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月圆 ...
-
天空一直都是月亮,很难计算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久,陶米隐约觉得夜逆外走了半天,后来又昏睡了半天,肚子咕噜咕噜直叫,长时间没吃过东西,眼看生路就在前方,却怎么也没气力爬上去,不知第几度掉下来,陶米蔫了,抬头盯着窗子。
恨没有气力把墙打破。
难道只能做狼人Boss的食物?
她对着窗子想得出神,后来有人走到身后也没察觉到,漫不经心地回头,才发现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注视着她,陶米吓了大跳,肚子饿、腿软之下她没仪态地跌坐地上,一般来说她不常用如此夸张的动作来表现惊讶,实在是这种满是非人类的异世能够看到人类太令她意外了,甚至怀疑这是场幻觉。
寝室里点燃了很多烛火,明明晃晃,他背着光,俊秀的容貌被光影晕染,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是个年轻的男人。
对视了几秒,陶米生涩地开口:“你、你也是被抓来的食物?”食物?他没来得及反应,袖子被陶米抓着了,她居然异想天开:“来,我们一起走!”
他似乎有点疑惑:“我也要逃走?”
“当然,不走就要成为他们的食物了。”
逃生的路就在窗口,陶米苦恼地拉扯粗桌布揉成的绳子,她已经爬过很多次,总是爬不上,回头问他,“怎么办?窗那么高。”
男人将那根粗劣的绳子把在手上,下一秒陶米看到他稍微用力一拉,轻巧地跃了上去,她愕然地眨了眨眼睛,这身手未免太好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悲哀,再好的身手碰上非人类也只能沦为食物。
苍白的手伸向楞怔的她,陶米抓住绳子往上爬,然后握着他伸来的手,成功离开被囚的寝室。
男人没有急着放开她的手,握了一会,直到陶米站稳了他才放开,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透着一股冰冷,似乎没有温度,一时间让她想起雨中曾遇过的蒙面人……
地上铺满未曾溶化的雪,陶米光着脚踩在雪上,冻得有点麻木,为免肌肉血管坏死,她不住地蹦啊蹦的跳,保持气血畅通。
附近的小河流动变得湍急,原来轻飘飘的雪花在不知不觉中掉得凶狠,男人抬头望着夜空,月色洒落他的俊颜,加深了五官轮廓,非常的好看,可是银亮的光影也显得他的皮肤过于苍白,像个病人。半晌后,他说:“晚月了。”语气淡淡的,似是自言自语,没有对谁说。
一旁的陶米问:“晚月?”
“夜逆半天早月,半天晚月。”
简约地说完他便打住话题。
这里果然没有太阳,以早月和晚月区分一天。
如此熟悉地理环境,看来比她早到夜逆,是食物界的前辈。
陶米想起刚才他敏捷的身手,禁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要是放在人间,他保护自己真是绰绰有余,可惜遇上的根本就不是人。
“我们应该去哪?”她迷惘地问。
行宫以外到处点燃着一个个小火台,既用来照明也调高四周的温度,放眼看有如从前曾看过的莲花灯,大片大片的在湖中飘浮,璀璨耀眼,陶米无心欣赏,十来头狼人在他们不远处经过,步伐整齐,队伍非常有纪律,他们手执长矛,尖端闪着一点阴森的白光,被它刺一下也就不用活命了。
陶米不敢透气,拉他往墻后闪躲。
她刚洗澡完,狼人们为讨他们Boss的欢心,在她身上扑上奇异花香,恰好遮盖住了她的天然气味,经过时,只有其中一只狼族停下,狼头狼脑地向东南西北嗅了嗅,陶米的心登时一遍冰冷,进入夜逆前她便见识过他们特别灵敏的嗅觉,也导致她最后被捕捉。
果然,嗅了会后他拉住同伴问:“什么气味?”
另一位很认真地也嗅了下,并且朝他们藏身的位置走近,十米、五米、三米……陶米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不自禁地抓紧胸口。
完了,还是逃不掉。
她甚至悲催地发现自己拉长了的影子踩在他们脚下,静默中陶米回头看向另一位食物先生,他的态度和她成了强烈对比,在她脸色惨白之时,他却非常的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卷好袖子,眉眼里完全找不着一丝丝慌乱恐惧,陶米突然就觉得有点丢脸,大家同样面对被吃掉的命运,他多淡定啊,作为一个准备了死亡、或者多活一阵子还是要死亡的人,到底有什么可怕?
