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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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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司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森林,现时的夜逆以原始社会来说颇为繁华,城里除了某些没百姓出没过的地方,大都不会过于荒芜,至于城外,那得看运气。
陶米运气明显很一般。
她寻找卓司最后一个战场的位置,那里是他失踪的地方,天气没冬季那么冷,走过的泥土长出了嫩芽,不时可以看见小动物在树间走动,她试图跟他们沟通,打探当日发生过什么事,问它们有没有见过王的下落,然而停在她脚边的松鼠只是动了动耳朵,然后就受惊地窜走了,它们根本没停下来听她说话,陶米叹一口气,有点失望,是不能进化的小动物。
森林里早月气候带着干燥,她依据泥土的颜色走路,深色有黏性的估计靠近水源,所有野兽动物大都离不开逐水而居,当下走了两天,直到被她找到水源。
鞋子是在王宫时自己做的,底部缝了硬皮,踩在尖石上不至于令到脚受伤,不过鞋子已经有磨损的迹象,似乎不能再穿了,她脱了下来,在森林里寻找最粗壮的树木,其中有些太光滑,割下来还有汁液,还有些底下被动物的爪子刮过,树皮掀开,她解下匕首把它割下来,裁成薄片塞在鞋子里,这样脚踩在地上便能保护好皮肤。
这里一带溪水清澈,浅水有鱼虾生长,树木上存留明显被磨牙的痕迹,估计有动物出没,不知道是否有攻击力的凶猛野兽,她手执弓箭戒备地前行。
当日跟随长生运粮时,曾在船上看过夜逆城外的版图,森林所占的面积约为两百多个夜逆城,她无法估算在这里走完一圈到底要多长时间,有时候她很急切期待,步伐走得特别快,有时候她心灰意冷,脚步越来越慢。
没有任何依据,这一切纯粹她的直觉而已,直觉告诉她,卓司就在这个森林里。
晚月的森林,气候异常潮湿,树叶冒出水珠,手拍打下去漫天散落,风里带着水份,溪边很多虫子飞旋,陶米成了它们的目标,只消半天手脚也被叮咬了几口,她找了个位置比较高的光滑大石躺上去,看着满天星辰,好不容易熬到午夜才睡着。
在她呼吸平稳时,地面的叶子被踩过,有人一步一步朝她静静走近,停留于几十米外。
陶米梦见来夜逆时遇上的豹子,这座森林位于夜逆内,没原始地带聚居着三五成群的猛兽那么可怕,但是真有豹子出没也不足为奇。
一梦惊醒,她张开眼,林木之间有大群鸟类向天展翅飞去,她知道这是猛兽出现时的警示,连忙取过弓箭戒备,陶米注视着四周,约半天,没见什么动静,她松一口气,在小溪掬水洗脸,水温清凉,把她脸上一晚的潮湿黏稠清洗得干净舒爽。
夜逆本来就没日夜之分,森林里更是没有沙钟作计时之用,幸好陶米有最天然的生理计时器。
一般肚子饿,早餐时分。
又累又饿,午餐时分。
饿疯了必需停下,晚餐时分。
结合气候的潮湿干燥,竟然万试万灵。
这天中午她把带在身上的行囊翻转,找到最后一块用叶包裹着的肉干,她起了火,在溪边舀了水,把肉干放在烧热的沸水当中煮,汤慢慢地煮开,汁水成了黏稠的咖啡色,倒在挖空的硬果壳里喝,进口芳香清新,肉的感觉特别爽脆,没放任何调料也觉得有点甜,是因为沾了硬果壳上残留的味道么?
她喝光了汤,在月色下照看,是萝卜干染了颜色制成的伪肉类。
它没标明是代替肉类,即是说──
王宫也有黑心食品。
这是她最后一顿饭了,离宫时她无法估算要逗留多久,只带了不多的粮食,不知不觉吃光,晚间她准备提前睡觉,附近的树比较矮,她攀爬上去,找了生长得比较茂密的一角,折了树枝,以十字参叉的摆放增加承受力,陶米紧紧扒住树藤踩了几下,临时做的“床”能承受她的体重,这一晚她睡得很小心,尽量不动,然而睁开眼那一刹,陶米脸色还是发白,“嘶──”她看见一个张开的血盘大口,它没有马上对她进行攻击,反而是试探一样左右摇摆,朝她吐出舌头,陶米尽量没动,是蛇。
倒霉的,树上没野兽可是有蛇。
她的手在它不察觉间摸向弓箭,然而距离太近,没空间可以让她拉弓发箭,逃走的速度也不可能比蛇更快,于是她静静地伸手向缚在小腿的匕首,握准匕头,只待那千钧一发间刺向它。
它仿佛知道陶米有所行动,突然把口张得老大:“嘶──”
陶米向后一仰,床搭得不够稳固,她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摔在草丛堆里,好痛,陶米眯一眯眼深呼吸着,手脚被擦伤,晚上她又痛又饿,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怔怔地看着前方,森林太过巨大,只要没入其中真的变成飞鸟也看不见,走了二十多天,还没走完其中的万分之一。
她抱着腿看水中的倒影。
想起了南山顶上的山洞,卓司陪着她迎接第一次的进化,有他在,不管变成什么她也不害怕,现在他却不知道在哪,她瞧着水中孤单的自己,轻声地问:卓司,你在哪?
