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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保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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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给陶米最后的印象是,她抱着了谁的臂膀咬下去,欲望得到满足,昏沈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月圆已经过去,换过侍者送来的衣服,漱洗后在她烛光下照看,掌心的毒素变淡了不少。
对于病发时的经过,她有点迷糊,到底咬谁了?夜逆里莫非还有一种咬过以后,有治疗作用的木头?
还有湖边的光……
她终于看见那是什么,它不是光,是高大雄伟的神兽,毛发在月色下映出亮光,似乎会闪一样,当日被狼族困在长生的石牢时,她曾经迷迷糊糊遇见过,石牢环境困苦,连长生也以为她必死无疑,结果她遇上那道光,不,遇上那只神兽,他救了她。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他,陶米曾经将这件事描述给长生知道,作为夜逆的长生王,连他也没听说过谁的真身是这样。
陶米吃过早餐,乘船来到西山的藏书楼,卓司今天很早便处理完工作,靠在椅子上休息,俊美的容颜罕有地带着几分苍白,有点虚脱的感觉。
夜逆王啊,那么勇猛的男人竟然也被搞成这样,陶米不得不起了歪念,莫非……毕竟是王嘛,哪个王没三宫六院的,即便没三千佳丽起码每个种族一两个,总计好几百,比较累是正常的啦,陶米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藏书楼空旷,四面环绕着瀑布,风一吹凉冰冰的,陶米在旁边拉了一张被子,把它盖到卓司胸口,就在这个时候,卓司的手挥动了一下,他没有醒过来,只是换了个姿势,不为意地露出半截臂膀。
陶米眨眨眼,盯着他结实的臂膀,凑近去看,卓司臂上有一个崭新的牙印,而且……她张开嘴比对,大小刚刚好,她不其然囧了!退了两步跌坐地上。
是她的牙印。
他不是被他的三宫六院搞蔫了。
是被她咬得贫血了。
月圆之夜,所有夜逆生物被遣走以后,回来被她咬的人是他。
这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咬的居然在眼前。
卓司张开眼便见一个小身影顿坐地上,表情有点纠结,难道毒素还没清理干净?他朝她勾勾指头,陶米凑近,他拉过她的手认真检查,掌心的墨黑退成了乌青,没那么严重了,果然救她只有这种方法。
“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他放轻声音问。
陶米闭眼感受一下,除了很快便肚子饿,摇摇头:“一切都不错。”
他若有所思地说:“想不到你的承受能力如此高。”
什么意思?
陶米忽然觉得一寒,他这句话背后的含意估计不是囧死她,便是吓死她。
她瞧瞧他那被衣服盖着的臂膀,“那个……”应该感谢他吗?可是卓司没有承认他是她的食物,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她改问:“大概多久,它才能完全消退?”
卓司站了起来,他悠然地踱步到书架旁,陶米背后跟着他,也踱步到书架旁,他抬头看着夜空,陶米也抬头看着夜空,卓司翻开书架上的一份卷册,过了会放下,他说:“大概经过两次月圆,你的病便能受到控制。”
陶米问:“有后遗症吗?”
对于这一点,卓司很认真和耐心地对她说:“你要知道,但凡曾经患上重病的人,即使痊愈,还是会跟以往有点不同。”
“……哦。”
“既然接受,那就好了。”
他的说话很有道理,她在医院看过摔断腿,后来伤好了,走路也没障碍了,但是比起从前总是差了点儿,正如划了一道伤口的皮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她能够理解的,翻翻掌心,只要毒素散掉,掌心留着个印印又有什么关系呢,权当胎记便好,陶米没想太多,她去了卓司寝宫的厨房,他被她咬得脸色苍白,陶米感到内疚,于是翻找了一下,竟然被她发现夜逆也有大红枣,马上给他做了几道红枣食品,卓司瞅了一眼,明显对它们不感兴趣,陶米努力推介,“很新鲜的。”卓司充耳不闻,陶米说:“很好吃的。”卓司不觉得,陶米放轻声音:“卓司,你就补补血吧。”
卓司:“……”
既然在夜逆住下去,身体又很健康,陶米决定自食其力。
侍者们正在为卓司收拾行装,宫里忙得团团转,又要出差了么?话说她进宫便是夜逆王处理作乱时顺便给捡回来的。陶米不打扰他们了,独自在大殿外的花园找了个小小的角落,翻看狐女替她打探的几份工作,狐女给她细心地画下了象形文字,拜托飞鸟送来给她,可是……陶米瞅了半天没看出狐女想表达什么。
一个黑影骑着马朝她缓缓走来。
她漫不经心的抬头,有点被煞住了,卓司。
一身黑色的战斗服,很庄重严肃的感觉。
陶米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他。
他没说话地伸手,陶米把正在看的那块布交给他,卓司看了一会,皱眉问:“这是什么?”
