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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病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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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跋涉过后,大家也回到不同种族里休息,陶米由狐女安排住在她的屋里。
第二天狐女很早便给她送来早点,两个包子,热呼呼的软滑香甜,陶米咬了几口,忽然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她停下看着包子出神,夜逆怎么和她的现世有着相近的饮食文化?莫非有人传授?传授子民建筑的学问,舍弃幕天席地居住草原,教授生火煮食而不再茹毛饮血,还有和她九成相似的语言。
那个人是谁?他们的大Boss卓司?他一个人再聪明也不可能有着一切不同范畴的智慧,是谁在太阳灭后千年,暗地里造就这个倾向现世的夜逆?
疑问太过艰深,她没法参透,问狐女就更不可能问出什么,或许,卓司知道。
问他吗?
还是算了,他那么凶。
匆匆吃完陶米便由狐女领到大殿,夜逆的宫殿和她从小认知的中外帝宫非常不同,它简朴得没任何庭台楼阁雕饰,像一座无边无际的人造的森林,飞溅的瀑布,绵长的河流,丛林、草原,时而有路灯仿如白昼,时而暗黑要点亮烛光照明,抬头看望夜空,有巡逻的大鸟展翅飞旋,途经的每一个小区也有狼人军队驻守。
她们上了船沿着河流往前行驶,穿过几重岩洞,来到一座气势磅礴的宫殿前,看得出此处曾动工建设,它保存了天然环境面貌,依山傍水,陶米觉得这是她看过最好看的风景。
不过也因为太有气势令到原本轻松的心情变得有点紧张。
今天夜逆大臣倾巢而出,殿上不同种族密密麻麻,骤眼看分成了很多小队伍,有的是以种族划分,有的是以工作聚在一块,陶米细心端详了会,稍微看出点眉目,夜逆以狼族为尊,大臣里比例最多的还是狼族,其次狐族、豹族、猫族……也有个别担纲要职。
大殿四周还有不少未曾进化的幼崽旁听,出行时他们也有把这些孩子带去,估计将来长大会被委以重任。
管治果然是要从娃娃抓起么。
此次出行主要是平定边陲作乱,源头来自夜逆的小部落,边陲小部落跟城里聚居不同,他们一般是单一种族自给自足,但经常跟邻近的异族不和,甚至联合夜逆外的原始野兽进行大肆破坏,卓司正要带宫里的大臣出行,长生又身体欠佳,于是他从长生手上接过这场小战事顺便处理了。
其中夜逆外偷运进来的种族被赶离国土,小部落作乱的被擒带进城里判刑,离开夜逆多时,经过一连串报告大小事务后,进入处置作乱,大臣打开记录册,仔细点算。
卓司坐了在中央的石卓前,他翻翻卷册,手里一支笔在指间转来转去,很百无了赖的样子,他是谁?陶米打量着他,容貌看起来和夜逆子民有着极大分别,直觉告诉她卓司的真实身份也非狼族,他长相俊美,线条并不粗犷,隐隐之间有一道逼人的皇者之气,他和长期抱病的吸血鬼并不相似,至于人类,气质亦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卓司指间的笔陡然煞停,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淡然地转放到她身上,陶米怔了怔,迅速垂下眸子,分隔得那么远,没被发现!没被发现!没被发现!
大臣开始分派此次作乱者的去向,根据种族而归于他们同族旗下接受教化,狐族的家伙被狐族首领带走、豹族的家伙被豹族首领带走……一拨拨离开,陶米意识到一个颇为囧的问题了,她跟他们站一块。
当分配完毕时,更显得剩下来的她孤伶伶。
记录册没记录她这么一只模样奇怪,和夜逆子民们格格不入的生物,大臣警惕之心大起,转身神色凝重地禀报卓司:“主人!这头小动物来历不明,想必其中涉及了偷运之事,属下马上彻查,务必将偷运者揪出来施以重罚!”他首先要在场的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谁把她运进来的谁认了!”大殿上静默了一刻,大家噤声,有知情的脸色难看,为他抹一把汗。
“主人!没有种族愿意认罪。”他抱拳道。
卓司揉着眉心,“当然。”他头痛地静叹:“因为是我运进来的。”
“……”
卓司站起来吩咐侍者取出夜逆种族宗卷,并要文官记载下:“阿米是刚从城外带回来的生物,从今以后亦属夜逆正常物种,她是人类。”
一时间大殿对此生物议论纷纷。
有叹为观止的:“好新鲜的物种!”