波涛向外扩散,身旁多了一个伟岸的身影,虽然蒙着脸,但是眼睛很熟悉,是卓司,她想回头去抓住他,却发现额头突然一阵痛楚,朦胧地张开眼,她磕了在一块尖石上。
“……”
原来是做梦。
除了树上掉下来手脚被擦伤,头还撞了一个包包,这两天发烧,烧得昏昏沉沉,她也不是很在乎,早的时候她在森林里悠转,晚了便找个可以栖身的安全地方睡觉,幸好至今除了鹿、牛、野猪、马,这些没什么攻击力的野生动物外,并没出现太凶猛的野兽。
气候潮湿,泥土有黏性,举步为艰,她不想病了仍然睡在泥土上,于是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的小溪洗澡,换过行囊里一套干净的衣服,把肮脏的清洗干净,准备在附近荒废的野洞渡宿。
进去前陶米在洞外仔细观察,夜逆住了那么久,她不再像当初那么傻呼呼的乱走进熊的洞穴,跟大熊对决。
野洞口的草长得比人还要高,泥土没有脚印的痕迹,没有野兽出没,她放心地进去,捡了干草生火,燃烧半天,洞内那股气味没那么难闻了。
她闭上眼睡觉,今晚找不到食物,不过中午时曾看见一片宽大的草地,明天过去看看,估计能找到食物。
在她睡着之际,一个黑影走进山洞,停在她身旁,她睡得很酣,双手抱在胸前,膝盖微微蜷缩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很安静,火堆几乎烧尽,他俯身凑近她发着热的头,然后转身出去,一会后带来一片结了霜的叶子放在她的额上,陶米抬手抓住,他以为她在装睡,然而这只是个反射动作,她没醒过来。
睡饱了,听见小鸟的声音她才扶着脑袋张开眼。
虽然现在她也会进化,但人的抵抗力应该还没消失,感冒估计两三天便会自己痊愈,她坐起来,一片干了的叶子落到她旁边,陶米仔细看,山洞里怎么有这么嫩绿的叶子?
被风吹进来的?
她没有放在心上,肚子很饿,病后手足没有力气,陶米决定在山洞里住两天才继续起程,出门时她特意拔掉洞口的野草以便回来容易辨认,然后拿着草屑揉成的火把在附近寻找食物,走了几个小时,无功而回。
饿得头昏眼花,陶米耷拉着脑袋,走到洞口却有所发现,她眨了眨眼睛,火把凑近一照,洞口的草被踩踏过。
难道有人进去,或者就在里面?
她想转身,可是今晚怎么办?陶米想了片刻,按着弓箭,狩猎。
张开弓,搭上箭,她步步为营,屏息地走进野洞,不深的洞口一眼看光,什么也没有,陶米松了口气,一个人在森林一个多月,她开始变得神经兮兮,杯弓蛇影。
现在的王宫该踏入春收,她的小菜园又能再腌制酸菜,她很想念……
抱着腿倚靠在居住的洞口,云层散开,十几米处有一双眼睛看着她,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俯身在她的火堆旁放下,转身走了。
陶米觉得或许肚子太饿也会产生一种错觉,于是嗅到香气她也懒得理会,可是,香气再度传了过来,似乎还有冒烟的味道,陶米张开眼,旁边的火堆上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用叶子包着,解开,是熏熟的野鸡,毛被拔光,明显文明处理过,她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然而肚子饿没力气又跌坐回去。
森林里还有其他人?
或是进化人?
陶米不知道野鸡是否留给她吃的,但生理需要,她不得不低头咬了半只,她特意留下半只没吃,不知道食物的主人是否回来。
于是她包好放回火堆旁,用石缝流下来的水洗干净双手,缩到洞穴的暗角处守候,她想看看为她带来野鸡的是什么人,但是她也害怕他会突然发狂,于是握紧了弓箭,眼睛一直盯着洞口,就这么僵坐了一晚,病后的她感觉特别疲累,月正当空她便睡着了。
黑影走到洞口,昨晚的烤鸡没有吃光。
转身而去。
等得陶米醒来,她发现自己睡着了,连忙走到火堆旁,没有增添食物,剩下的半只鸡还完好,留下烤鸡的人没来过……
正这么想,眼角却看见她在洞口故意放的嫩草被什么踩过,她睡相再不好也不可能滚到那里去。
他来过!
