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待樱桃》Youmu

19、Episode 18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鸿门宴，可苏浩却半天也看不出周围的动静，露西将他和樱桃介绍给众人，话里行间都将他摆在了与特蕾雅以及樱桃相等的位置上，甚至差点儿就表示他一定会成为新一代的神官了。
　　在那之后，樱桃还是站在露西的旁边，眸子晶亮亮的。身旁的高贵女人笑得优雅得体，用缓慢的语气叙述出一个又一个故事。
　　她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从艾斯拉德最古老的年代一路走来，自然是满腹新奇事。
　　苏浩皱眉，刚想提醒她怎么把之前的不对劲全部抛诸脑后了，就正好看见樱桃回眸往他这儿看了一眼。
　　明明看的是他，却总觉得目光是对着他身边的人。
　　苏浩这才瞥见特蕾雅一直站在自己的边上，从未离开过。

　　刚想开口，特蕾雅便率先展开了话题：“所以说，中庭来的‘天才’也是这个样子吗？实力高强却待人冷如冰霜，纵使千万美女都入不了眼，专挑那些有‘特殊气质’才能吸引你们，哦对了，凡事还都留个心眼。”
　　这番话让苏浩有点儿想笑，因为这分明指的就是言情小说中的男一号，或者是童话里的王子？可现在看来，放在他身上似乎也挺适用。
　　他原本不过是个平凡的高中生。初来这个世界时，内心是恐慌的；发现自己像是金手指全开时，又觉得是幸运的；可一旦隐隐得知自己可能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后，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但他不想变成这样。
　　你迟早要回去，变回你的普通学生，苏浩这样告诫自己。
　　你不是什么天才，不是什么未来的神官，你没有那么高的语言天赋，也不是轻松就能考下大魔导师的人才。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要留念，别养成什么自负的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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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悲哀。
　　“你怎么了？”特蕾雅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苏浩，“怎么不说话？是雾之岛的料理不合胃口，还是你生来就是座冰山？”
　　“我不是冰山。”苏浩否认得迅速，语气低沉，“我好歹很年轻，为什么要有一张面瘫脸、整天说话跟死了人似的、还对无数美女拒之门外？那不是王子，那是蠢材。”
　　特蕾雅被他说得愣在了原地，半晌，突然轻笑出声：“喂，你这明里暗里指的是谁？苍蓝大人吗？还是他不肯把从小养大的宝贝交给你，你就在我这儿说他的坏话？”
　　“什么？”苏浩微怔，“苍蓝是这副样子的？”
　　“你没见过他吗？还有你对他的称呼……”特蕾雅有几分讶异，可随即反应了过来，“抱歉，我忘了你来这儿的时间还不长。其实说实话，你刚才把我曾经不敢说的——通通都说出来了，好不痛快。”
　　“……”苏浩无言以对。
　　他想，苍蓝确实是满足了言情小说中标准男主角的形象，那么温柔多金的男二号又是谁？很明显的是，迪恩是不二人选。
　　那么这部戏就可以这样演：男主角和女主角背负着前生今世的天定姻缘，女主角是男主角已故妻子的转世，而和女主角青梅竹马的温柔男二号则让女主角摇摆不定，最后男二号悲哀放弃女主角——“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啊”，最后，男主角和女主角Happy Ending了。
　　——好不狗血，但确实说得通。
　　在不远处笑靥如花的少女还伸出手比划着什么，似乎和露西聊得正尽兴，苏浩觉得她这副样子好像完全没法带入进偶像剧里，他的目光深深地凝视在她的身上，简直无法移开。
　　他在想，如果这个总是故作坚强的笨蛋真的跑去演戏，一定怎么都演不像的吧。
　　但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是不是？
　　“你一直在看着她。”特蕾雅的声音如同棉絮一般飘进苏浩的耳朵里，打断了他的思绪，“从刚刚起，你的视线就总是追随着她。”
　　“我欠她钱。”说这番话的时候，苏浩的眼睛一眨不眨。
　　“诶？雷特大人的学生居然会缺钱？”
　　“不，主要是她家的房租太高了——瓦尔加花园，你进去住过吗？”苏浩调笑道，接着便收回目光，转身而去，踢踏的皮靴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却很快就在这嘈杂的环境中被淹没。
　　特蕾雅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意味不明，随即便跟了上去。

　　樱桃再度回眸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苏浩早已不在，如果之前还可以归结为他对这儿的人和环境都不熟悉，那么再度扫一眼整个宴会厅却不见了特蕾雅的身影后，樱桃莫名地心慌。
　　胸口堵得慌，她承认她是嫉妒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嫉妒特蕾雅。
　　苍蓝一直就是七位神官中实力最强的，而她明明是苍蓝唯一亲传的学生，却总是赢不过特蕾雅。
　　如果她比自己年长许多倒也罢了，可偏偏她们又年纪相仿。
　　只是这种嫉妒曾经夹杂着一种由衷的佩服，现在却变得心不甘情不愿。
　　“樱桃，在看什么？一副如此出神的样子。”露西端来一个果盘，青葱的指节晃过樱桃的眼前。
　　樱桃有几分踟蹰，但终是开口问道：“露西大人，特蕾雅姐姐呢？她……好像不在这儿了。”
　　——连带着苏浩也不在这儿了。只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即便潜意识里清楚苏浩不是那种不分轻重、想走便走的人，甚至隐隐猜到了他打算做些什么，只是樱桃宁可他没有和特蕾雅在一起。
　　“她啊，刚刚好像追着跟你一起来的男孩子出去了。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孩子出现呢，年少有为，以后一定是神官……”