也有趁机拍马屁的:“主人很伟大!捡回来很伟大!”
当然也有比较耳背的:“啥?啥?啥?”
反正不管是什么生物,一旦被记进种族宗卷,都是夜逆合法子民,受到夜逆的法律保护,简而言之──有居住的权利,不用被赶出此遍国土,有生存的权利,不用成为捕杀对象。
即使被捕杀了,有小动物怀念她也可以从夜逆的法律为她讨回公道。
发财了!
终于熬出头了!!
能够和他们一样堂堂正正出现,不用再担惊受怕,陶米异常激动,来夜逆这么久总算守得云开,她双眼发亮地看着侍者搬出来的种族宗卷。
大殿之上摊开,整整有三米长,记载夜逆从古至今的合理物种,排最高的当然是第一等的狼族,其次依阶级高低列明,物种多达两百,估计看半天也看不完,文官猫着腰拿笔找地方填写,陶米默默祈祷高一点、高一点、高一点,她不敢和狼族并列,但是也不别太低哇!
半晌,文官举头:“没位置了。”
卓司想了想,“记在背后。”
种族宗卷被翻转,找到了地方下笔。
陶米肩膀瞬间塌了下来,她成为夜逆种族宗卷翻转背面的物种。
夜逆历法X年X月,城外东山脚下发现一雌性。
侍女凑近嗅嗅陶米身上的气味,翻翻她的毛发,揪揪耳朵,摸摸身材,让文官钜细无遗逐一记录,新物种的特征是──气味清淡、双脚走路、皮肤光滑、毛发纤幼,胸脯扁平、掌心发黑……
她第一次被如此形容。
大殿号角响起,传话官依照夜逆发现新物种的惯例,走上传声台,仰望天空那道似是有广播作用的螺旋尖顶,扯开喉咙,向大殿附近各个地方、各类物种介绍夜逆的新人,他浑厚雄伟的声音一句一句清晰地传播:“夜逆第二百零一等生物──双脚走路──”声音回旋着,应该传到大殿外,响遍大街小巷,传话官继续提气震天地喊:“毛发纤幼──”
陶米闭一闭眼。
“掌心发黑──”
陶米觉得能忍受。
“胸脯扁平──”
混一个户口她容易吗。
“不能□□──”
陶米悲壮地扭过头。
卓司皱皱眉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忆测:“对于未曾验证的事,我们不能乱说。”他转头问:“都记下了?”
文官小心修改好,还记下带她进城的名字:卓司,关系那里却表示不明,文官咬着笔头问:“主人,关系应该写……”
关系?
卓司看了陶米一眼,陶米正好也看着他,她下意识翻翻自己乌黑的掌心,她正在接受治疗,他是她的医生,她是他的病人,关系是“治疗中。”,想到这一点陶米由心而发感激他,于是表示友好地朝他微微一笑,然而她的微笑很快便被冻结了,卓司转别开目光,嗓音清冷而简洁:“饲养中。”
夜逆第二百零一等全新物种,被卓司以“此生物嗜血凶残”为理由,暂时不分派到任何族群,由他亲自看管。陶米新来,不熟悉附近的环境和生活习惯,于是卓司仍然让狐女和她相伴,临退离大殿之时,不知是谁提起了“长生”两个字,轻轻的,还是被她听见了,那是……她曾起誓终生也不能见的朋友,心里流过一阵酸楚,陶米回首看了几眼,一顶轿子抬到大殿之上,相距太远看不清楚,她被狐女拉走了。
落下的卓司仍在处理宫中事务,城外送进一女子,并带有长生王的书函,她在宫中等待多日,现今卓司回宫,接待官请示该怎么处置……
长生的亲笔书函?