陶米把剩下那半只吃掉,她决定再守一晚,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睡着,陶米挽弓,瞪大双眼看向洞口,月色渐渐被云层遮盖,他没再出现过。
火堆熄灭,陶米失望。
回去躺下睡觉,差不多中午她才醒过来,拿了自己的随行弓箭和放着两套替换衣物的行囊,正要动身,却发现熄灭的火堆旁多了几颗东西,她拿起来,热烘烘的散发着香气,是烤得熟透的土豆。
“……”
又来过了,还给她换了餐。
陶米押后起程,其后两天,她吃了鱼和果子,每次都在她没为意的时候送来,不管她睡着,还是故意不睡,他也能找到她分神的空闲出现。
这也印证了一件事,他在注意着她。
两天没睡过,就是为了等他出现,结果──在她转身的时候他把食物放下,能抓得这么准的绝对不是一种巧合。
莫非这个山洞还有邻居?她边吃边推测他这行为背后的意图。
不会是想养肥她宰了吃吧?
洞外翻起一阵带着水气的风,森林里要下雨了,森林的雨水向来都是连连绵绵,早月时比较细,晚月时大得一把一把砸落,雨声很响亮,陶米留在山洞呆坐,往外看,小溪因为下雨的关系水流变得湍急,今晚她睡不着,怔怔地看着下雨,想起超市回去的路上,她遇上了卓司。
高楼大厦,汽车路人,从前她住的城市无比繁华,现今差不多的雨水,变成远看是山,近看是小溪和洞穴,她处身于森林之中,更大的分别是那天有卓司,现在没有了。
卓司……
连日来给她送食物的会是他么?那么善意的对待,除了疼爱她的人,谁会为她披星戴月?
她支着腮想了半会儿,忽然一个念头缓缓升起,她站起来走向溪边,低头盯着溪水,他一直在注视着她,而且细心照顾,那么她遭受危险该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她把脚伸进溪水之中,然后──滑倒。
她很不为意地掉进水里了。
手在水中乱拍,努力陷进危险。
雨水覆盖整个森林,陶米拍了很长时间,爪子被她拍红了却始终没人出现,她不得不停下,溪水浅得只淹到她的胸膛,的确是很难就这么死掉,算了,她湿答答地返回洞穴,坐在火堆旁烘干衣服。
一连下了五天雨,最初两天神秘人……或者神秘野兽,也出现给她送来食物,可是第三天她无法令他上当后,他两天没再出现过。
肚子很饿,没办法,只好自己找食物,外间仍在下雨,如果没计算错误,今晚是月圆,她要趁着进化前先找到食物,陶米带了一个用绳编成的网,在附近的小溪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远方树影晃动,似乎有谁藏身在那,她抬头看了眼,那里又回复平静,陶米继续专注地捕捞,即使捞不了鱼,捡几根水草烧来吃也好,等了半天,终于有一尾鱼游近,跟上次神秘人送来的好像,她扬起了笑意,把网放得低一点、再低一点,静候它游进网中,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拿的网变得沉重,拨动的水流像是要把她拉扯进去一样,后腿一滑,她不止没法拉住被水流冲去的绳网,甚至连她自己也随水流去,她在急流中挣扎,前几天没被她放在眼里的小溪变得异常凶狠,不管她前爪后爪还是四肢并用,也没法冒出头来。
进化了……
喵了个咪的,真的被水流冲走了。
汹涌的小浪拍打着她,陶米吃了很多溪水和沙石,她想冒出头来,却不够气力,身躯细小的她完全没法对雨中的溪流作出反抗,小溪的尽头在哪里她不知道,估计没冲到尽头前,她已经窒息,身体将要散架前,她感受到被什么拉住,将昏晕的她带回陆上。
山洞里的火堆熊熊燃烧,她趴在旁边烘干了自己,迷糊中有人笨拙地替她穿回了衣服,这一睡一醒,月圆已经过去,连她也回复了自己的身躯,为什么……他没有?
陶米在他没发现自己醒来时,措手不及地起来紧抱着他,低声地喊了两遍,“卓司,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
森林这场雨一共下了七天。
卓司被她抓住了,是进化后的他,他是神兽,夜逆里唯一的物种,绝对冒充不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以这样的身躯出现?