“工作。”
卓司寒着脸问,“我没给你吃的?”
不是。
他的声音更沉了点:“还是我没给你穿的?”
也不是。
陶米心里流窜过一弹寒意,完蛋了,被误会对现状不满怎么办,只见他忽然展颜而笑,赞赏道:“不错,有骨气。”
陶米:“……”
这家伙的心情就像天上的月亮,初一十五都不一样。
他把一块小木牌抛给她,悠悠地说:“在夜逆活下去,更重要的不是找工作,而是生存。”陶米接过他抛来的木牌子,他缰绳一勒,简约地说:“你也是时候上课了。”落下陶米捏着那块小木牌,不明所以。
晚餐后陶米把小木块给狐女看,问她宫里收拾行装的去哪,狐女一脸认真地瞅了半天,然后说道:“阿米你发财了!”
陶米振奋:“我发财了吗?”
“这是王的狩猎课准许令。”
她记得啊,卓司要带她去上课,陶米小心地瞅瞅木牌上弯弯曲曲的文字,指尖一指:“这几个字是狩猎?”
狐女有点被看轻的不满:“难道几个字我还不会认?”
“前面这朵花花是什么意思?”
“花纹,没什么意思。”
虽然她孔武有力,可是狩猎不行啊,陶米认真地想了想:“不去可以吗?”
“如果王知道你不去他会怎样?”
“……”
陶米有点蔫,狐女送了她一把小弓箭,鼓励坐一角的她,“而且,你想想宫中的狩猎课,多少贵族子弟出席啊,那时候你去混一份工作,要不,傍大款、吃几个盒饭,也不吃亏嘛。”
于是当天陶米很早便换好轻便的衣服,她用一根布条把头发束起来,带着弓箭跟随狐女乘船赶赴场地,船一直往南方开去,陶米抬头看天,乌云闭月,天色似乎不怎么好,哎,她蔫蔫地叹一口气,不知为啥有赴死的感觉,狐女用她的狐眼瞧瞧她,握拳头激励:“傍大款!吃盒饭!”
对,陶米直起腰,为了傍大款!吃盒饭!而努力。
船在一扇岩层下开过,中途有关卡,似乎守卫很森严,陶米把准许令给士兵们,犬族士兵一脸严肃地查看,再凑到鼻子旁嗅嗅嗅……
呃,他是嗅卓司的气味么。
然后没问题地点头,“第二百零一等生物可以过去,但是你留下来。”他拦截着没准许令的狐女。
陶米唯有独自跟着指示牌前行,路越走越荒凉,她处身于森林之中,放眼四周,茂盛的树木,巨石,半个鬼影也没有,难不成走错路了?
不是在这里集合么?
该不会……迟到了吧?
附近没有照明,对于不是在夜逆成长的她来说,视力差了点,她提气唤:“有人吗……不,有没有……”
就在此际,震天的嘶吼响起,陶米握紧手中的弓箭,敏捷地埋伏到一块巨石后,看来她真的迟到了,狩猎课已经开始,她听见马蹄声传来,一队狼族队伍在她跟前轰隆隆奔驰而过,她身材小,躲石头后并不起眼,但为了不落于后,陶米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她并没想过狩到猎物,只盼别垫底便行了,毕竟她是卓司带进城的,不能丢他的脸,天空划过一根着火的箭,森林短暂被照亮,屏息的幼崽哇哇大叫,暴露了他们的影踪,陶米猎人威武地挽弓对准,可是──跟前这只不是前天才和她晚饭的小豹么,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石子击中她的后背,罗网撒下,她被拖到空地。
成功被捕。
陶米脸色暗了暗,坑爹的傍大款、坑爹的吃盒饭。
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森林终于亮起火光,卓司从士兵里从容地走出来,看着这次秒速被捕战斗能力次等的子民,他摇头叹息,挥手让士兵放了他们。
经过一场热身,依据种族分派给他们的首领,南山展开为期三天的求生课程,陶米解去身上的网,尴尬地走到卓司跟前:“卓司。”
卓司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弓箭:“怎么把它也带来?”
