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一剑舞琴音》暮色渐蓝

44、第四十三章

　　红叶湖依然是枫红遍野，淡蓝色的天空，柔软高远的云朵，林中自由穿梭的小鸟毫不避讳来人而从他们身边飞过。
　　少恭走了两步，却发觉身边的人没有前进，便回过头来看他。
　　屠苏正仰着头看向天边，察觉到他停下来，便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人一袭杏色的长衫，和记忆中那个诱他告知结界之谜的少年一般颜色，温和的笑容，墨黑的长发。他变了，又没有变，欧阳少恭已然是那个欧阳少恭，百里屠苏也一直是这个百里屠苏。他们相知过、分歧过、同行过、敌对过，改变的从来都是身边的风景，是别人，是故事，不是他们。
　　“怎么了？”
　　“没。”
　　“那就走吧。”少恭往回走了两步站到屠苏身侧。
　　“恩……”
　　“不带路？”
　　“……你不是知道么？”屠苏看了看毫无动静的某人。
　　“我希望，是你带我进去见你所认同的家人。”某人这么微笑着。
　　屠苏眼前却又一闪而过过去的事情，他也曾经许诺带他去村子里，却谁知道迎来的是……
　　“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么？”那人却是全然了然的神色，“别忘了，他们还好好的存在着。”
　　“走吧。”屠苏不再说话，无论这边的世界是真的假的，他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就不会犹豫。
　　此时正逢乌蒙灵谷结界最弱之时，两人寻得薄弱之处便轻易走了村子。
　　一入内便见到了迎上来的村民。
　　“是云溪大人！云溪大人回来了！！！”欣喜的呼唤声在看到欧阳少恭的时候戛然而止，“这是……云溪大人，您怎么将外人带回来了。”
　　“他不是外人。”屠苏下意识这么说，却一时想不出如何解释他的身份，少恭却只是笑吟吟立在边上不说话，便只能含糊道，“他是女娲娘娘的有缘之人，我们刚从地界幽都而来。”
　　那村民自然便理解为这位是来自幽都的子民，神色便舒缓了不少，“云溪大人，快去见见休宁大人吧，您不在这些日子，大人一直很挂心您呢。”
　　“恩。”
　　“那我便继续巡逻了。”
　　“去忙吧。”
　　看着村人走开，屠苏便领着少恭沿着吊桥往大巫祝的屋子走去，“结界最弱之时，大家都会小心防备，加强警戒，母亲不是在屋内休息，便是去祭坛维护结界之力。我们先去屋子看看吧。”
　　“也好，毕竟，我们要做之事，还要先告知大巫祝才行。”少恭点点头，两人慢慢前行。