这么一想,陶米稍微定了定神。
回头看,两头狼停在他们几米外,没有再接近,陶米听见他回应:“鼻塞,没嗅着。”陶米深深被囧到了,两狼消退疑心,不过他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神神秘秘的左看右顾,陶米也诧异地转动眼珠子打量四周,很安静,没其他人了。不过她的疑问很快便得到答案,嚓啦一声,两头狼对着一棵树低头、掏、哗啦啦、动动动……
咳,狼有三急。
解决后他们用鞋子挑旁边的泥土盖着,简约地清理干净,这才大摇大摆离开,陶米无力地扶着墻垠,窘逼地望向男人,他不赞同地皱皱眉头,毕竟他们是狼族,估计也没人类那套礼教,陶米表示理解,她苦笑:“……呃,很正常。”
男人说:“他们是巡逻的侍卫,这个时分正好交班。”
陶米双眼发亮,“你知道?”一定是曾经逃走过了,机不可失,现在不逃还待何时,她下意识地跳动着渐渐僵冷的身躯,问道:“你知道往哪个方向能走出行宫吗?”
他看了她一眼,向前一指;“前行千米便是宫门。”
陶米有点失望:“可是有守卫啊。”
“都换班喝酒了。”
陶米乐坏了,她并没有多想就要起行,肩膀却被他搭着,男人淡然的脸首次现起一抹浅笑:“骑马走。”
“啊?哦。”
他熟稔地地转身,一会后拉来一匹骏马,毛色亮泽,目光炯炯,表示亲昵地垂首磨擦男人掌心,居然很乖巧,陶米也伸手摸摸它的毛发,马脸却鄙视地撇开,可恶……陶米瞪它。男人轻巧地跨上马背,拉了她一把将她置在跟前,陶米怔忡,感受到他环绕过来的身躯,人靠得太近,吐出的气息轻拂着她的耳鬓,陶米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她收拾心情,也抓着缰绳,心里却有点纠结,盗马从正门离开,这样的逃亡会不会太高调、太张扬了?
还没来得及衡量,马蹄一扬,周遭的景物飞快地往后倒退,马背比她所想像要平稳,两人一骑引来了喝得半醉的狼族守卫,其中一个反应敏捷,他执起箭挽弓引弦,“嗖”的一箭在陶米肩膀擦过,她低呼了一声,幸好没中。醉狼又要发第二箭,马儿撒开腿,他们已经穿过荒凉,不消一刻将那座行宫抛得再也看不见。
男人将马拴在一根木上,真的成功离开了!陶米禁不住欢呼,笑得露出一双虎牙,有如考试过后紧张的情绪骤然放松,心情大好……那种满溢的快乐让她有一刻误以为真的会生存很久很久。
其实只不过暂时不用成为狼族Boss的食物而已。
她笑笑地舒展筋骨,无所谓了,有一刻快乐也是好的。
下马后赤足再度触碰冰冷的土地,陶米一个激灵,脚底曾受过伤,伤口破了又再愈合,反反覆覆,她很想休息可是没条件,甚至不得不在雪上跳动,好让发红的双腿不会那么快被冻坏死。可是她不知道,每一下动作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无意地撩动他的神经。
陶米仰头看,夜色深凝,有如一匹黑丝绢,将那轮月亮衬托得越发圆大,气温比之前降低了点,大概是到晚月了吧……她苦笑地摇摇头,目光随意瞧向男人,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她不由得怔了怔,他不像她兴高采烈,而是紧抿着唇,面有愠色,全无之前的温柔,眼眸里有一股陶米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正暗暗酝酿。
过了半会,他忍不住说:“不要再动!”