呃,陶米拿出木牌说:“知道是狩猎课,所以做准备。”
“是被狩猎课。”
囧!陶米辨认手上的木牌子,那朵花花不是没意义的纹饰么。
跟随卓司的老猴替王徐徐回答:“‘被狩猎课’是针对夜逆里战斗能力低下、外表美味可口的子民设立,包括了求生、捕食、微不足道型攻击三项,以便将来有战事时,他们也有能力拖延一下才死,保存夜逆的颜面。”
卓司看着十秒被捕的她,“夜逆里可以不识字,但是不能不懂得求生。”当下把她带到南山的顶上,让老猴亲自从生火开始教授。
而卓司有更重要的任务──在临时帐篷里睡觉。
夜逆没有太阳,长期处于黑暗和寒冷之中,假如有一天夜逆被攻陷,断绝了光源,火将是他们最重要的必需品。
陶米跟随老猴南山顶上纵火。
老猴教她使用的工具极其简陋,只有树枝、布条和干木块,她依样画葫芦地学习钻木取火,老猴熟能生巧,只是晃一晃手的功夫便成功冒出烟来,陶米用同一方法,却怎么也找不到窍门,从早月到晚月,如何也不成功,连烟也没有。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工具有问题。
卓司一觉醒来,坐在火堆旁吃侍者送来的食物,他转看某人,夜逆若真被攻陷,不被杀死也累死在最基本的求生技能。
他慢条斯理地撕下一片面包,陶米窘迫极了,她感受到卓司盯着她的目光,她拨弄发丝,咬牙再提高手上树枝的力度和速度,围绕她身旁的气流在她专注时起了变化,掠过的风变得急烈,卓司的面包停住了,他默默地看着她乍地一下,起了好大一把火。
陶米也被吓到了,之前老猴示范的火苗明明很小,这……不管了,她转头笑:“成功!”
卓司陷进片刻的沉默,刚才那瞬间,他看见时间和速度被影响了。
由于夜逆太多物种比陶米强的关系,为免捕食之时反被捕食,第二天卓司派来另一位学问渊博的流浪狼带她四处看夜逆里生长的植物。
简而言之,植物,没毒便能放进嘴里。
这个太有用了,陶米好几次在自己窝窝附近拔草吃,结果换来肚子痛,流浪狼讲解之时她努力谨记,等得空闲下来,便看其他和她一起受训,被标明为“夜逆废柴”的子民学习捕食。
湖边抓鱼、捅鸟窝偷蛋、挖泥土里的虫虫……
欺善怕恶。
第三天是最后一天,陶米小睡片刻,醒来后漱洗吃东西,卓司朝咬着面包的她招一招手,陶米赶快吃光,跟他身旁的大臣礼貌地问:“请问哪位老师教授微不足道型攻击?”