“放手。”卓司回头眼神严肃地瞪着她,可是陶米不害怕,她瞪了回去,就是不放手,一旦抓不住,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回来。
他们在山洞里僵持了半天,卓司反而先投降,看她的眼神温和下来,发出咳嗽的声音。
他和陶米在野洞里休息,陶米捡了些柴枝生火,然后……凑近黏住他。
卓司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语气有点凶,“故意骗我。”
她只骗了一次而已,后来那次是真的。
独自离宫已经不知第几几天,宫里的小菜园应该可以收成,脚上穿的鞋磨得像是薄纸,衣衫褴褛,从前在学校里,她喜欢跟几个女生一起看漂亮的裙子,现今她穿的衣服背后还有一道被树藤勾破的道口,大风吹来凉飕飕的,肚子经常饿着,一双手伸出来不再白嫩。
可是她没有后悔过。
因为她找到了他,陶米鼻子一酸,双眼红红地。
也不能说不生气,明明就见到她还躲开,陶米炸毛,“卓司!”
气势摄人的神兽回看着她。
她蔫蔫地说:“……肚子好饿。”
卓司在火堆的枯叶里翻找,拿了一根类似土豆的食物,但它是长条状,已经被烤熟,剥了皮,肉是白色的,陶米咬了一口,居然很清甜,她双眼发光:“你真会吃啊!”她一连吃了两根才觉得心满意足。
“长生他抓到丧尸的头目了。”那场战事他们都辛苦,她娓娓地跟他说起他出战后不知道的事情,“长生他没有死,被擒的是丧尸。”
“难怪我们找不到他。”
“丧尸是害长生成了吸血鬼的人,也是千多年前末世科研的其中一位教授。”说起来,卓司所以被注入异族基因后天成了神兽,估计也是那场疯狂实验当中的牺牲品,幸运的是他逃了出来,成就了另一段人生,陶米叹息了小片刻,跟他说起夜逆的冬季,“托我王的福,冬季过去了,百姓睡醒了,战事结束了,粮食吃光了。”
他们的王也失踪了。
又被她找到了。
陶米也将小菜园的事亳不遗留地告诉了他,终于,话题一转,“到你。”她看着卓司,抬手缱绻他的真身,漂亮得有点不真实,陶米平静地问:“为什么?”
丧尸战争不是最困难的战争,却是最麻烦的战争,他领兵一直打过去,那场消耗战筋疲力尽,几场战事过后,胸口似火烧的灼热感再度传来,他很少未逢月圆身体就起了异变反应,把原始地带最难缠的收拾后,他们进入这里,在无边无际的森林当中和丧尸角力,一方是血肉之躯,一方是没灵魂的傀儡,自然捡不了便宜,士兵们体力不支纷纷要倒下,后来他们集结在一座小山坡休息。
他们肩靠着肩喘气,然而不能停下来,敌方于山坡下再度朝他们涌来,眼见正面交锋难以取得胜利,没办法之下,利用这里所拥有的天然环境,引诱丧尸进入泥沼,他调走士兵现出真身速战速决。
后来士兵们回头收拾,将被逼进泥沼的丧尸打捞到笼里。
陶米听得囧掉了,“以泥沼把他们困着么?”
火攻、水淹,泥沼,对于刀枪不入的敌人,他们全都用上。
森林战时他消耗过渡,其后一直没有能力复原。
“卓司,你受了很重的伤吗?”陶米轻抚着他,想起地说,“不如回去找大夫治理?”
“没用的,要等自身复元。”
“多久?”
“三个月不定,三十年也不定。”
难怪他决定不再回宫,甚至躲开了她,她没受伤自己在森林里也很难熬,他受了伤孤单地在这里疗伤,还没人照顾,陶米心里难过。
卓司第一次用愧疚的语气对她说:“对不起,你嫁了给神兽。”
陶米看着他,半晌,她眨了眨眼,“不是狮子吗?”
卓司瞪她。
呃,狮子的确没这么美,但是她的认知里找不到可以代替的动物称谓了。
她知道卓司不愿意回宫,当王以后他的所有子民也把他默认为狼人,成功进化得很完美的狼人,简直就是他们的偶像,而她向来没有夜逆子民根深柢固的种族想法,卓司的身世是什么她也能接受,夜逆子民可不一样,她估算不了谎言被拆穿,会是怎样的一场风暴,爱戴他的百姓态度还会依旧吗?
