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一剑舞琴音》暮色渐蓝

43、第四十二章

　　幽都异地，风味别样，却总归不是久留之地，少恭屠苏两人与巫咸等人辞别后，自传送阵离开。
　　白帝城又是别样一番景色，深色的砖石瓦墙，匆匆来往的人群，与琴川的小家碧玉，江都的大气城都，安陆的书香满园不同，白帝的空气都仿佛沉淀着历史的厚重之感，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个人也不由得有些沉默。
　　“接下来，该是天墉城了吧。”走了一会儿，少恭回头说道。
　　屠苏沉默的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怎么好像有些犹豫，不想让我见你亲爱的师尊么？”那人挑起嘴角，眼中神色有些变幻莫测。
　　“我……不想再讲他们牵扯进去了。”
　　“牵扯？如今有何事称得上牵扯？”面前的青年目光落在天空远处，不知道想些什么，“这边也称得上风平浪静，哪有什么事情可以称得上牵扯呢？”
　　“……你其实也很清楚。”屠苏看着他，“娘娘说，要追寻源头，过去的终结是蓬莱旧址，如今的起点是乌蒙灵谷，追寻原点，就能解决问题。娘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先生还会不清楚么？”
　　“屠苏……既然这样，你还不打算去看看你的师尊么？”面前的人伸手拉过百里屠苏的手，“走吧，如果结局无法改变，总该让你心甘情愿一点儿是不是？我可不希望，到最后，你心里还会挂着别的人。”
　　“……”屠苏盯着那只握住他的手，最后没有抽出来，“那就走吧。”
　　“好。”少恭走了两步，又回头笑，“你说，这算是去见你的家人是不是？日后还请将屠苏交给我。”最后一句笑意盈盈，还伸出一只手，一副诚恳的样子。
　　屠苏脸红色一闪而逝，随即正了正脸色，“走了。”
　　“恩。”

　　腾翔之术后，天墉城，古朴威严的青铜大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青色的流光汇聚成闪烁的法阵，映照一片苍山古意，让人升起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
　　红衣从天而降。
　　“百里公子来了。”红衣女子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主人命我前来接二位。”
　　“红玉姑娘。”少恭回了一礼，屠苏则是微微点头。
　　“随我来吧。”
　　三人拾级而上，光华闪过，青铜大门幻幻开启，露出天墉城的全貌。
　　这里的景致，屠苏在梦里见到过无数次，那些来往的弟子，身着他们万分熟悉的道袍，间或好奇地打量他们。
　　“主人，在剑塔等你们，我还有事，先离开了。”红玉向前方指了指，便点头致意离开。
　　屠苏的脚步却有些踟蹰，在这里，他才真正体会到何为近乡情怯。剑塔的主人，才是他所真正熟悉的亲人，是他这短短的生命里，最亲近和依赖的师尊，在这陌生的世界里，除了欧阳少恭以外，唯一熟悉的人。
　　“师弟。”莫名涌上心头的思绪，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转过身来，却是久违的陵越。来人面上是真切的欣喜的神色，“师弟你……你回来了！”
　　“……师兄。”屠苏也有些诧异，这个时间应该还在修习剑术，为何师兄会出现在此。
　　“师尊命我前来，原来是师弟回来了。”他面上染上些笑意，却在看到欧阳少恭的时候淡了几分，维持着客套的样子，“欧阳长老也来了，陵越见到师弟，一时欣喜，失礼了。”
　　“无妨，陵越少侠对百里少侠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少恭怎会怪罪。”少恭笑了笑，温文有礼，同时伸手按上屠苏的肩膀，“既然如此，便一道走吧。”