语气近乎低喝,说完他便撇过视线故意不和她有眼神接触,好像她做错了什么得罪他,陶米蹦跳的腿停滞了一下,她受了伤,肚子又饿,其实也不想动,然而气血一旦不畅通身子便要被冻伤了。
在他们僵化之时,“咕噜……咕噜……”
几声低鸣很不给面子的响起,肚子饿真会出卖人。
男人也听见,疑惑地寻找声音来源。
陶米尴尬地抬一抬手:“这边……是我。”
仿佛意识到刚才的无理,他督了眼她的脚,语气放缓了很多:“我和你进市集买一双鞋子。”
陶米点点头。
夜逆果然有市集,陶米大开眼界,这里的市集在一片似是草原的地方,景象比她想像的还要繁华热闹,他们以干草和木枝搭出一个个摆放货物的小棚,有无数不同种族的进化人经过,有些长得比较高大,狼族、豹族、牛族、有些身高比较娇小,羊族、兔族、犬族,更有很多她认不出的种族,草棚下站着兽族老板叫卖,陶米看了一下,他们没有货币,其中一头狼人向老板以几十根箭换了一把磨得尖利的刀。
陶米低头扫一下自己的打扮,她和路过的兽族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陶米犹豫地小声问:“我们这样可以吗?”
“这里是夜逆未开化的小村落,住的是一般平民,他们不会在意你是谁、什么种族。”男人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能不能吃也没关系。”
“……”
她当然是不能吃的。
原来并非不排斥和伤害,只是这里民风纯朴,根本不懂得他们的不同。
道路相隔不远就有几根棍子插在地上,像是晾衣服般挂着一串串被火照得发光的小圆球,五光十色闪烁闪烁,陶米起初以为是小灯泡,后来看清楚才发现它们和灯泡有着很大的分别,“叮咚”一声掉落,在地上滚动,陶米捡了起来,边走边仔细瞅了瞅,小小的一颗,质地晶莹,有暗光流淌,非常的坚硬美丽,竟然是宝石!
没经琢磨的天然宝石!
陶米囧了,夜逆都反过来的吗,珍贵的宝石当石头随处乱挂,摊子里卖的却是粗糙的小手工艺品,陶米左右瞧了瞧,放进衣服兜里,带回去转卖起码能吃十年!脚踩到硬硬的东西,她捡起一看,半个巴掌大的蓝宝石,这颗……可以安享晚年了。
她一心脏病人哪受得了陡然发财的刺激,头有点晕,陶米尽量深呼吸,镇定。
前方还有一颗红宝石被她发现了,正想去捡,刚俯身,背后忽然雪花飞扬,一群黝黑的小狼奔跑过,陶米管不了红宝石,她受惊地躲到一旁,走路一时没注意着力,不小心踩到痛处,伤口崩裂,红色的鲜血染到雪地上。
脚再痛也比不上跟前的情景震撼,陶米睁大眼看着前方,天空忽尔明暗,乌云散开,那群小狼抖动着身上的毛发,全都站了起来,幻化成一群直立行走的小狼人,模样欢天喜地。
陶米目瞪口呆,原来夜逆的狼人都是这样来的啊?她抬头望着月亮,隐隐觉得这一切和它有点关系,它在影响整个空间运作。
终于月圆了,这个时分也是晚月。
月球最接近夜逆的一刻,它的引力唤醒可进化兽族身体里潜伏着的异变基因,成年者明显的异族特征淡化,五官向人类靠拢,幼小的野兽们蜕化成带着动物特征的半人类。
放眼看去,小豹人、小狐人、小犬人……
平静的街道一下子热闹起来,市集像是举行嘉年华,响起了对月圆的呼喊,他们的号叫声各有不同,有些还比较刺耳,陶米本能一样往后退,直到撞上一结实的胸膛,她才回头看,是他。
他也远看着这一幕。
这个男人是人,百兽世界里唯一的人类,出于一种同类的信任感,陶米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他却对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异常排斥,敏感地拂开她的手,一时间力度控制得不好,他错误地把她甩出了几步以外。
陶米瞬即跌坐雪上。
男人稍为冷静才意识到,他扶一扶疼痛的脑袋走近,陶米以为他又要再来,举手挡着,他却只是俯身抱起她,将她放到高高的大石头上。
两人缄默了一会,陶米先开口:“……没事的。”
这里是夜逆,一个野兽的国度,气候恶劣,就连太阳也没有,再处之泰然的人也有抵受不住的时候,她能理解的。
她发现他手里有一双鞋子,做工很粗糙,但在这种地方能有鞋子穿实在太难得了,陶米双眼一亮问:“给我吗?”