他意外地打开那块以绢写下的书函,笔迹清逸潇洒,内容极为简短,托付他好好照顾送进来的女子。
这么多年,他们几乎断绝联络,纵然他身体不适也从来没找过他,今天居然为了她第一次开口求他,卓司挥一挥手,轿内走出一个身影,是狼族的成年女子,已经进化成半人,棕灰色耳朵,大尾巴,脸容可爱,还未到月圆,再过几天受到月圆的影响,此女子再一重进化,退去狼族特征,以人类的审美观来看,也算是个美人。
“你叫什么名字?”卓司打量了一会问。
她第一次来到大殿,神态有点怯怯的,颤抖地回应:“……黑珠。”
卓司再次翻看书函,并没有提及他们之间的事,反正是道不明,不过能让长生开口求他,在他心里的地位必然非凡,卓司传令整理好北方新建的一座小别院让她入住,另派几十侍者照顾起居饮食,赠送最上好的衣服食物日用品,以贵宾式招待。
夜逆的宫殿犹如一座无边无际的森林,河流、山路,绕来绕去,没有任何路牌,很容易便会迷路,陶米跟着狐女乘小船离开大殿,趁时间尚早,狐女带她到处悠转,陶米默记地形,穿过一重小树林,前方视野辽阔,有数台马车停靠,狐女才想起今天是摆擂台的日子。
“擂台?”陶米好奇地问:“打架吗?”
狐女摇摇头:“我没看过,擂台是勇士证明自己的地方,赢了可以提高他在夜逆的地位。”
啊,还有这的样的奖赏?她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大殿上身为百等以外的小兔人能跟狼族平起平坐,难道就是自身拚回来的?
狐族在夜逆地位也不低了,用不着刻意提高,狐女没去正常的。
可是──
作为第二百零一等生物,陶米思考将来要不要也参加参加。
她们没有上马车去观战,晚月前狐女带她到管理物资的部门,暗地里提取了一份衣服食物,狐女把包袱给她,她说:“这些是救援物资,救济夜逆没工作能力的子民,本来要下月初才能因应情况分配,但是你刚到什么也没有,我们先预支一份。”狐女娇俏地抛眉眼:“这份属于一百八十多等才能分配。”
陶米感激地紧紧抱着,夜逆除了“烧死她!”、“吃了她!”的家伙,还有待她不错的人,这份好意来得有如甘霖,她的衣服早在破棺时动作太大爆掉了,连日来跟着狐女缝缝补补勉强还能穿着,她不敢想像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掉线全破了。
然而白拿东西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要在夜逆生活下去必须自救,陶米问:“我可以工作吗?这里有什么适合我做的?”
狐女打量她一下,“你有的什么长处?”
毫问疑问:“大力!”
“……我替你看看。”
时间不早了,狐女给她安顿住处,陶米跟着她再度乘船往前行驶,夜空的云层逐渐凝聚,没多久便哗啦啦洒落,雨滴打在河面激起水花,下船以后她们来到一座依岩洞而建的寝宫,明珠照得岩洞内光线柔和,床、被、桌子诸如寝具明显比狐女先前接待她住的屋子要豪华太多,陶米受宠若惊,“……这里太好了,你们真客气。”
狐女也是疑惑,她几乎没来过这边,于是把地图掏出来看看,她定了定,说:“走错了,这边是王住的。”
“……”
“地图里说,应该是穿过寝宫,隔壁。”
寝宫内有道路通达,陶米囧囧有神,真的不是通向洗手间吗?她无语地走了十来米,出了寝宫,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冰凉,来到遥遥相对的一个野洞,她再次把居室的地图拿出来比对,位置画得非常明确,这里才是!
狐女一笑,羡慕地跟陶米说:“主人花了一晚为你兴建的居室,竟然在他寝宫旁边,主人待你真好。”陪伴了一天,狐女也是时候离开,陶米挥挥手让她回去。
她自个在洞前发呆,琢磨着狐女曾说过的话。
花一晚为她兴建?
