁跟你。”隋歆楠一扭头，将那个“跟”字咬的很重：“我要自己去。”

　　吃饱喝足，隋歆楠将保温杯收好：“我改天再来看你。”顾如卿看她风风火火的走了，也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按下了音乐，对着镜子又开始练习。

　　隋歆楠走出教学楼，看到桑兆坤站在窗外盯着里面顾如卿的身影发呆，走上前拍了他一把：“别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小姐。”桑兆坤回头，冲隋歆楠一躬身，二人上车，隋歆楠一路都有些怅惘，桑兆坤小心的说：“小姐是怕伤害到顾小姐是么？”

　　“伤害总会有的，她为人虽然温柔，但是骨子里很认死理，我怕我们俩这些年的情谊，就这么断送了。”隋歆楠看着窗外，叹口气，桑兆坤听了，淡淡的说：“小姐，将来时局大定，顾家不见得会不好，届时没有伤害到顾家的根基，顾小姐应该不会太生气。”

　　“但愿。”

　　“小姐，事情要抓紧了，赶在改选派系分明之前，咱们要先把顾扬波抓在手里才行。”桑兆坤出言提醒。

　　“我懂。”隋歆楠叹了口气：“但是无论如何，事情不能在她出国之前败露，我要先把她送出去，省的麻烦。”

　　临近考试前一周，顾如卿开始了失眠，练习量不再那样大，但是躺在床上两眼发光，就是睡不着，烙饼似的翻了半宿，才能勉强闭一会眼睛，梦里都是挥鞭跳，醒过来时发现其实才睡了三个小时，但是竟然丝毫没有放松，比睡前还觉得疲惫。

　　纪夜来不准她吃安眠药，说怕吃坏了她的脑子，招呼家里的李妈换着花样炖安神补气的汤来给她调理身体，顾如卿却不敢多喝，怕长了体重，每次只喝一小碗，李妈看着她满眼红血丝的样子，气得拿手拍她的脑袋：“我这又不是浓缩液，就喝这么点，能起个什么用处？”

　　终于熬过了这一周，柏林团先考试，上场跳完了自选，做了几个规定动作，顾如卿觉得自己心跳快的几乎要从嘴里吐出来，台下的评委金发碧眼，一脸严肃，一丝笑意也无，看得顾如卿更是后背发冷。

　　“顾小姐，你的动作很标准，舞蹈韵律感也很强，你是个很有实力的舞者。”评委给了一句评价，就让她下去了，她一头雾水，这么一句赞扬的评价，应该是很看好她吧？

　　伴随着心里的惴惴不安，过了几天去考了莫斯科团，评委也是给出一句赞扬，这两个顾如卿心中的芭蕾圣地考试都结束了，都得到了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赞扬，顾如卿的心里什么年头都有，却莫名的不再失眠了，破天荒睡了大半天，起床时竟然已经是下午三点。

　　心情虽然没有好转，每日都在担忧，可是精神却好了很多，芝加哥的考试跳完，顾如卿只觉得自己浑身畅快，评委说的什么都忘了，只是一味的笑，盼着赶快下场赶快脱了衣服鞋子出门去溜达溜达。

　　考试全部结束了，跟着隋歆楠等人聚会玩闹了几天，顾如卿开始了等待通知书的漫长煎熬，嘴角长出了火泡，每天早晨一睁眼，就会对着晨光祈祷：“千万给我一份，给我一份！”

　　五一长假刚过，刚从顾家聚餐回来第三天，叶知秋的电话打了过来，顾如卿接起来，叶知秋在电话那头声音都在颤抖：“如卿啊，快回来，你快点回来！”

　　“怎么了妈？”顾如卿吓了一跳。

　　“我不懂，你快回来就是了。”叶知秋都快哭了。

　　等顾如卿进了门，家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想趴着走，顾如卿换了鞋，看着脸色惨白的叶知秋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站在一边，沙发上端坐着脸色铁青冰凉的顾老太太，顾扬波和顾扬红。

　　“奶奶，叔叔，姑姑。”顾如卿进门挨个打了招呼，顾扬红哼了一声，让顾如卿心里紧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此时很肯定，跟自己有关。

　　“如卿，你坐。”顾老太太开口，顾如卿赶紧落座。

　　“听说，昶晖前一阵见过你是么？”顾老太太的脸色极是难看，口气虽缓，却已经有了兴师问罪的架势。

　　“啊，是，一起吃了个饭。”顾如卿小心翼翼的回答，也不敢笑。

　　“你介绍他干什么生意了？”顾老太太盯着顾如卿的脸。

　　“没有啊？”顾如卿一愣，自己何曾介绍顾昶晖去做生意。

　　“国道标段的工程，不是你介绍了人和他合伙么？”顾扬红指着脖子抱臂看着顾如卿，一提工程，顾如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纪夜来的那件事。

　　顾如卿不知道怎么回答，提起纪夜来，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风波，自己犹豫了一下：“不是我介绍，我也是被人请去吃饭的，他们本就认识。”

　　“我就说如卿是被蒙在鼓里的，她天天就会跳舞，哪里懂什么工程！必定是有心人把她也叫去吃饭，给顾昶晖看的。”叶知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的说，一面看向顾如卿，顾如卿只觉得自己此时必须完全撇清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不然只怕会让妈更加难堪，连忙点头：“我就是去吃饭的。”

　　“太不谨慎！”顾扬波哼了一声，口气严厉，脸色却好看了很多，顾扬红冷笑一声，摇摇头靠在沙发上：“现在她懂不懂有什么关系？事儿都出了，眼看要换届改选，这一下要是让人拿住了把柄，咱们家还能站得住么？”

　　“出什么事儿了？”顾如卿没忍住，低低的问，顾扬红瞪了她一眼：“出什么事儿？出人命了！就因为你去吃了顿饭，那个标段顾昶晖跟人家合作，现在还没通车就塌了，死了两个人，事儿是让咱们家压下来没报媒体，可是咱们家马上要换届改选了，万一被人从□□踢出来，咱们家还能翻身么？”

　　“别说了你，她一个孩子家家，懂什么？”顾扬波烦躁的一挥手，顾扬红住了嘴，叶知秋也急的拍了顾如卿一把：“你说你这孩子，好好地跟别人吃什么饭？”

　　“你跟谁吃的饭啊？”顾扬红瞪着顾如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