他“嗯”了一声,替她穿到脚上,多番折腾,陶米那双脚伤的伤破的破,没一块完好,方才被小狼人一撞,伤口渗出了血,不经意地沾染到他的指尖,男人脸色一变,为她系鞋带的手生硬地僵住。
陶米尴尬笑笑:“我自己可以。”
他却没有放开手,双眼发直地盯着自己指尖的血,似是着了魔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陶米莫名地侧头看他。
远方传来一声声嘶吼,聚集的种族越来越多,他们人丁单薄,陶米起了不安的感觉,想要和他离开,然而对方却定住了。
“……你还好吗?”
刚才被他推了一下,陶米这次有了戒备,只是以指尖试探地点了点他。
白晢的指尖划破了一道小伤口,血还未干,点到他手背上更催化了他绷紧的神经,一阵冷风吹来,树影晃动,月色洒落他脸上映出让人吃惊的苍白,陶米来不及说话,下一秒他陡然转身,丢下了她落荒而逃。
流落到夜逆,好不容易遇上在异乡被捕的同类,谁知道对方看她的眼神就像见鬼一样,最后更撇下她自己走了,唔……这世上还有比这事更悲催的么?
陶米盯着男人远走的瘦削身影,她一时没动,天气太冷,很久没吃东西,连追上去的力气也没有,她环抱着臂膀,感受渐渐麻木的身躯,虽然她雄心壮志要逃走,逃出这个奇怪的地方,可是东南西北该往哪个方向走也茫无头绪。
而且……
陶米抬头看天,她的世界半天太阳、半天月亮,哪是这样半天早月、半天晚月,整天也只有月。
夜逆和她的世界真是同一个空间?
假如位于不同空间,更别指望回去了。
坐了一刻钟,肚子越来越饿,孤单的感觉强烈而深刻,陶米很想念珍珍宁宁安安,还有医生。
她是孤儿,从小跟着医生长大,小时候一度迷惑过,为什么父母不要她?后来长大慢慢明白过来,被遗弃的不二原因必然是她的病,大概只有医生才不介意一个长年抱病的人吧,他把她捡了回去,平常对她虽然冷口冷面,不假辞色,可陶米心里还是认定了这个唯一的亲人。
遗憾的是今天她要挂了却没法给他托个瓜菜的消息。
陶米的脚在石上晃,她瞧瞧地面,怎么大石那么高。
食物先生将她抱了上去,却没把她扶下来就走了,陶米小心翼翼伸腿,试探了几次,一咬牙豁出去地跃下,她以为脚底必然会传来剧痛,幸好没有,她踩在软绵绵的皮毛上,鞋看起来虽然很简陋,却非常舒服,陶米盯着自己的鞋子──是他为她买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振奋的嘶吼,红红火光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月圆而进化的夜逆子民哈皮完了似乎有什么大举动,他们举着火把联群结队朝某个方向前行,群众越走越远,荒芜了小市集,落下的陶米越感寒冷,她思考着要在这里被冻死,还是跟随他们迁徙。
那个男人曾说过这里是夜逆的小村落,民风纯朴,连她是什么物种也不懂,况且看起来他们也挺富庶的,不像没食物饿得要把她宰来吃,与其默默死掉,不如去凑热闹。
下一秒陶米跟着他们跑了过去。
他皱了皱眉头,思考留下她一个人是否太过残忍,毕竟这里是夜逆,一个没有人类的地方,于是他只离开了一会便掉头折返,原地里找不到陶米,他在附近走了一圈,月圆夜到处散发着光火,过了片刻后,他终于把人找到,陶米正跟随群众前行。
他按着脑袋,有点头痛,她是要去被卖么?
今晚夜逆生物体内潜伏着的基因将活跃到最顶峰的时刻,未成年小动物蜕去毛发换得一瞬人类身体,成年者更是充满了挥霍不尽的精力随时失控,这样的晚上纵然是他也感到头痛欲裂,难以忍受,何况是他们。
吃饱喝醉,当中精力充沛的想的自然是男女之事。
她这个新鲜种族不适合混在其中。
苍白的指关节捏紧,他也跟上了群众队伍。
陶米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太饿生起了幻觉,她嗅到很香的气味,非常的诱人,有点像烤鸡,还撒了香草,还有一阵米香,估计是饼,几种不同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肚子饿的感觉越发强烈,生理需求叫她加快原本走不动的步伐。
群众聚集在宽大的广场,很有默契地四方退开,中间空出一个位置,天空下着薄雪,强壮的人将一捆一捆柴枝放下,他们添柴生火提高寒夜的温度,也有的在整理食物,几十个大木桶盛载着烤得芳香的肉块和烙饼,叠得有如山高,还有斟满酒水的大石缸──
陶米眼睛都要放光了,不是幻觉,真的有食物!