大殿上的卓司,似乎真有点难以察觉的倦容,陶米心里悄悄流过一道暖意,为什么他待她那么好?为她治病,还为她准备了这么一个窝窝,就建在他豪华寝宫的旁边,四周清幽雅静,远方还有泛着蓝光的小湖,能住在这里心境顿时感到平和舒服,夜逆的建筑和她现世的高楼大厦相比看似粗劣,实质大巧不工,卓司的寝宫建在岩洞之内,外看根本猜想不到内里的别致,而她的窝窝也是依着平凡的野洞而建,外边看很平凡低调的样子,陶米抱紧包袱走了进去──抬眸,嗯,内里看也是很平凡低调的样子。
野洞。
名符其实的野洞。
月色透过小缝照射进来,满地碎石,明显开山劈洞时留下,除了一些杂草,没其他了。陶米忽然笑了出来,眼睛看看洞顶,看看地面,她在洞穴中坐了一会,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想起狐女送她的包袱,打开,包袱内有一套纯白色衣裤,表面缝有皮毛,质感很厚,应该能保暖,陶米拿到身上比一比,Size太小,上衣只能遮到肚子,短裤。
低头再翻,包袱里还有小小的一盒食物,打开,陶米看了眼,虫子在盒里蠕动,她速度盖上。
一百八十多等的生物是什么?
她叹口气,看来今晚没东西吃了,跑出洞外,远远找了个地方把虫子放了,拍一拍乌黑的掌心,开始给她的窝窝搬石头、铺干草,打扫打扫。
心脏不痛以后做什么都比从前得心应手。依稀认得夜空的月移了一点位置,估计搬了十来个钟头,石子被她清理得七七八八,陶米在附近的湖洗澡,顺便处理搬石时割破的伤口,换上那套Size比较短小的新衣服。
乔迁第一晚,陶米捡了一块木板,在石边磨掉木刺,工整地刻了一个“米”字,把它挂在洞口,然后倒在草堆上,整个身子酸软疼痛,连指头也不想再动了,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从缝隙照进来的光芒,细听雨声入眠。
他仰望着夜空,还有几天便是月圆,那时候夜逆的生物受到月圆召唤,体内潜伏着的异变基因将提升到最颠峰,促发兽族进化成人类,同时亦趋化病毒游走得更活跃,她的病,其实没有药可以根治。
救她或许只有一个方法。
卓司边走边想,回到寝宫洗澡更换衣服,忽然想起,信步走到寝宫背后,忘记吩咐侍者送来照明的火盘,夜空重云蔽月,光线没平常明亮,不过对于长年在夜逆生活的他来说,也没什么障碍,他在野洞外停住,一天没回来,石子统统被清理掉,地上还铺设了干草,陶米头枕在手上睡觉,呼吸绵细,模样倒是挺安稳舒服。
也是的,搬了一野洞的石子,疲累过度了。
下一秒他俯身抱起了她,累得不省人事的陶米离开坚硬的石地投进温热的怀抱,她伸手抓住他襟前的衣服,卓司的步伐迟疑地停了停,她没有真正醒来,睫毛紧合着,只是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把头埋进他怀里,那轻轻的呼吸如同万千根羽毛,撩拨他的神经。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心底一时转过痛恨的冷漠,一时转过久违的温柔。
她肯定不会知道,挥挥手离别以后,他等了多少个日夜。
来到夜逆,还不是先遇上他,居然绕到长生那边。
走错路,被咬也是活该。
放下她时,他没有急着离开,坐在床边盯着陶米熟睡的脸,有点不忿地扣指在她脑袋敲了一记,这个走错路的人!却又不由自主地俯身压上她会咬人的唇,熟睡的陶米被打扰了,她抱着被子背转身,他的吻擦过、错落,卓司怔然,眼底浮起一抹无奈的浅笑。
谁要是一觉醒来被几十把弓箭指着,也会有点暴躁。
陶米清楚记得她一口气把新居收拾干净,由于太过劳累,浑身疼痛酸软,没管那么多便倒在草堆上睡着了,那一觉几乎昏死过去,她觉得爬起来梦游的可能不大。
若不是梦游,睡在床上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么豪华,那么温软的床上,未免太会挑了。她扶着脑袋想了片刻,认得身处的是卓司的寝宫,夜逆王的寝宫。
陶米心里顿时一遍冰凉,身为二百零一等的生物睡在比第一等狼族还要高的物种的床上──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
她试图和狼族侍者们说道理,“……我不是故意上来的,可是……”
毕竟是上来了,并且人赃俱获。
寝宫的侍者每天如常在早月时分服侍卓司更衣,早饭,然后到大殿处理夜逆的日常要务,今天他们却找不到他们的王,床上倒是多了陶米,不像是夜逆的生物,于是负责寝宫治安的侍者感到不妙,召来弓箭手,速度把她包围起来。
他们断定了:“夜逆外物种!保护主人安全,捕杀!”