大家互看一眼,卓司盯着她,陶米慢慢移到他脸上,他点头。
是卓司。
由他亲自教导箭术,士兵们拿来一把几十斤重的弓,掌心的黑色印痕退了以后,近乎变态的气力回复正常,变得跟一个普通人差不多,陶米起初如何也提不起来,卓司命部下换另一把轻点的,她尝试了几次,终于稳固地把在手里,拉弦引弓,对准目标放出。
习惯以后,换来几十斤重握在手上也没难度了,气温在不知不觉中变冷,卓司带她到最高峰之处,相隔着深谷,陶米瞄准百米外的目标,放箭,“嗖”的一声,箭直接掉落深谷之中,她囧了。
“慢慢来。”
卓司的声音罕有地变得温柔。
陶米点头,再接再励,废掉了十来根箭,天色昏暗,前方的景物本来就比较模糊,此刻雨夹着雪落下,目标更难以看清,陶米一时信心不足,又掉了几根箭。
手指冻得发红,渐渐有点僵硬,陶米疲惫地呼一口气,再度搭箭,手背忽然传来了温度,一只宽大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清醇而冷静,缓缓地对她说:“夜逆连年战事,没有人能够保证它明天是否还存在,连我也不知道夜逆以外的世界有多大。”
“所以,唯一能做的,是在敌人到来前学会保护自己。”
陶米愕然地回首,他却道:“专心点。”
她连忙把视线放回前方,在他的带领下,陶米似乎真的找到抓准目标的方法,注意力集中,气力运到弓箭之上,势如破竹一发,穿透飞扬的雪花。
成功了!
废掉几十根箭后她终于正中目标,陶米转身抓着卓司的手高呼:“卓司,看到了吗?中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南山顶峰之上,隔着雨雪,他看到她眼里迸发出的光芒,犹如那天大雨中看到唯一的阳光,那么温煦,印象深刻。
他俯身轻轻贴着她的唇,陶米的弓箭握不稳掉落到地上,脑袋迟迟没意识过来,温度太冷,她第一个想法便是,卓司的唇居然是暖的。他环手放在她背后,以高大的身躯包裹着她,这份感觉非常熟悉,她肯定迷迷糊糊间曾经感受过。
清醒之时,却是第一遍。
反应过来后陶米有些慌乱,雪打在额上,化成了水沿着眉眼滑落,她在卓司停止时微微喘着气,自从破棺后,再也没尝过比此刻更激烈的心跳。
“在你学会保护自己以前,我保护你。”他的声音显得生硬。
陶米有点脸红,这句话像极了表白。
夜逆是个野兽的国度,难道野兽们习惯把“爱”换成“保护”?
由他保护……
这不正是狐女口中的傍大款了吗?她傍上大款了?
发财了!陶米兴奋地想叫,一滴雨水打到脸上,冰冰凉凉的,她抹了一把,脑里忽然掠过一道影像,是那个男人。
她一闪而过的犹豫被卓司抓到,不用言说他也明白了:“你早有想保护的人?”
囧,果然直接废掉了“爱”。
“是啊。”她低头回应,不敢看卓司。
大概夜逆王长这么大也没遇过表白被拒绝吧,陶米有点发抖,搞不好恼羞成怒举掌毙了她。
“在我之前?”
“……是啊。”陶米感受到他冷洌的气息,顺顺毛地说:“冲动是魔鬼,您冷静点。”
虽然她连那个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也只见过几面,但是即便是一刻,存在过便是存在过,若不是来到夜逆,说不定她会发足倒追。
雪越下越大,心也随之变冷,夜逆的相遇,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就是那一步,即使强硬地让她起誓不见,也抹不去他的存在,卓司转身淡淡地说:“你喜欢长生。”
陶米愣怔了一下。
长生的感觉太像医生了,她喜欢他,但又怎会想“保护”他。
她从来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若能预见分开以后再没机会遇上,她肯定会问的,不管如何,起码记住一见钟情的家伙叫什么,背后的陶米盯着雪地,幽幽地叹口气,当时她自作主张地叫他──“阿喂”离开的步伐停滞了一下,卓司听她轻浅地说:“我叫他阿喂。”
此次结束南山“被狩猎课”后,卓司的心情明显不错,大家也感受得到。处理完夜逆事务后,他手一扬,便说要在大殿宴请出行一众,侍者兴高采烈打点,气力大的搬来石桌、石椅,摆开筵席,陶米也曾以“夜逆废柴”的身份在南山上过几天课,自然能去混吃一顿。
聚集着南山回来的不同种族,他们海吃海喝,居然还不忘搬弄Boss的是非,有的分析地说:“训练废柴很有成就感的,主人当然高兴!”
有的却反对:“这种推测未免太过肤浅。”
“啊啊,那是什么?”