他们以洞穴作为居所,陶米留下来陪着他一起疗伤。
既然要住下来,森林里很多事情也要慢慢摸索,当然,那个被卓司利用作为歼灭丧尸的泥沼她是死死认着,梦游也绝不会去的。
原来这里没有豹子,生长的动物比起原始地带温顺,至少不会突然被咬死,但是有蛇和巨大的蜥蝪多种爬虫类动物。
他们住下来的第一季是春天,陶米要为他们的山洞起名字,她这个没毕业就穿越了的孩子,跟人家学习了多种语言的家伙自然是没法相比,在“米洞”跟“阿米洞”之间思考了两天,卓司不屑,偏过头去看洞口走过的松鼠。
他轻易扒住了它的尾巴,捉弄地提起它,松鼠在半空中挣扎,正在想名字的陶米顿了顿,她默默地看着卓司,他的真身是神兽,勉强来说也算是兽族,当真身不再是误现的一刹那,而是取代了日与夜,长久的没恢复之下,他的饮食习惯也会慢慢改变成茹毛饮血,甚至现出野性,不再记得她么?
甚至……她没想下去。
那一晚她闭上眼睡觉,梦见卓司扑过来咬住了她的头。
午夜里陶米惊醒,她爬起来看看身边的卓司。
卓司懒洋洋地瞄了她一眼,沉声道:“不睡觉吃了你。”
陶米连忙乖乖躺下睡觉,春天万物复苏,也复苏了小虫子,卓司知道她不喜欢,细心地拂去爬近她身边的昆虫,陶米看他为自己守着整夜没睡,把涌起的傻想法摔掉了。
他是自己的丈夫。
是什么也是她愿意嫁的人。
翌日午饭,卓司把抓来的松鼠塞进她怀里,陶米愕然,瞧瞧卓司,几天前他们摘了很多果子,根本吃不完,陶米瞧瞧被他玩了两天的松鼠,它正用圆圆亮亮的清澈眼睛看着她。
没办法了。
老公爱吃,作为老婆的替他宰了。
陶米拔出刀指着它,卓司闭一闭眼,沉沉地说:“送你的。”陶米的刀子煞在半空,刀下留鼠。
“为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担心她闷而已。
山洞的名字定下来了,叫“狮子洞”。
因为有狮子出没嘛。
明显某人听后很不高兴,整个下午也在溪边休息漠然地没理会她,晚上他干脆一踹,以大石把洞口封了不准她进去睡觉,陶米挠挠挠,推不开,没办法之下只好把刻好的木牌子摘下来丢进火堆里。
卓司的病时而好,时而糟糕,好的时候他能在附近狩猎,打来野鸡野鸭,陶米在溪边清洗干净后用大叶子包着把它抛进火里烘烧,那天便吃得丰盛点,卓司身体糟糕的时候,他会在山洞里咳嗽,一声一声,揪得陶米心脏紧痛,原来有一种感觉,比心脏病更难受,于是她到处去采摘美味的果实回来给他熬汤喝。
春天过去一半时,陶米将吃剩又不会拉肚子的果实种子埋在山洞附近的泥土里,她每天从溪里拿水灌溉,它们都是果树,成长周期比青菜慢长,果实收成之时,卓司的病能好转吗?他们完全不知道要在这里逗留多少年,为了方便,陶米每天都在忙碌制造必需的器具,她把几百斤的树藤拉回来,用匕首割成可以捆绑工具的绳子,一忙便忙了一个月,搭建煮食用的架子,花了三天。
甚至为了吃也可以忙上一天,陶米在天晴的时候拿着弓箭去采摘野果,吃不完的切成了丝,挂在通风的位置风干,森林里早月跟晚月温差极大,干燥和潮湿互相交接,果肉一般都是发霉或是被果蝇盯上,甚少收获。
卓司把这些看在眼里,晚上睡觉时,他故意不让她靠着,自己走到一旁,陶米手边摸到冰冷,于是她在漆黑的山洞里仔细看,没有太阳的地方住了那么久,她的眼睛比刚到时更能于黑暗中的视物,何况卓司微微地发着光。
或许是病重了。
她知道这是野兽的本性,他这个又是人,又是神兽,又是王的傲娇家伙,受了伤怎会愿意被看见在疗伤?