幸好在他们僵持之间,狐女来到。
陶米仿佛找到救命稻草,狐女的狐眼打量了一下陶米,再打量一下她身处的位置,羞涩扭过头,暧昧地说:“阿米很主动嘛!”
“……”
陶米觉得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她给狐女揉揉毛发,请她为自己作证:“我有户口的。”不要每次都用弓箭啦。
狐女了解,向各位侍者说:“她是夜逆的新人,第二百零一等。”
侍者们未曾在大殿上见过她,但也从广播里听闻夜逆多了个新物种,被狐女这么提点,倒是想起来了。
“她就是新物种?”
陶米把掌心翻给他看,她友善地笑笑,和他们打招呼:“我叫陶米。”
狼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双脚走路、毛发纤幼、胸脯扁平、掌心发黑,特征全中。
狼侍者命令:“的确是新物种,撤下。”然后回头道歉:“误会了对不起。”
陶米在囧囧有神跟沾沾自喜里徘徊,果然出来混是要有名份的,起码他们知道她的身份后便撤下了弓箭,换了以前,必定是食物跟刺客。
不过后来她才发现和户口无关。
她听见狼人们低声搬弄是非:“她是主人新饲养的宠物哎。”
“哇啊──”
“宠物!宠物!”
陶米无语,她是宠物,他们这些连尾巴也没退去的小家伙是什么?
又有小动物掩嘴说:“我们不能得罪她,她掌心发黑,代表身上有毒!”
“哇啊──好可怕!好可怕!”
她都没觉得兽族可怕,为啥总被他们觉得可怕。
陶米觉得还是爬下床比较安全,狼族侍者退去后,陶米回到自己刻着“米”字的野洞,这里虽然简陋,不,是非常的简陋,但起码住得心安理得。
卓司的寝宫以后梦游也要紧记不能去。
她找了把最干净的嫩草让垫着,招呼狐女坐,狐女打量野洞,和她所想像的有一点出入──什么都没有。
“对了,昨天给你打听了。”狐女边说边把一块布掏出来给她,陶米接过,写满奇怪的符号,看不懂。
“几份工作。”
她在宫中多年,脉络颇多,扬言要找工作,一呼百应,半天时间便给她找来无数优差,陶米盯着画了食物的图图,兴高采烈地说:“这份!这份!当厨子不错。”她厨艺不错,重要的是厨房工作不会被饿着。
狐女说:“这份不是厨子,是育婴院,喂饲被遗弃的宝宝。”
“……”
她没有他们要的食物,不能胜任,弃掉。
陶米指着另一个小图,一枝尖尖的小矛,“当兵的?”
狐女这次点头了,“镇守丧尸地牢,那边很缺士兵,报酬也比较高。”
好不容易她才摆脱被捕捉的战斗日子,怎能转头跑去跟丧尸对决,陶米摇摇头,想想就觉得很可怕,唯有最后那一份了。
“宫中的北院来了位贵宾,需要用侍女。”
这个倒是可以,她不怕吃苦,当谁的侍女也没问题。
“可是听说那位贵宾不好服侍。”狐女补说。
脾气大也没办法哪,她太需要物资了,在夜逆,她的资产也就这么一个乱爆出来的野洞和一堆干草,没有了。
连最基本吃的也没有。
狐女和她分析:“不过在那以前,还是要先问王的意见,你是他带进城的。”
可是她的监护人冷冰冰的,很难说话的样子。
对了,大半天没看见卓司出现,刚才她被围堵也不见他,陶米问:“他在哪?”