　　面前的道路因为熟悉而漫长，身边走着的是熟悉的师兄还有红玉，以及一个从未想过会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人。
　　上次他走这条路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向自己敬爱的师尊辞行，而这一次，他同样是来辞行，却有着别样的情绪。
　　他这次，同样有着无法回头的决心与决意，却不再是准备一个人奔赴前路，有一个人，会和他一起走，从此地老天荒，永不分离。
　　“师尊。”他躬身行礼，蓝白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恩。”面前的人淡淡的点头，伸出一只手扶他起来，“他就是……欧阳少恭？”
　　“是。”他顺势站起身，看着他师尊的目光落向身后的那个人，便微微转过身看向他。
　　那人双手拢在胸前，行了个礼，“在下欧阳少恭，见过紫胤真人。”
　　“欧阳先生。”紫胤真人微微行礼。
　　旁边的陵越开口道，“师尊，欧阳先生，是七十二福地之一青玉坛的丹芷长老。”
　　“久仰……”紫胤真人说话依旧不冷不热，维持着他一贯冷肃的面容和不动声色，目光淡淡的扫过欧阳少恭。而一向从未有过担忧之心的欧阳少恭，在面对此人冷肃如剑的目光之时，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见两人对视半晌不语，陵越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紫胤真人先说话。
　　“陵越，芙蕖前日来与我说过，她在上次授课之时习得剑术略有不通，你去帮她看看吧。”紫胤真人微微动了动袖子，对站在一旁的大弟子道。
　　“是。”
　　陵越应声离去，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芙蕖会说与师父听，但他也大概能猜到师尊大约有什么话要与那位长老说。
　　而一直立在紫胤身后的红衣女子也福了福身子，“那红玉也先离去了。”随即化作一抹红光入了剑塔。
　　剑塔前空旷的场地，一时只剩下三个人。
　　而此时，紫胤却将目光从欧阳少恭身上收回，放到自己的小弟子身上，“你这次，是来跟我说什么的？”
　　“弟子……是来辞行的。”
　　“去往何方？”
　　“蓬莱之国。”
　　“同行何人？”
　　“欧阳先生。”
　　紫胤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此去多久？”
　　“……大概……不会回来了。”
　　“是么……”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欧阳少恭也只是在一旁站着，并没有说话，只有唇角微微的笑意，透露出他的好心情。
　　昆仑山的风带着清圣的气息，却是寂静无声的。剑塔居住的是连掌门都十分尊敬的执剑长老，平日里无人会随意来此，所以此时，空旷的场地只留下风飘过的声音，以及青色的法阵转动时带来的轻微响动。
　　半晌，开口的依旧是紫胤真人，“那就去吧。”他这样说。
　　屠苏抬头看向他的师尊。
　　他的师尊目光却落向远方，他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的师尊每次提起这些事情就是这样的表情，那种复杂的，怀念的，洒脱了的表情。
　　“为师的那位挚友，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坚定的，不曾动摇。”他不知道是想到了谁，“决定了就不会动摇，自己选择的道路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也是如此。”
　　“师尊……”
　　“去吧，如今你的剑术也可以出师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记住你的心意，握紧你手中的剑，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吧。”紫胤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小弟子。
　　不知道为什么，屠苏觉得他师尊常年来平稳清冷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温暖和关怀的神色，如同刚到天墉城时晚上睡不着觉，师尊来哄他入睡时的模样。他觉得眼眶有些酸，却只是闭了闭眼郑重的拜倒在师尊的面前。
　　“师尊，弟子百里屠苏，就此，拜别。”
　　他叩了叩首，然后起身，再不犹豫的离去。
　　欧阳少恭躬身行了个礼，也转身准备走，却被紫胤叫住。
　　“欧阳长老。”他这么说道，“你知道我是从何处来。”
　　“真人想要对在下说什么呢？制裁我么？还是要我远离百里少侠？”欧阳少恭眉眼带笑，说话却毫不客气。
　　“这些事情，在这里从未发生，我亦没有制裁的立场，而屠苏，他的选择，我不会再干涉。”紫胤顿了顿，“我只希望你，珍惜如今的一切，那些相随相伴的人，既然得到，就不要轻易的让他们失去。”
　　“这些话，你是不是对百里少侠说比较适合？”
　　“屠苏是一个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定的人，他决定的就不会再动摇，但是……”
　　“但是什么？”
　　“你经历的太多，不容易相信别人，习惯的质疑会让你放开你手中的东西。”紫胤这么说，“我或许没有你经历的岁月那么长久，却知道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在日后的岁月中会是最美好珍贵的回忆，即使他们再也不在身边，你也不会是一个人。”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即使是面对陪伴自己漫长岁月的剑灵，他也不曾这样说过。或许这个人，这个在漫长时光中孤独走过的人，让他想起来过去的那些友人吧。
　　“……多谢真人了，在下也告辞了。”欧阳少恭还维持这面上的笑容，行礼后告辞，紫胤也未再多言，只是转身回了剑塔。
　　前方可以看到屠苏的身影了，欧阳少恭此时才收回脸上的笑容，方才那个人的话大约是点中了他心中所想的一些事情，不愧是活得久的人，是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屠苏以后，是他一个人的了。
　　屠苏正站在山门处等他，见他过来就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
　　“在看什么？”
　　“没什么。”屠苏摇摇头，转身要走。
　　欧阳少恭却是执意要看过去，远处一个紫衣服的少女正拉着那位陵越少侠说些什么，“那是……我记得是你的师妹，叫什么……？”
　　“芙蕖。”
　　“不过去打招呼？”
　　“不用了，走吧。”屠苏主动拉起少恭的手向山下走去。
　　“不留恋了么？”见他难得主动，少恭面上表情也柔和不少。
　　屠苏拉着他往前走，“他们都很好，我已经放心了。”他又加了一句，“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要走，而这个未来已经没有我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只要走好我的路就可以了。”
　　少恭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回去吧，去乌蒙灵谷。”两人停在山下的法阵处，“去我们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