陶米把地上干草编的垫子搬了过去,再靠着他睡,结果又被他躲开了,第二晚陶米干脆抱着他不放手,卓司躲不过,突然说:“回去吧。”
“来到夜逆就回不去了。”她的世界太阳已经消失,找不回来。
“回宫。”
有侍者照顾她,做不做衣服有得穿,狩不狩猎物有得吃。
陶米知道他的意思,其实她不在乎,自得其乐,“如果你回去我就去。”
他的声音静止下来,跟她闹了几天别扭,她说话他充耳不闻,她唱歌他别过头不听,陶米累了就把他当枕头。
“当一个谎言,说得太过长久就变成不可挽回的事。”被陶米缠得没办法,他静叹:“登上王位那天,先王亲口说我是狼族。”
陶米想了想,前夜逆王想保存着狼族崇高的地位,撒谎也难怪。
“所以我跟长生不同。”
长生不高兴可以不当亲王去隐居,以长生孤僻的个性他更乐得清静,他却是要稳着两百种族的王,没资格任性。
不知不觉,天气转为寒冷,她要储存粮食,这次不再是整个城的百姓,仅只是两人而已。卓司变得暴躁,他会在病重之时将她收藏起来的食物推倒,未来的天气将会越来越寒冷,她连御寒的衣物也没有,身上穿的仍然是当日离宫时的单薄衣裳,冬天那么漫长她怎熬得过去。
陶米知道卓司想赶她离开这个森林,她默默地捡起来,转身做饭。
她没有怪他。
只恨时间没法浓缩,不能让他尽快复原……
这种怨念积聚着,在心里慢慢生起异样的感觉。
森林的冬天比城里似乎叫人更难忍耐,下雪时白茫茫,飞鸟绝迹,唯一的好处是看不见蛇和蜥蝪,果子能收的都被她先摘下,埋在雪堆,她在小溪捕鱼,冻得双脚麻木,她双手空空回到山洞,小溪结冰,没找到鱼,带来的是感冒,卓司让她吃下收藏着的果子,陶米发烧又发冷,身体难受,赌气地偏过头:“不吃。”
他语气冷硬:“不吃滚!”
陶米知道,冬天后他天天要把她赶回宫,她抓了冬眠的松鼠一起滚。
可是没有地方可以滚。
只能够抱着松鼠在大树下坐,卓司把她带了回去,不费吹灰之力把她压在草堆里,陶米眯眼,森林里的家暴要怎么应付。
她打算挣扎一下,卓司却轻压着她的手,一颗一颗慢慢地喂她吃。
陶米以为这种小病过几天便好,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森林里没有药可以医治,卓司在她发冷时紧紧抱着她,以他自身的温暖让她不再感到寒冷,果然陶米身躯停止了颤抖,但是她的脸色仍然苍白,唇变得深黑,抬起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襟,迷迷糊糊地告诉他:“卓司,很痛……”
“是心脏痛?”
“嗯。”
他知道陶米从前有心脏病,现世第一次遇见她,她差点晕倒,后来她的失约正正就是病发,但很久没听她说过心脏疼痛了。
陶米这一觉睡得很漫长,好像不会再次醒过来,她梦见了医生,把她捡回去的男人,她无父无母,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医生很少言,他的事更不会告诉她,在她旁敲侧击下,也只听他提起过,他曾经有一个孩子。
她在梦境里迷迷糊糊地问:“是长生么?”
再也没人能给她更神似的感觉。
他也曾对她说过,她的心脏少了一角。
应该就是心脏病。
她在山洞里醒过来几次,每次张开眼,看见卓司在身旁,便流露出安心的眼神再次睡着,不管他是人还是神兽,陪着她便可以了。
卓司轻擦着她的脸,西山留下很多宝贵的书册,多年前他曾经看过治理不同疾病的书,后来没有在意便不了了之,或许那里有教授她这种病的治疗方式,甚至老黑,他也可以用药令她减轻痛楚,当晚他带着陶米不顾一切离开了森林……
陶米清醒时发现景物跟她住的山洞大不相同,她带着睡醒后的茫然,问道:“卓司?这是哪里?怎么不在森林?”
“我们回宫。”
“哦。”她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又一阵不对劲,魂魄归体般叫了起来,“回宫?”
他倒是很冷静:“是的。”
“不行!”他身体还没复原,夜逆里根本就没有记录他这样的物种,以神兽的姿态出现除了吓死胆小的小动物,说他是卓司谁信啊。
而且──
陶米拍拍他:“你会被狼捕杀的。”
“……”
他语气严肃,“你需要有比较好的居住环境。”
一切后果他不在乎了。
说起来,自从破棺后她的病几乎不曾发作过,她一度以为痊愈了,没想到竟然又再疼痛,是为了卓司的病思虑过度吗?
而且她的病说不出的奇怪,就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小种子在她生命里发芽,突然就钻出土来叫她措手不及,最初几天似是生病,后来几天更奇怪……陶米回忆期间所做过的事,她依稀去了一个地方,或许曾几何时她在那里走动过,很熟悉──是一座座的实验室。
她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私自闯入,想静静地找路离开,却发现有人躺在宽大的床上睡得很深,他是谁?