陶米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练废柴兵的成就感肤浅,哪样的喜悦才是有深度?
于是,学识渊博的开口了:“你们看主人的喜悦和平常有什么不同?”小动物们转头,一时间几十双不同种族的眼睛盯着卓司,陶米也遥望过去。
他的座位有别于大家,自己占了一桌,毕竟是尊贵的王嘛。
不时有夜逆的大臣前来向他敬酒,卓司举杯一饮而尽,眉稍眼角俊逸得像是带着一道电,视线看向那里,那里便被他电得倒下……陶米囧囧有神,咽了咽口水,嗯,果然跟平常不同。
特别的风骚。
摔摔头,控制住,心里想一下好了,误说出口可能会被吃掉的。
她胆子小,不敢如此大逆不道讨论大Boss,旁边研究半天的小动物们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主人的发情期到了!”
“到了!到了!”
“太好了!”
陶米一口酒直喷了出来,她按着胸口闷头咳嗽,好不容易才回一口气,他们真是的……
忽然想起那天南山顶上卓司说过的话:“我保护你。”
他爱上她吗?
这样想会不会自恋了点,整个夜逆都是他的,卓司可以选择一等高贵的狼族,或是媚得骨子软的狐族,甚至娇小可爱的兔人妹妹,没必要看上她这个二百零一等记载在宗卷背后的物种啊,明明就不可能,他却吻了她,唇至今还热呼呼的仿佛残留着温度。
最近气温急降,卓司命侍者把厚布送到她的窝窝,布面舒服温暖,织布材料看来颇为珍贵,狐女看了羡慕不已,陶米用匕首把大块裁下来送她将要出生的宝宝,来夜逆这么久,她照顾了她不少,临生产还为她找了份侍女的工作。
“服侍的是哪位大臣?”陶米问。
狐女也搞不消楚,狼族侍者拜托她找伶俐的小工负责煮食,“听说曾调走了很多位侍者,大家都很沮丧。”
“做的菜式很刁钻?”太奇怪的她可不会,陶米困恼地说:“我只会做包子和煮面。”这两种是最简单了。
狐女说:“就是煮面了!”
那没问题。
陶米把那块厚布铺放到她的干草上,最近天转冷,睡在草上又干又硬又冰,每每夜不成眠,正头痛去哪里找呢,卓司便细心地送了过来,陶米整弄好,趟上去转转转,用肩头磨擦了两下,很柔软舒服,寒风从山洞吹进来,可惜了,这个窝窝美中不足的是没门。
她计划好这次打工换的东西,要去换一道门回来渡过严冬。
第二天,依据狐女给她送来的地图上船往前行,夜逆下着雪,陶米穿得厚重,白裘围巾把她半张脸都包了起来,只有一双眼睛在看附近的景色,经过的地方均是白茫茫一片,白色的树木,白色的河面,飞鸟绝迹,东南西北大同小异,绕过几重水道,来到一座岩洞前,陶米下船时把地图给船夫看,船夫说:“就前面这座。”
她给了他一袋果子做船费。
踏着雪,前方的道路……好像在哪见过?有种说不出的眼熟,陶米把令牌交给一位老侍者,她带她到工作的厨房,着她先煮一碗看看是否录用。
屋里生了几个火炉,气温和暖,陶米拉下围巾,灶前添加柴火,侍者们经过,她点一点头便专注做事,切好食材,和着水搓面粉,切面条,烧水下锅,放调料,这里的调料都是夜逆的新鲜植物,陶米到夜逆后,能有吃的便很幸福了,哪有在意过如何烹调,对于调料她分不清楚,想找同事问问,侍者们又不见,于是她放嘴里试试。
咸的,当盐下锅。
不一会便做好,嗅起来很香,捧着出厨房,便见侍者迎面而来,捧过她手里的面送进去。
陶米在外面等面试结果,这里她是曾来过吧,虽然说王宫很多地方都建设得差不多,但也没这么相像的,用的布帘,提升温度的火盆纹饰,摆设……像极了卓司寝宫旁的小厅,他平常大殿回来后一般都在那工作,可陶米又不敢肯定,只规规矩矩站好。
刚做好的面散发着香气。
侍者把热烘烘的汤面放在他跟前,摇摇尾巴说:“主人,这是新侍女做的,您试试。”
在夜逆尝的不知第几碗,香气浓郁、色泽诱人、食材新鲜、爱心烹调,却──始终难吃。
难吃!