“他去了西山。”
陶米翻开掌心,黑色素又扩大了几分,她有点担心。
这次进城最首要的事是把病治好,由狐女带路下她们乘船来到西山,狐女将手上提着的灯给了陶米,指明道路方向,反正进西山仅有一条路,环境又很太平,她先回去了。陶米看她忙,笑着挥挥手说再见,自个提着灯往前行,四周的确只有一条向前走的路,迷路是不可能啦,只是……很荒凉。
走了十来分钟才看见远方有一点光,她提气快步过去,发现是一座小宫殿,或许太过偏僻,连守卫也没有,仅几个侍女留住西山,陶米问她们卓司在哪?她们指向藏书楼,陶米于是依方向走,放眼可见一个宽大得足够跑八百米的藏书楼,它建在瀑布中央,四周被重重水帘包围,到处都是一卷一卷堆积如山的书册,远方放着一张宽大的石造桌,还有一张贵妃,卓司正在那闭目养神。
陶米看他睡着了也不好意思打扰,捡起一些乱放的书籍来看──是看不懂的。
一种有别于狐女简陋的象形文字,很有条理,陶米认真辨认了片刻,虽然看不懂,却发现认识,是现世里某国的文字,哪一国?叫不出来,弯弯曲曲,像虫子一样,她有点后悔没有跑去念翻译,也没注意外国的文字语言。
卓司按着手边的一卷医书,夜逆藏书楼里有着无数珍贵的书册,天文占星测风雨,建筑兵法医治疾病,甚至……夜逆的秘密。
全都是古文明时期留下来的智慧,甚至连兽族进化过度,丧尸毒治疗方式也有,唯独被吸血鬼感染所生起的疾病,就没有被记载了。
也是的,这种月圆之夜出现犹如吸血鬼一般的欲望,以鲜血平息体内的疯狂,否则则要承受万箭穿心之苦的疾病,或许是前无古人。
看陶米坐下来把书抱在膝上看得入迷,他咳了一声。
陶米如同犯了错被抓到的小孩,啷当一声,手上的卷册吓得掉到地上,她抬头看望,才发现是醒来的卓司,长发垂下,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犹带着几分慵懒。
她连忙过去替他凌乱的书桌收拾收拾,她没有钱,就连衣服和武器也没有,当下给他做做小书僮当做抵销治医的医药费。
她把笔放回架上,书册收好,顺便拿放在书桌旁的干净抹布抹一下灰尘,那块抹布握在手里质感柔软,料子比她穿着的衣服还要好。
陶米好舍不得,恨不得拿它来做衣服。
功夫做完,她默默站了在一旁,卓司看了眼她,轻抚着被她踢到的手腕,这家伙的睡姿比小豹睡着更乱来,现在倒是一副乖巧模样。
他唤侍女准备早餐,今天的早餐他在藏书楼吃,不一会侍女便送来了食物,陶米真的饿了很久很久,人都快因为肚子饿而晕到,当下嗅到香气肚子很丢脸地咕噜咕噜直叫,然而人家没请她……怎么好意思要。
卓司只吃了一份饼,今天的食欲很一般,剩下的不要了,正要倒掉,饿疯了的陶米叫住:“等等!”真是夜逆酒肉臭,旁有饿死骨。她笑得有点谄媚:“给我呗,给我呗。”
他点头,抬一抬手示意尽量享用。
陶米不管什么仪态了,坐下爪子一伸挑了一个最大的大饼,张口用力咬下去,香热甜软,滋味极了,这里的侍者比起长生行宫里的厨艺更高,她吃了五大个,卓司命侍女送来一杯果汁,深红色晶莹剔透,估计是野葡萄汁,她捧起来骨碌骨碌喝下去,这才透一口气,软在椅子里打嗝,饱了。
卓司站起来,他将手里的卷册丢给她,陶米接着,勤快地跟在他后头走,他在书架之间走走停停,翻乱了的东西陶米替他收拾回,终于,卓司煞住步伐,转身回看。
呃……
她不是想黏着他的,她不好意思地把手伸出来张开,非常的难看,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水来,她想治病。
“怎么治呀,卓司?”陶米忧愁地问。
她的声音轻软,两人相隔得很近,他几乎能感受得到她身上带着的气息,那突如其来的叫唤揪住了他某根神经,心底的冷漠变得柔软,卓司凝眸看着她,陶米却被他温柔的目光冻住了,她吓得一动不动地……
很凶!!
脸色冷硬,像是一不耐烦就会举掌毙了她,陶米不敢说话了,卓司比猛兽更叫人有压力啊。卓司自然不知道自己一张俊美的脸孔可以如此吓人。
陶米的手被他拉过去,卓司垂眸仔细查看,然后放开,几天后便是月圆,那时候她的病必定会更严重,看来也许只有那个方法,才能把她救活。
陶米看他皱起眉峰,知道治好的机会渺茫,她不想他为难,反安慰地说:“要是真的没法治,没什么的,不要紧。”
“也不是没法治。”
陶米像是看到曙光:“要用什么药?”