一阵经过的脚步声响起,陶米下意识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什么声音?”侍从问。
“没听见,赶快送药。”
他们进来,走到那个人的床边,将手上的药放进沉睡者的嘴里,然后便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人就像是一棵植物,除了一起一伏的呼吸,连指头也没动。
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去了这么奇怪的地方?可能是梦境,却给她非常真实的感觉,无法离开的陶米回首看床上的病人,她带着好奇心上前,这个男人就如熟睡一样躺着,白色的枕头,盖着一张被子,窗外的阳光照在他好看的脸上,显得格外俊朗。
她已经嫁给他了,容貌自然再熟悉不过。
“卓司!”
她低声叫了出来,真的是他,那些人居然对他下了药!她不断地轻推着他,想把他唤醒,然而任凭她怎么做,卓司也没有反应。
肯定是那些药作祟!
陶米决定在房间里埋伏着,她抓准机会于侍从出现时,成功换掉了他们给卓司吃的药。
不久以后,他将可以挣脱沉睡走出这个地方,她俯身对闭上眼的他说,“卓司,醒来后记得来找我……”她在他耳边放轻声音叮嘱,“卓司,醒来后你要来找我,记得爱我,很爱很爱我,我叫陶米。”
尽管什么都忘记,也要记得她曾留下的这句说话。
这个“梦”结束后,她的病似乎又不药而愈。
陶米问卓司:“当年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他曾跟她说过,“假如不是那些药对我无效,便是谁换了药。”
陶米登时被定住了,难道是病得太重游走时空了吗?
回到他沉睡之时换了他的药,让他逃出来?也是当时,她布下了套着他感情的陷阱,可她怎么可能有那种能力……
其实卓司比她更需要比较好的疗伤环境,陶米和他一起回宫,两人冲破心里的忧虑,彼此觉得连身体也舒适了很多,走了几天到达夜逆城外,属长生王的领土,陶米想和卓司先去行宫找长生,她向士兵打听,才发现长生在城内。
卓司的确很引人注目,或者说超级引人注目,他们所到之处均会引起一阵哗然,经常有人交头接耳:“看!看!闪闪发光的。”
“没看过哎。”
“或许是夜逆以外的生物。”
路过的狼宝宝问妈妈:“为什么他会发光?”
唔,关于这个问题嘛,狼妈妈跟认真地跟孩子说:“是用来照明的。”
卓司怒。
呃,陶米也是这么觉得。
于是大部份时间他们都是挑偏僻路走,或是别人睡觉时赶路,
前方越来越开扬,远远便可见恢宏的城楼,经过一条架在水上的大桥,他们顺利抵达城外。战争后在城外住了几个季节,如今回来感触良多。
森林的雪挂在树上无可奈何,这里却有士兵定时清理,货物一辆辆的进出,城门前上百个大火台把夜逆照得明如白昼,暖如春夏。
回来了……
卓司看着这座没有被战争摧毁的夜逆城,变成什么也值得。
陶米当日是跟随平定作乱的卓司进城的,由他带着给予夜逆户口,而今……陶米偏头盯着卓司,她带他进城了。
城门外驻有守军拦截可疑种族,卓司首当其冲是最可疑那个,陶米用她的匕首在城外换来了两件货物,几个香气浓郁的大饼和一件大黑袍,她把黑袍套在卓司身上,将他的特征遮盖住,趁人多的时候混进城内,他们很成功地没被拦截平安到达码头,船开在驶向王宫的水道,只要下船,陶米就有方法找偏僻的道路静静抵达西山,船上的她正想为自己和卓司准备晚餐时,忽然发现一点光闪过,他们后面跟着几条船。
远远看见对准他们的火箭,蓄势待发。
不好,果然被跟上了,而且以这种方式捕捉有够狠啊,Boss回家时被烧熟了,叫人情何以堪。
陶米慌忙在船上扬手叫住,“等等──收下武器!收下武器!别放箭!”
卓司却摇摇头,说道:“没用的。”
陶米也知道,经过丧尸一役,他们迷恋上用火攻。
什么也得用火攻一下。
狼首领在船上威风凛凛地发出响亮号令:“主人说,绝不可以再让意图不轨的外族进城,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陶米眯眼看卓司,很典型的挖个坑自己踩进去的例子。
只听嗖嗖几声,漫天火雨落在他们乘坐的船上,木船瞬即着火,在通往王宫的水道上速度燃烧起来,陶米和卓司都跃进水里,狼族为了不给他们有逃走的机会,快速放网搜捕,打捞了陶米,黑暗中狼老大指挥把她缚起来,至于最可疑的生物,狼族放网多次,打捞不到。
他们留下另一队继续追捕,先将同伙押回去审问。
战事后第四个季节,夜逆王下落不明,大小事务由长生王暂时代为处理,习惯置于世外的他早就厌倦这些繁琐的工作,派出去找寻夜逆王部下的在城里城外走了遍,就是没找到。
还有陶米。
两人同时失踪,关于他们失踪,众说纷纭,不时有专家讨论原因。
有的比较务实:“战后散心。”
群众把爪子缩着,摇头,不同意。
也有的比较悲观,“死了。”
他被拖出去揍了。
终于,老狒狒撮着胡子说:“其实王不要王后,于是失踪。”
群众举爪,晃脑袋,摇尾巴的表示认同。
陶米以最最最高票当选夜逆第一弃妇。
长生任由他们闹,他端着热茶看外边的河道,在漆黑一遍,连月色不明显的晚月,河面一艘船熊熊焚烧,犹如黑绢上的一朵金莲,绽放得异常妖艳,他叫来宫中侍卫问:“外面怎么回事?”