可是怎样才能分一杯羹?肚子真的很饿,她悄悄混进一群姑娘当中,她们的体形明显没男性那么粗犷,经过月圆的进化,五官变得更细致,比起半人时更难看出属于什么种族,陶米默默研究了一会,才发现黑色头发,带有小爆牙的估计是狼族,金色头发,皮肤上有小雀斑的是豹族,至于雪白头发,腰后有缩得很小的尾巴应该是狐族……
陶米瞧瞧她们,再低头扫扫自己,没小爆牙,没斑点,腰后也没尾巴,似乎无论装哪一种族都不像,正纠结着,她们疑惑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陶米被囧到,心虚地耷着脑袋躲过她们的视线。
她……不过想混口饭吃而已。
手脚麻利的草草架了个大木台,一个看起来能说话的狼人跳了上去主持,换来群众欢呼。陶米趁他们很高兴之际,把握机会往食物堆挤去,跟随她的人也抬脚走了几步,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他不想和陶米靠得太近。
正如捕捉她的狼人所言,她是最好的食物。
即使身上被扑上浓郁花香,但是只要她稍微活动,他便无可避免地感受得到她身上的热流。
有如一道甘霖朝他干涸的神经招手,长年累月压抑着的渴求就在跟前,他努力保持可能瞬间瓦解的理智,不使它走火入魔忠于欲望。
他咳嗽着,只盼月圆快一点过去。
陶米成功站在距离烙饼几米的位置,台上传来热烈欢呼,主持狼指挥不同的种族进行交易,陶米耐着肚子饿观望了一会,然后,她被震撼到了──
竟然是贩卖小动物!
先被推出来拍卖的是位豹族姑娘,她相比其他姑娘长得特别细小,估计刚成年没多久,喊价了几遍,后来被狼人用十把弓、几十张兽皮换走了。
……怎么那么低价啊?
再来的是含羞答答,眼波勾人的姑娘,陶米拥有跟他们不同的审美观,她觉着这个比豹族姑娘好看,她是之前残留着尾巴的狐族姑娘。
出来竞标的也是狼人,其中一头粗犷的狼人凑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尾巴。
我的天呐──
后来狐族姑娘被三十根箭,十双鞋子换走了,不知为什么,这位美女竟然没之前的价高,但她的情况却没豹族姑娘委屈,这对是情投意合下台。
有如流水轮转,火光一照,这次被推上台的姑娘特别的高大,陶米诧异地眯眼看清楚,由不得抽了一口气,她扭过头……这只是公的。
比他更精壮的色狼跃上台,基情四射擦肩磨腿,三十秒内用几十把弓、几十把箭拍板卖下。
……真是照顾到不同的需要啊。
接下去又卖了几个,仍然是狼族竞投,其他种族只有把姑娘献出来的份儿,陶米看望了一会,对于此空间生存守则一窍不通的她隐隐看出了点眉目。
这样的交易不止罔顾姑娘的权利,也无视了其他种族的尊严,夜逆虽然存在着众多非人类生物,表面和平共处,但是本质还是以狼族最为尊贵,说起来捕捉她,要她当食物的也是狼人。
后来犬族送上去的姑娘却非他们一族,看似是猫科,平排站在台上,眼里充满惊慌和对陌生世界的恐惧,一时间没狼人敢竞投,台上议论纷纷,主持交易的心里有数,犹豫该不该接下这笔生意。
全都是在小部落里非法捕捉。
今晚这一幕被他纳入眼底,边陲管治不及的村落仍然没法杜绝这种事情,他瞄了一眼向烙饼又再移近的陶米。
台上讨论了一盏茶功夫,主持人接下来了。
“是犬族的姑娘。”他说。
指鹿为马被他们换成了指猫为狗,大家都知道她们来历不明,喊道:“不公平,异族贩卖违背守则!这样的交易不应该存在!”