非常的难吃!!
夜逆里没有侍者懂得做面,卓司有点头痛,只怪几年前某次战事回来,偏逄月圆病重,他靠在床上休息,侍者们看他咳嗽严重,吃不下咽,于是到床前问他要吃什么?当时他迷糊应了一句,侍者连忙一传十,十传百:“主人喜欢吃面!”
“面!面!面!是面!”
狼首领振臂一呼:“传令二百种族!搜罗夜逆最好的面,我王要吃面──”
卓司:“……”
作为当事人,卓司只能默默扶着疼痛的脑袋,任由他们三不五时送来一碗。
问题是根本没有懂得烹调。
往往尝过诡异味道的面后,他便把煮面的侍者换得远离厨房。
──又来一碗了。
卓司抬头想对他们说点什么,然而对上的却是挚诚热心的眼睛,耳朵还期待地动动动……卓司的话停住了。
放下手里的卷册,卓司没有急着吃,他握起筷子,小心地放在汤面之上,这碗看起来比较有模有样。
一别千年,欠一个约定。
卓司低头把香软的面放进嘴里,他已经做了难吃的准备,在触碰到舌头一刹那,他还是定住了,这碗居然……
陶米肯定了!这里正正就是卓司寝宫旁的小厅,那些用品还盖有夜逆王的印章,可恶的船夫竟然骗路费,她坐船了大半天,竟然返回原点,绕到卓司的寝宫来了。
陶米脸色暗了暗,屋里头的Boss不是卓司还能有谁,她找工作可没请示过他,不知道他的意见怎样,陶米觉得现下最重要的,是在卓司见到她以前溜之大吉。
正想拔腿,几个高大的狼侍者拿着长矛,风风火火冲了出来,陶米被吓到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抓住。
陶米被他们押到案前。
果然是卓司没错,陶米想闪躲到狼人背后,他们却一推,无从躲避,他们严肃地抱拳禀报:“主人,新侍女带到!”
卓司没有回应,手按在胸襟垂头重重地咳嗽,陶米原本有点尴尬和害怕,但听着那一下下咳嗽声,心里忽然似是被什么刺中,渐渐有了重量,她怔忡地看着卓司。
这声音异常熟悉,早就听过。
陶米像是被一道魔力吸进了漩涡,无意识地一步一步走近。
直到他跟前才停下。
卓司理顺气息,其实他早就有并不好吃的觉悟,只是没想到能难吃到如此地步,舌头轻碰一下也有被烟熏到的难受,他皱眉举头,陶米木然地站在跟前,这次煮面的新侍女居然是她。
陶米认得这道声音,来夜逆后她遭遇了很多险象环生的事情,几度病发濒临死亡边沿,脑里也会莫名地响起他的声音,夹杂着雨声,整整下了二十多天的雨,又快又急,仿佛决心要把世界砸碎。
他突然地出现,闯进她白纸般的人生。
陶米拿过桌上的一块白色餐巾,张开,在卓司脸上一扬。
遮盖了他半张脸,只剩下一双沉黑而漂亮的眼睛。
是雨中的男人。
卓司停止咳嗽,看着她颤抖地抬起手:“……是你。”
当日她遇见的是千年以后,连太阳也消失的未来世界之王。
突然有点头晕,卓司伸手揪住她的后领,陶米定定地看着他,千言万语,一下子犹如被盗取了般,从何说起呢?最后只剩下一句:“原来你叫卓司。”
“是我。”
她重新站好,突然说:“我一度以为,长得很难看所以才会蒙着脸。”
“……”
呃,因为相认得太没准备了,脑袋没转过来,一时口不择言。
卓司退去侍者,咳嗽后没那么辛苦了,她那碗面做得比别的侍者更难吃,但是,毕竟迟来了千年。
“新侍女怎么回事?”他坐下问。
完蛋了,前一刻她想逃走的,忘记了。
而且,她把卓司整得死去活来,会不会被拖出去灭了?