　　“他不会成为神官的。”樱桃冷声打断，手指紧紧蜷着裙摆，捏成青玉色，目光好像陡然间就失了焦距，“他绝对不会成为神官的……我也不会。”
　　露西静默地看着樱桃，她缓缓推开自己先前递给她的果盘，一张不施粉黛的素颜上镶嵌着一对倔强的眸子，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女人年轻时的样子。
　　当时她还那么小，那么清纯，相信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只要努力就肯定能办到。
　　然后时光流逝，她终于变得和自己一样，越活越沧桑，只有容颜不变，却再也不曾体现出曾经的清澈稚嫩了。
　　——绯娅。
　　那个名字，即便过了这么久这么久，提起来也仍会食不知味。
　　“樱桃，看着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一个人。”露西微眯起眼，独自深陷进悠远的回忆中，“苍蓝每每面对你这张脸的时候，一定比我要心痛得多吧。”
　　“啪——”
　　樱桃手上的叉子掉落在桌上。
　　“她……是老师的妻子，对吧？”
　　“嗯，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吧。虽然他极力想瞒着，但这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樱桃摇摇头，紧咬着下唇，“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老师始终不愿意告诉我，我明明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是有原因的，所以你别问。”露西伸出手，抚摸少女的长发，冰凉顺滑的触感，只是她却无法感知，只能幽幽地道，“樱桃，你别看苍蓝在你的眼中简直跟天神似的，其实他小时候做事非常冲动，即便现在呢，也有当年的影子，导致做了许许多多的错事。大概一直瞒着你，也算是‘错事’中的一件吧，但你得体谅他，还要帮他。”
　　“我……”
　　樱桃想接口，但露西立刻便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不要出声。
　　“毕竟我看着苍蓝长大，就像他看着你长大一样，可即使如此，我也没法帮他，打从两千多年前开始，我就选择一直站在艾瑞斯的身边了，我不会背叛他，也不能背叛他。”
　　樱桃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她有一种预感，这些话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她现在无法接触、但却注定要深入的故事，她需要扮演的角色是拯救者，也只能是拯救者。
　　“你知道的，我所操控的幻术就连艾瑞斯都难以辨别，所以呢……”眼前露西的模样好像顷刻间虚幻了起来，“当你眼前的一切消失之后，就一直往南走，不出几百米，就会有间小木屋，你去过那儿，一定认得出。那个孩子就在哪里，还有苏浩，你一定很重视他，他就跟她在一起。或许你们会跟那个孩子交手，但千万别伤她，她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想模仿特蕾雅了，只是怎么都模仿不像……还有，再往南走，就是飞跃之塔，这附近的浓雾我已经帮你们驱散了，就是连夜赶路千万要小心。”
　　樱桃睁大了眼，瞳仁中刹那间蒙上一层雾气：“露西大人……露西大人！”
　　她立刻伸出手想触碰露西的身体，但意料之中的，触碰到的是空气。
　　——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最虚幻的，也是最不真实的……幻系远古魔法。
　　那抹幻影堆积而成的身躯逐渐从底部开始消散，接连着周围的宾客、桌椅甚至是食物，都逐渐地开始化作光粒散开，宣告了他们的不复存在。
　　露西的声音开始变得空灵，不断回响在越来越空荡的宴会厅里。
　　“如果哪一天，你觉得你可以知道最后的故事了，就去失落之地找特蕾雅，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至于我……”
　　“其实，为了寻找他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只不过空留这样一个躯壳在这里，等着你们到来罢了。”
　　“今天终于见到了他……真的很开心。”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是真正的他，样貌也不像，可是那脾性，却又和我们年轻时一模一样呢……”
　　一字一句，樱桃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听懂了似的，却又云里雾里。
　　樱桃的眼泪一瞬间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视线模糊成了一片，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幻象持续不了多久了，只得强压着心底不断袭来的钝痛感，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他……是谁？”
　　“艾瑞斯。”念及这个名字的时候，露西微微偏着头、扬起唇，樱桃从未知道一个人的笑容竟是可以这样动人。
　　“恐怕我这一辈子永远都忘不掉的人，就只剩下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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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果然不是特蕾雅。
　　露西已经不在艾斯拉德大陆了。
　　现在的主神并不“完整”。
　　露西残存的幻象说，终于见到了艾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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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乱得不着边际。让樱桃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在密林里朝着南方狂奔，果不其然，所有的浓雾都消失了，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银霜点点，让她的影子投落在花叶间，形成暗夜的阴影。