“不是药。”卓司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脸认真地对她说:“你的毒全都聚在手上,只要把它砍下来,便会不药而愈。”
陶米颤抖地接过,盯着匕首出神。
本来要跟狐女去看新工作,后来陶米也提不起劲,她回到自己的窝窝,呆滞地盯着卓司送给她的一把匕首,一坐便是半天。
直到晚月,月亮橙黄色的光芒照进了野洞。
陶米仍然没有意思要离开,她抱着膝躺在草堆里。
卓司有几晚看不见她,命身旁的侍者去把她带上来。
侍者领命,一会后他们带来魂魄般的陶米,卓司督了她一眼,让侍者叫她坐下来进食。陶米默默坐下,这一顿她吃不滋味,平常一口气可以吞掉五六个大饼,这一顿她只能吃半个,用膳完毕她又想在自己的山洞里宅着,却被侍女带到卓司的寝宫,她稍微有点反应了:“怎么了?”
“主人给你准备了几套替换的衣物。”
侍女去把衣服拿来。
明珠的光线下照得几套衣物色泽柔和可爱,和她之前穿的衣服有着云泥之别,陶米换过一条连身的鹅黄色的裙子,衣料非常舒服,裙子面有一层短绒毛,摸上去软绵绵的,夜逆天气冷,它有保暖的作用。
重点是──非常合身。
为什么那么合身?没有大一分,也没小一分,比拿着尺子量的更精准。
食物,衣物,这两种严重匮乏的必需品对她来说太过重要,她甚至打算去工作换取此两项东西,现在卓司却轻易地把它们也给了她,陶米微微打颤,是可怜她要断腕了吗。
还是……她被包养了?
果然夜逆的王宫里渐渐流传起她的是非。
夜逆王对她这个二百零一等超卑微生物,有着远胜于第一等狼族的厚待,他平常进出时总会把她带在身旁,甚至一起用膳,这是夜逆大臣也没有过的待遇,他包了她的衣食住行,已经证明了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夜逆的子民议论纷纷。
有好奇的小动物更来她的野洞口悠转,深深感慨王对她实在太好了,陶米呆坐在干草上,反看着观光团往她低调平凡的家探头探脑。
不过也有大臣杞人忧天,天要亡夜逆了,二百零一等生物要翻身了。
呃,陶米觉得她只是收了几套衣物和不被饿死而已。
并没有能力造反。
于是陶米在流言蜚语中来到卓司住的宫殿找他。
“他们都说,你在养我……”陶米纠结。
卓司从书案里抬起头,他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半会才问:“你说呢?”
“是的。”
卓司问:“他们的看法很重要?”
陶米点点头,重要的,毕竟她现在在夜逆嘛,而且是新种族,再卑微也是比教容易招惹注意。
所以,陶米鼓起勇气厚颜无耻:“请您继续包养下去吧。”
“……”
至少在她找到工作,挣到食物和衣服为止。
月圆前一天,所到之处尽是喜庆和热闹,毕竟能进化的小动物换得一晚人身,他们几乎把这当做节日或嘉年华看待。唯独卓司表情冷冷淡淡,他明显对月圆不感兴趣,很早便处理完事务回到寝宫休息,身边还带着几只幼崽,陶米有点被囧到。
这位大Boss下班以后就在当奶爸。
她没心情注意,手里依然握着卓司给她的匕首,几天都心神恍惚。
卓司跟小动物说话时她坐了在他旁边,不时举起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它邪魅一笑。
“哇啊──好可怕!”
不知是那只小家伙又在叫。
陶米换了个位置,坐远一点。
她盯着匕首和发黑的掌心,抉择有时候真的让人很头痛,想要命便没了手,留着手,那些毒看样子还会继续扩大,早晚完蛋。
如果医生在,他会给她什么建议?
他希望她活下去吧?不管生活如何地艰难。
陶米似乎有所决定,她坐在石块上,眼睛里闪着光,有小动物看到,蹦进卓司怀里嚷嚷:“二百零一等生物会砍吗?会吗?”