侍卫报告:“今晚有非夜逆种族进城,狼族正在追捕当中,其中一人已经擒获。”
丧尸战后,大家也都提高警惕,不再让非夜逆生物踏进这遍国土,长生问:“有没有审问出什么来?”
“她说自己叫陶米。”
“……”正在喝茶的长生被噎到。
狼族指挥高声发号施令,一队狼族士兵在他们上岸时围绕了上来,举着长矛把喝了很多河水的陶米押到大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长矛尖指着陶米,她躺在地上半睡半醒,一时听见苍老的声音审问闯入夜逆意图为何?她是穿越来的,没什么特别大的意图,一时又听见年轻的嗓子问她名字。
……陶米。
无数种族在这个晚上围绕到大殿看热闹,她感觉到火光凑近她的脸,疲累地睁开眼,似乎有眼光厉害的认得她,叫道:“是王后,王后!”
“确实有点像。”
后来另一小队赶到,这次的声音很好听,他辨认了一下湿漉漉像根水草的陶米,向大殿里的众人无奈地说,“是你们的王后。”
失踪了这么久,居然用如此高调的方式回来,他命侍女把她送回寝宫安顿,陶米感觉到侍女替她清洁身体和换去衣物,在床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寝宫的侍女围绕在她身边,事后孔明地嚷嚷:“纵然头发长了,湿得像根水草,我一眼就认出是阿米,老狼那是什么眼睛啊。”
“就是!就是!”
犬族的在她身上嗅嗅,“气味一样,假冒不了!”
陶米问昨晚除了她有没有再打捞到什么。
侍女不知道地摇头。
“长生呢?”
“他去了看追捕。”
卓司没被打捞上来,追捕的是他吧,疲倦的陶米挣扎地爬起来,她先托脚力快的传话,“切勿伤害那个生物。”她停顿了一下,说:“因为他知道王的下落,”然后上马追了过去。
追捕之时分工合作,把路左右封死,同时召来飞鸟引出行踪,是他教出来的士兵,上岸后卓司引来的追捕者越来越多,他辨认了一下地形,所在位置是训练夜逆新士兵的南山。
今晚应该是最佳的追捕课了。
卓司转往山顶,士兵们尾随不放,在到达南山顶时已经有点力气不继,这里是夜逆最高的位置,他忽然觉得──走错路了。
狼首领封锁了卓司走进的山头,他短时间内把带领的士兵分成了八小队,联同新赶到的支援士兵以八支队伍围绕顶峰逼进。
他们把捕捉的范围慢慢地收小。
当日对丧尸的最后一战是在森林,广阔无边的地方,卓司教他们把散乱的敌人赶到集中点,后来他利用了泥沼令到丧尸被困,无法脱身。
如今南山顶上没有泥沼,但狼首领以同样的方法把他逼进了死胡同,越接近顶峰,越无路可逃。
雪落在卓司的身上,一股难受的灼热在身体里躣动,他跄踉地咳嗽着。
似乎就是这里……
他陪着陶米过第一次进化的地方,也是他被陶米第一次看见他真身的地方。
疲倦的步伐终于停顿,他没有再走。
火把照亮了下雪的晚月,南山顶上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八支队伍在不同方位移近,或者说是九、是十?
长生带领自己的部下也追了上来,他想阻止捕捉,抵达之时看见的目标停留在一遍空地,他放慢马蹄上前。
陶米失踪那么久,然后把他带进城,总有她的理由。
或许他知道和卓司有关的事。
士兵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物种,气势摄人,美丽得仿佛薄光缭绕,纵然重重围困姿态仍是从容淡定,他们倒是不敢轻举妄动,连号叫声也逐渐停下。
长生的说话夹着风声:“你是否知道我王下落?”
“我知道。”
长生不假思索地问:“……你是谁?”
他是谁?
卓司目光扫视士兵,南山顶上,雪缓缓降下,百兽群集,火光红红,大家屏息地听他冷静地说出两个字:卓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