卓司看了眼桌上的面,脸色阴冷,陶米想道歉,却听他意外地说:“做得合格,留用。”咦?可是她却感觉到他语气里透着咬牙切齿:“不过,以后一周做一碗便行了。”
“……哦。”
似乎不太喜欢。
没想到竟然是同一个人,而且在不同的时空遇见,他是属于千年以前,像她一般来到夜逆,还是生于夜逆,误闯到千年以前遇上她?
想不通,也不好唐突地问,毕竟这涉及夜逆王的身世。
卓司便是他……
或许相认得太突然,陶米侍女好几天都睡不着,躺在她的窝窝里仰望缝隙透进的月色,越来越明亮,不知不觉间将到另一个月圆。
──“大概经过两次月圆,你的病便能受到控制。”卓司曾如此说。
她的身体的确明显转好,掌心的黑印也退散了不少。
经过这次月圆,便痊愈了吗?
可是她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
卓司拉过她的手检视,问道:“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神清气爽的,陶米说:“病倒不是病,只是……”
“只是什么?”
说不上来。
白天她在卓司的寝宫里悠转,有时候卓司早一点回来,教她学习夜逆的文字,有时候他晚了回来,她便支着腮坐在一旁等等等。
她发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占据着她的生活,她似乎……很想“保护”他。
只要看见他便有愉悦的感觉。
甚至在他批阅夜逆公文时,她也拉了一张小椅子在他旁边安份地坐着,盯着他手上的卷册、盯着他俊美的五官、盯着他衣服底下的臂膀,很结实、很骨肉均称,重点是──很美味的样子。
陶米眼睛没有转动,瞧得卓司毛骨悚然。
转眼看窗外,明晚便是月圆,难怪要发作了。
“烦!”他伸出臂膀,别过头。
陶米下意识地抱住,她轻轻咬了一口,那股难受的劲儿似乎唯有这种方法才能解除。
卓司继续审阅城外送来的报告,这季严寒边陲平静,并没发生任何作乱事件,太平便好了,卓司的眼底刚浮起一抹笑意,臂膀突然传来微微的痛楚。
呃……陶米定住,似乎咬破了。
他皱眉推了一下她的额头:“让你咬,没让你用力咬。”
陶米终于把几十种用作调料的植物搞清楚,上次那株是用来灶前驱赶苍蝇的,陶米抽了口凉气,当时她还放了一大把进汤里熬,幸好卓司身体强壮,没被她直接毒死。
陶米找了半天找不到,“咸味的草呢?”
“用完了。”
“它很难找吗?”
“不,就生长在河边。”老侍者指给她看。
啊,她莫名地问:“为什么不采回来?”
老侍者爪子兜在厚衣服里,夜逆正进入严冬,到处下着雪,大家都不愿意去采摘,陶米明白,无所谓地拿个小布袋,借了一艘小船开到河边。
这场雪,起码月圆过后方能休止,卓司掩卷,然后拿着一杯热茶,边喝边信步走到石台前,远看绵长的河流,雪花落在水面上没一刻便无声地溶化进河水,昏暗中有一点灯笼的光,他视力极佳,看到是一条小船,船上有个小身影,似乎不会掌舵,手忙脚乱了一会不得要领,最后顿坐船上,淡定地随水飘流。
慢慢远去。
能够随遇而安,有这心态真不错,值得欣赏。
卓司看了几眼,悠闲地呷一口热茶。
背后却有侍卫来报告,“主人!因为下雪的关系,城河的外围仍未修好。”那道河通往宫外,连接着的流域甚为平静,没有关系。然而,侍卫说下去:“第二百零一等生物正随水飘流,将要流出宫外。”
“……”
卓司眉目不动地噎着了。
今晚便是月圆,该把陶米隔离起来,她不能接触到其他夜逆生物,可是也不能这样隔离,毕竟她第一次……再淡定也会被吓到。
侍卫美好地远目:“欸,主人大可不必担心,以水流的规律来看,明年冬天,二百零一等生物便会随水流归来。”
卓司抬一抬手:“不,替我备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