陶米擦汗,同族贩卖更不应该存在。
不过对于动物界来说,或许这才是他们的道德。
她趁群众磨拳擦掌开始要掐起来时,静悄悄挤近烙饼,她藏身在大木桶背后,探头瞧了几眼,安全,又再小心地探头瞧了几眼。
这辈子第一次偷东西,又内疚又紧张,心脏跳动得很快,她怀疑可能会因为一个烙饼病发。
台上因为不公平交易要开打了,守着食物的种族手执武器戒备,陶米趁他们分神,快速伸手拿了一个,她还不是很懂得换算夜逆的时间,从早到晚都是月亮,她没有腕表,两天三天还是四天没吃过东西了,陶米头昏眼花,浑身没一点力劲,到手的饼热呼呼的非常香甜,她低头便咬,吃得风卷残云又快又急,满月般大的饼一眨眼便被她咽下。
群众管着起哄,偷饼的事只有他看到。
他淡淡地注视着陶米不是很优雅的吃相,原来是肚子饿。
陶米拍拍手心的饼屑,不经意地看见穿在脚上的鞋子,骤然想起了他……她有东西吃了,他是不是正在挨饿?
趁混乱她再度大着胆子从木桶背后探头,左瞧瞧、右瞧瞧,伸手拿了一个比较厚大的。
非常成功。
就在这个时候,震天的吼声霍地响起,那么的突如其来,陶米本来就心里有鬼,这下被吓了大跳,身子挪出一点,她被守着食物的狐人发现了,狐人一把揪住了陶米的后领,轻易将她拎了出来。
陶米和他的气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她放弃无谓的挣扎,被他像抓小鸡般提到台前,偷东西被抓个正着,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陶米悲哀地盯着手里的大饼,鼻子嗅到香喷喷的烤肉味道。
在夜逆里,她也是食物。
狐人将她押到老大跟前,陶米汗颜:“……对不起,我拿了两个,这个还给你们。”她鞠躬道歉,双手递回给他,狐人老大没立刻开腔,他刚跟不守规则的犬族吵架,怒气未消不住地跺脚,正停下来歇歇,便见手下将陶米押来。
这是什么种族?
他双眼发亮地打量陶米,鼻孔里呼呼地喷着气。陶米看他没接过,悄悄地抬头望,他那双眼睛闪着光,眼神里尽是坏主意,她禁不住一栗。
他的爪子向她一勾,将她推到主持跟前。
既然他们乱抓异族提升今天的交易。
他同样可以。
主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了,这边他也扬手:“狐族的姑娘,价高者得,价高者得。”准备买姑娘的狼人全都打量着陶米平凡的身材。
陶米徒劳地解释:“那个,我只是路过。”
可是没小动物理她。
情势转变得太快,她接受无能。
今天她悲摧地因为两个饼被挂出来卖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杯具的事吗?有吗?
主持高声喊:“有没有出价的?”
陶米听见旁边的狼人交头接耳──
“没发育的小狐人,看着就没劲。”狼人叔叔扭头,宝贝着他的弓箭。
狼人哥哥疑惑:“怎么头发不是白色?有狐毒?”
也有狼人弟弟很好奇:“她的尾巴藏在裤子里吗?”
好吧,这世上更杯具的是挂出来卖,却被狼群鄙视。
虽然说小村落的子民的见识比较低一点,但应该分得出她跟狐族长得并不相似嘛!陶米再提声说:“我没有狐族的特征,你们看……”她伸爪子,拉头发。
她没有的,真的没有!
“……”
根本就没人理会。
陶米绝望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传来,他叫道:“这位姑娘她不是狐族!你们放开她──”陶米犹如黑暗中找一线曙光,她激动地抬起头,是犬族老大!
他一脸认真的看着陶米,陶米泪眼汪汪地回看着他。
“因为她是牛族的。”他说。
陶米用大饼砸他了。
他比其他小动物更无礼,爪子伸了过来揪着陶米的长发,要检查她的尾巴,她哪来的尾巴?陶米惊慌得张嘴咬他臂膀。
动物的力量岂是她能匹敌,眼见只能被欺负,陶米想死的心都有了,就在这个时候,眼前光影一晃,措手不及之间一股猛力推向犬族,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飞出简陋的木台,围观的群众哗哗大叫,通通散开,犬族在这次交易中得罪了不少异族,台下都是他的仇家,他看情势不利,落荒而逃了。
陶米疲倦地跌坐地上喘气。
突然出现打走犬族的是个高大的身影,他似乎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上台时套着一件宽大的黑袍。
主持狼讷讷地走近:“这位──”
他看了群众一眼,夜逆里有些规矩纵然再无理,仍是有存在必要,只要不是非法捕捉而来,他没打算干预,当下掏出了一块东西交给主持,指了指顿坐地上的陶米,也示意把非法捕捉的姑娘放了,让她们回自己的小部落。
主持狼低头一看,竟然是长生王的进城令,村落里做生意的想求也求不到,果然价值连城。
他扬爪子:“价高者得!这位牛族姑娘由他带走!”