　　天边的阳光温暖和和煦，整个乌蒙灵谷笼罩在柔和的金色之中，大巫祝的房子里并没有人，两个人便又顺着吊桥往祭台走去。
　　还未走近，便看到深蓝色的身影立在祭台当众手持法杖面对女娲娘娘的雕像静静伫立。
　　少恭示意屠苏自己留在原地等候，屠苏便一个人走了上去。
　　手在空中划过弧线，行了礼之后，他向台上的人走过去。
　　“云溪，你回来了。”
　　“……娘。”
　　“你迟疑了。”面前的女子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她的面上依旧如同记忆中那般充满了坚毅的神采，却在眉眼之间闪过沧桑，鬓边偶尔露出两缕银丝，折射出白色的光泽，留下岁月的痕迹。
　　屠苏不回话。
　　韩休宁看着他，目光中是他记忆中少有的温柔，“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女子唇角似乎弯了弯，却没有更大的动作，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如果要走，就趁现在吧。”
　　“娘！”他突然大声道，“无论是云溪还是屠苏，您都是我的娘，我唯一的娘。”
　　女子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远远站在一边的少恭都诧异的挑了挑眉毛，这么直白的话，可不像是他会说的。
　　“云溪……不，屠苏，既然你愿意叫我一声娘，那你便是我儿。”大约是被感染，韩休宁的话也带着少有的温情，“既然你能来此，便是与我，与我儿有缘，相识一场是……”她似乎还要说什么，却看到了一遍的少恭，话锋一转，吐出两个字，“是你……？”
　　“大巫祝，好久不见。”见被人发现，少恭索性就上前两步，微微拱手示意。
　　“你……与……”
　　“托您之福，屠苏才能来此与我相见，我才能找回我梦寐以求的半身啊。”少恭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引得韩休宁变了神色。
　　“你当初接女娲娘娘之名，诓骗与我，告诉我若是借助天时，在冰炎洞内诗意引魂之法，能相助云溪脱离焚寂剑魄的纠缠，却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
　　“哦？”
　　“待我发现术法有异急忙终止却是来不及了，云溪的身体毫无变化，我不知术法是否成功，只得讲他封在冰炎洞内。”
　　“既然这样……你为何有愿意让屠苏顶替你儿子的身份呢？”少恭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是有所考虑，还是被私心蒙蔽了双眼？”
　　“我从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不是云溪，但是他……却又给我一种和云溪相似的感觉，他的眼睛，如同幼时我每次严厉教导云溪之时，云溪看着我的神色。”韩休宁说道这里底下头，“我对云溪总归是太过严厉，我明明知道，却只能如此……”
　　“娘……”
　　“我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他或许真的是女娲大神指引前来，他告诉我的事情，我总归是半信半疑，报草之祭之后才真正放下心来。”韩休宁不在乎少恭略带嘲笑的话语，“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也许是女娲大神的指引，我觉得让他离开谷中去历练方才是正途，我与巫咸大人商讨之后，便也就这么做了。”
　　“这样啊~那么如今你想要做什么呢？”少恭笑了笑，问道。
　　“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们不属于这里——我指的不仅仅是乌蒙灵谷，归于你们的来处，才是正确的道路。”韩休宁伸手指向祭坛一侧冰炎洞的入口，“所以，去做你们想要做的事情吧。”
　　“娘……我走了以后……”
　　“……不要多说了，快去吧。”韩休宁打断屠苏的话，转过身去。
　　“没有什么想问我么？”见屠苏不再多话默默走远，少恭开口问道。
　　“……你当初说云溪之命不绝于此，框我施法引来屠苏，你说的云溪之命真的不绝于此么？”
　　“百里屠苏是韩云溪，韩云溪却不是百里屠苏，韩云溪之命不绝于此，是因为他作为百里屠苏继续走了下去。”少恭这次直接的回答了韩休宁的提问。
　　“这样啊……多谢你。”
　　“其实你问了没有任何意义，当我们离开之后，这里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韩云溪会如何，乌蒙灵谷会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了，你不再记得百里屠苏，也不会记得我说的话。”
　　“至少现在，我不用再对我儿愧疚了，作为母亲的，终于也算是为他做了一件事情。”韩休宁闭了闭眼睛，“你也快点去吧，日落之后，这里要举行封固结界的仪式，人多了，就不方便了。”
　　少恭点点头，追着屠苏的脚步走去。

　　冰炎洞的门在身后合上，将最后一缕外面的阳光隔绝在洞外，洞内冰蓝的色彩带着幽暗而神秘的气息逐渐侵袭过来。
　　“走吧。”
　　屠苏正靠在前方的石柱上，看他来了，便站直了身体。
　　“不问问我和你娘说了什么？”
　　“没什么好问的。”
　　“不好奇？”
　　“无非就是当初你骗了我娘，娘想要个真假罢了。”
　　少恭诧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你对你娘如此了解。”
　　“她总归是我娘，当年托你之福，我在忘川听到了娘这辈子都不会对我说出来的愧疚，若是再不知道娘心中的想法，我也枉为人子了。”
　　“哈。”
　　一时间两人无人说话，冰炎洞的灵兽从他们身边穿过，甚至有些不怕生的小东西，浩气的在他们的衣摆见来回，偶尔停在头上，或是带动清风拂过发丝，甚至钻到那宽大的袖口里。
　　“我以为他们都不见了……上次进来的时候，一个都没有。”
　　“你上回来的时候，煞气四溢，灵物都躲起来了，哪里会让你看到，如今你已能掌握你体内凤来琴之力，虽说煞气之事悬而未决，却已能压抑自如，他们自然不会再惧怕你，你体内属于韩云溪的血脉，带着女娲的灵力，他们更是亲近你了。”少恭伸手把屠苏袖子里那只灵兽拎出来，顺手握住他的手腕，两人很快就走到冰炎洞的中心。
　　石床依旧是冷冰冰的，屠苏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边上，“我从这里开始的。”
　　“那么，从这里结束吧。”
　　他看着屠苏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转身走向了那扇灌注了女娲灵力的石门。
　　蓝色的灵力在他的手贴上去的那一刻，仿佛突然被暴风席卷，巨大的灵力在空旷的石洞内卷起了旋流，掀动少恭的衣摆，在蓝色灵力的激荡之下，有浅黄的光晕从屠苏体内浮现，一个抱着琴的白衣男子逐渐出现在上方，然后变换成屠苏的模样。
　　蓝色的漩涡带着那团浅黄的人影消失，少恭的指尖也离开了大门，顺从的被漩涡带入。
　　“我们回去吧，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