卓司笃定:“不会,那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一个女孩怎可能──”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转过去,只见月色之下寒光一闪,打下去的话被他卡在喉咙了,陶米咬牙起了狠劲,尖锐的匕首一挥,眼见就要对准手腕断下,卓司执了一颗石子在千钧一发间打落匕首。
清脆一声响,这次尖叫的是陶米。
回魂后她才意识到那一秒发生什么事,掉到地上的是匕首,不是她的手。
背后一双手缓缓地拥着她,将她的惊慌镇定下来。
还以为忍耐一下便可以了,事实并非如此,赴死可以很泰然,但砍断手太血腥了,陶米把头埋进了卓司怀里哭。
却惹得他发出了闷笑声,她感觉到他微微震动,抬眼看见那双熟悉的眸子里蕴藏一丝浅笑,半晌,他说:“不用断腕。”
声音,那么的肯定。
陶米问:“真的不用?”
他答应,“你的手能留着。”
他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当中,拉着她穿过小动物们,两人走到当空之下,侍者摆弄着食物和酒水,大家聚在篝火边,一片热闹的景象,明晚便是月圆,天朗气清,估计那时候对夜逆生物的影响将会达到顶峰,他抬眼看望,侍女给他送来了果实。
卓司把几颗果实放在陶米手中,“吃了可以定惊。”
那是一般的果实吧。
陶米看大家剥去外壳挖白色的果肉,她依样地用力剥开,将果肉放进嘴里,清甜无比,吃完果然连心情也好了很多。
月圆当天,还没睡醒就感觉到浑身不对劲,陶米思索现在是早月还是晚月?月圆在她睡着时过了吗?喉咙干涸,山洞里没任何人,就连经常来探望她的狐女也被卓司下令不许出现,那么附近还有谁?
应该只有她一个人了。
陶米在草堆翻了个身,好不容易扶着石头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去。
仰头看,一轮银盘大的明月。
身体好像正在被虫子咬噬着,难受得想用力抓痒,指甲在她手背划出几道印痕,她扒下包扎着的布条,卓司为了令到她不再迷恋血液的气味,一直不许她解下来,现今伤口已经没有再沁血,只留下一道道疤痕,陶米将疤痕放在鼻子嗅嗅,连日来上药换药,染了草药的气味,并不诱人。
她不旦没因此而高兴,饥饿的感觉强烈得暴躁,她在寻找食物,裙子兜里掏出昨天吃过的果实,记得味道很不错,于是她剥开果肉咬了一口,昨晚明明清甜多汁,如今变得又酸又苦涩,难以入口,陶米把果实扔进湖里,剩下那些也叮叮咚咚扔了,她站起来盯着地面不停地、焦躁地踱步……
咳嗽的声音重重响起,他依靠床边喘着气,胸腔烫热,像是有道烈火熊熊燃烧,卓司闭上眼以自己的能力去抑压着它,一个窈窕的身影走近,她退去动物特征,五官趋向人形,是他的狼族侍女,月圆已经到了,夜逆百姓最精彩的晚上,卓司挥一挥手,让她下去玩乐。
侍女犹豫地想留下来,然而卓司摇头说:“你去玩吧。”她只好放下一杯水离去,卓司往窗外看,每个月圆的晚上,也像是绵绵无尽的长。
他抚摸着自己胸口。
“……心脏被摘去了一角。”
仍然记得他曾说过的话。
卓司知道少了点东西,他甚至知道,被注入了别的东西。
但他无法在自己胸口摸索到,它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份,不能赶走。
“以后,你将是最强的武器。”
夜逆里,最强的武器。
陶米走进湖中,冰凉的水淹上她的小腿、膝盖,她难受地想将自己潜进去,淹到腰间的时候,她突然停住前进的步伐,原本泛着蓝光的湖面似乎映现了什么,她一时看呆了,这光芒不像阴凉的溶月,倒像是太阳。
夜逆没有太阳,他是被困在长生石牢时曾经见过的人,当时她心脏疼痛得麻木,四肢被冻得没法动弹,这道光靠近温暖着她,那次以后,她再也没遇上过他。
陶米回头,睁大了双眼。
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她抱着他的臂膀,张口咬住,直到减轻了身上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