拍卖继续……
陶米木然地跟着黑袍人走,为了两个饼她被卷进夜逆子民的拍卖,最后还被他买下来了,幸好医生不知道她在异世这么悲摧,要是被他知道她因为两个饼被卖,肯定后悔当日把她捡回去浪费米饭,丢脸。
直到远离群众,黑袍人才站住回头,陶米也顿住,和他相距了几米,
她不知道他是要买她做食物还是奴隶……
刚才他救了她,陶米很感激,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警惕地望着他,怯怯开口:“……我不是牛族,不过谢谢您救了我。”
还是该谢谢买了她?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平稳清冷:“知不知道刚才买卖什么?”
……奴隶么?
他的声音很熟悉,是谁?要不是方才受了惊吓,脑子一时迟钝得转不过弯,几乎就要把人提到嘴边。
看她答不出,他也没说下去。
这里是异界,所做之事自然是比较荒唐。
陶米明白了,她退了两步,他对她的恩情也要用那种事还吗?她的性子算是比较淡定,纵然流落异世,全都是非人类,慢慢也习惯,但是超越底线的事她无法接受。
陶米僵硬地微笑,退后、退后,此刻他宽大的袍子吹进了风,圆鼓鼓地胀大起来,体形在月亮的光影下衬托得无比庞然,他慢条斯理地解下领口的钮子,要在她跟前脱下黑袍,如此体形,陶米没法想像他会是那类猛兽,忍不住抱着胸膛蹲下来发抖。
雪花一点一点落到她的额头,遇到体温溶成了水,混合着烫热的泪滑落染湿了衣襟,正感到难过,鼻子却嗅到烙饼的香气。
等候了一会她没接过,于是他轻拍她的肩,陶米心如死灰地抬首,没有高大魁梧的猛兽,也没有可怕的血盆大口,进入眼帘的只是一抹修长的身影,月色之下他身材偏瘦削,肤色苍白,眉目淡淡的自有一股清冷安然。
陶米愣怔地看着他,这一眼的印象刻得太深,她觉得将来即使走到哪里,也不会忘掉……
黑袍人是食物先生!
陶米环视四周,没其他人了,她站了起来,意外地看着他手上的袍:“是你买下我的?”陶米激动地抓住他臂膀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啦?”
他没有立刻回答,把饼给了她,“吃东西。”
她饱了,而且经历过差点把自己卖了的事,对饼也有点阴影。
他却意外:“刚才你还想带走。”
呃,刚才那个她是打算带给他的,不是自己吃。
他仿佛看出来:“给我的?”
陶米点点头。
两人一时静默了下来,陶米绽放笑容。休息了一会,她想起地问:“对了,你刚才给他们什么?”小小的一块,狼人看后表情居然那么吃惊,珍而重之。
他说:“是长生王的进城令。”
“长生王?”
陶米吃惊地问:“长生就是夜逆的王?”
“是亲王。”
拍卖悠转了一圈,她知道夜逆最尊贵的是狼人,长生想必就是先前那座行宫的大Boss,侍卫口中病得很重,要抓她进补的主人。
“幸好逃出来。”被两三米高的狼人一口吞下半个身子可不好玩,陶米对着夜空静叹:“长生,差点就成了他的食物。”
能够生存总是生存的好,纵然前路再艰辛,起码这一刻她便认识了他,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除却带点病容,他长得非常好看,俊朗得叫人怦然心动。陶米忽然想起来,“差点忘记了!”她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向他自我介绍:“我叫陶米。”
陶米……
“你呢?”她问。
男人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然后轻贴掌心,陶米抬眸看着他,听着那薄薄的唇不疾不徐地说:“我叫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