　　看到小路尽头处那栋熟悉的木屋侧影时，她的唇齿苍白，瞬间没了血色。
　　她慢慢地朝前走去，一步一步，步子又轻又缓，恍若无声。
　　苏浩和“特蕾雅”就坐在木屋正前方的台阶上。
　　樱桃靠往木制的墙面，仰头，将整个后背以及后脑都贴着那冰冷的、磨砂般的木板，月光仿佛能将她的眼睛刺痛一般。
　　那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她能听得一清二楚。而即便只要稍稍注意下就能发现自己的存在，可他们却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樱桃深知这不是苏浩故意为之，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注意。
　　樱桃本以为，苏浩是想把“特蕾雅”引来这里，然后动武来使她说出一切的。
　　但现在这两个人，就在转角一个90°的木屋正前方，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聊天一般。

　　“嗯，接着说，你还想说什么？一见钟情？对不起，我可不信这玩意儿。”苏浩的声音懒散，话语间所表述的信息让樱桃难以不乱猜一通，想入非非。
　　“对啊，就是一见钟情了，你不信么？”特蕾雅唇角含笑，她凑近苏浩，在离他只有一两公分远的地方才停下，“你看，你被评为天才，满足了女生的虚荣心；是最年轻的大魔导师，满足了女生的学历要求；还是雷特那个大财主的学生，满足了女生的金钱要求，顺便一提的是，你说欠樱桃妹妹的债我可完全不信哟——而且你长得很帅，说白了就像阳光似的，能照进人心里。”
　　苏浩觉得自己好像被噎着了：“……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千万别不自信！这么告诉你吧：雷特大人一直不对外收学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说火系魔法是最绚烂最帅气的，所以一定要像他那样足够帅气的人才能够继承，当然你绝对不用质疑他的自恋，我说的。”
　　“我知道是你说的，其实我也想这么说。”苏浩想到雷特，不由得冷哼一声，他尽力压抑住自己想把那个男人从头吐槽到尾的想法，转而说，“是谁告诉你告白可以那么轻易的？认识一个人不到半天，说喜欢就喜欢上了？”
　　“我刚刚已经把理由说过了，都详细列举了诶。”少女一副无辜的模样。
　　苏浩皱起眉，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在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和眼前的家伙争论不休，声音便骤然冷了下去：“特蕾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完全不像演的。
　　只是苏浩忽略了，她是幻系的魔法师。
　　“姐姐告诉我，喜欢是一个瞬间动词，喜欢上一个人，一定是瞬间的事情，如果真的喜欢上了，那么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在星光下，她的嗓音甜美而又动人，“所以，我刚才就跟你说了哟，我喜欢你。”
　　“我认识你才多久？”
　　“一天吧，似乎没到，不过没关系，感情可又培养。就像星之岛的莱茵，一开始吵着闹着要解除婚约，最后还不是闭口不提这件事了。”
　　——殊不知迪恩和莱茵之间还有这层故事，这让苏浩微微一愣。
　　可没持续多久，他就再度开始头痛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他完全明白这家伙说的是假的，可又找不着破绽，因为“特蕾雅”似乎能把假的都说成真的。
　　“如果我不打算跟你培养感情呢？”他挑起眉。
　　“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你要理由？”苏浩懒懒笑了笑，转头望着身边的少女，“那么我给你一个万能理由：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这次参加百年盛会，是为了见到艾瑞斯，然后回去。假使我赢不了，我也会通过雷特大人见到他，所以既然我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人，那么不论是谁，我都不会喜欢的，因为喜欢了也没用。”
　　“对谁都会这样说吗？”
　　“没错。”
　　“就算是你已经喜欢上了的人，只因她存在于这个世界，觉得不可能，所以也无法去接受，是这样吗？”
　　“嗯。”
　　“这还真算是个理由。”少女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樱桃哑口无言，苏浩给出的理由确实“万能”，万能到自己完全无从反驳。
　　她觉得腿有些颤抖，颤抖到似乎无法接着站好，只能缓缓地、缓缓地依靠着木制的墙壁滑下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和晚风吹动草丛的声音是那么得相似，以至于无人发现。
　　苏浩在黑暗中，未曾看见“特蕾雅”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似乎很满意事情的进展。
　　她幻灭般的声音响起：“呐，后面的人，可不可以出来了？”
　　“啊……原来还有人，发现我在这里啊。”樱桃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拂去，一步一步踏在夜幕下深沉而又寂静的草坪上。她没有选择逃跑，分明是知道逃跑无用。
　　屏息凝神，然后抬眸，对上苏浩的眼睛。
　　苏浩有一瞬间的错愕与惊异，只是这种措不及防的感觉刚刚侵蚀了他的心房，他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算到自己可能会被摆上一道，只是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