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世界的法则》游乙

6、所谓的回归

　　PART 5 所谓的回归

　　商队在乌崖略作调整、将伤员安顿下来后就重新出发飞向了青川。青川与乌崖都是人口不足一万的小领地。环绕希莱平原，星星点点的小领地集结成群，守望互助。因此两地之间的距离只有大约半天的路程。
　　在看到青川领土线的那一刻，商队中的人都暗嘘出一口气。
　　终于到了。
　　茵陈坐在沙里鸥上，望着越来越近的青川幽幽地笑了。
　　“太好了，这样就完成约定了。”
　　她看向简诺，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不要再哭了，我的小妹妹。”
　　简诺的眼泪一路上简直比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眼睛红肿得完全看不清东西。
　　“不要再哭了，”她说，“苍术答应了做护卫，就有着为此而死的觉悟。放逐者就是那样的存在，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呢。”
　　“是我招来的……”低低地说着，夜晚的噩梦中，简诺感觉自己简直要发疯了，“青鸟告诫过的，不要谈论不好的事情。是我招来的……是我！真的是我！”
　　她无法原谅自己。
　　对于一无所知、毫无用处的自己，商队的大家那么地包容友爱。善良的苍术和可哈尔，对待自己就好像朋友一样。然而自己却这样不懂事，为他们带来了厄运。
　　茵陈的手轻轻放在跪下的少女的头顶，温暖而柔软。
　　“不可以这么说哦。只能说，我们大家祈祷顺利的心情输给了对方的贪念而已。并不只是简一个人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她笑着，眼里现出了泪光，“要好好活下去哦，好不容易到达青川了呢！”
　　青鸟听到她的话，坐过去紧张地抱住了茵陈：“对啊，好不容易到达青川了！姐姐以后想做些什么呢？要不要依然和我一起呢？！真言也很舍不得姐姐哦！”
　　与其说是在安慰伤心孤单的茵陈，不如说更像是在严词讨要着什么回答。
　　商队的人突然全部聚拢了过来。
　　简诺被大家的表情吓住了：那是一种非常严肃的神情，虽然每个人都想强迫自己更加亲切一些。
　　“对啊，如果愿意的话，就在青川定居怎么样？四季分明，虽然冬天有些冷，但是夏天却比齐安凉快很多！”
　　“没错，不过青鸟妹妹会舍不得的，还是和我们一起行商好不好？”
　　“啊！是不是要休息！其实商队也不是这么着急的，我们可以多再青川休息一阵子啊！对不对，老大？”
　　“就是啊！实在不喜欢这里不如回齐安去如何？空鱼的话1天半就到达了哦！”
　　“就是！就是！大家都很想念齐安的啊！”
　　“妹子，我还没去过你家乡，上次不是说随时欢迎我去做客的么？”
　　……
　　所有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中间时常夹杂了一些尴尬的笑声。
　　茵陈没有接话，只是等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后，微微地又笑了，她总是这样，仿佛安定人心的晨风，一笑起来好似春花般的动人。据说她答应嫁给苍术时，家乡的男人们没少去找苍术的麻烦。
　　“各位，一直以来谢谢照顾了。”她说，然后看向卡库伽，“队长，商队也终于平安到达了。这样的话，亡夫的诺言就由我见证完成了。”
　　卡库伽脸上是难以言说的沉痛。
　　“真的决定了么？”
　　“嗯，没有什么遗憾了呀。他会寂寞的，毕竟那么爱我呢。”说着，吃吃地笑了。
　　在茵陈期盼的眼光中，卡库伽终于点了点头：“嗯，契约解除了。一直以来，感谢你们。愿未来我们可以在伟大意志处再度重逢。”
　　“还是晚些再见的好呢。”
　　青鸟和真言的大哭声中，茵陈消失了。
　　仿佛烟雾般融化在空气中。
　　亚麻色的衣裙失去躯体的支撑落在地上。

　　呆呆地看着，不必任何人来解释，简诺知道这就是“回归”。
　　一瞬间，那些定律、青鸟为什么会因为小小的迟到而大发脾气、卡库伽嘱托自己的几件事，突然全都明白了。
　　茵陈是因为苍术的离去，才生无可恋的离开的。
　　回到伟大意志那里。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精神支撑着□□，如果失去存在的意志就会“回归”。
　　真言猛扑上来，愤怒地捶打着，一股脑地让拳头落在简诺的身上：“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啊！！”
　　7岁男孩子颇有几分蛮力，她却只能呆呆地任由他发泄着失去“姐姐”的伤痛。
　　“啪！”卡库伽甩了一向疼爱的小儿子一记耳光。
　　突然间，哭声、痛斥声突然离自己越来越远。
　　简诺昏了过去。

　　……

　　黑暗里有一扇门，
　　推开，门内是一幅热闹的景象：
　　姐姐穿着嫁衣，幸福地笑着。房间里缀满了玫瑰、珍珠与色彩斑斓的气球。
　　客人是朋友们：爱笑的吉祥、温和的大杨、叶子和吴波打打闹闹蛋糕抹了对方满脸；洲洲和草草结婚了，两人领着LOLI来参加婚礼；阿天在指挥东方和小夜为新郎新娘撒花；一转脸，小遥在迅速扫荡饭桌，道道眼巴巴地看着；还有小谢、秋风……红爷在和直男搭讪……
　　继续走，礼堂尽头是爸爸妈妈，外婆、外公、爷爷、奶奶。
　　大家在笑着，问简诺开心不开心、简诺有没有冷到、简诺是不是想家了？
　　自己扑入妈妈怀里。
　　太好了，回家了。
　　很温暖、很怀念。
　　突然大家都消失了，喜庆的礼堂地板上是无主的衣物。

　　……

　　简诺惊喘着醒来。
　　陌生的房间，如同地球上的旅馆，奇特的灯和圈形的窗户告诉自己，这是另一个世界。
　　仿佛镜子的对面，亲近又陌生的世界。
　　房间中没有人。
　　空荡荡地让人害怕。
　　但有人更加可怕，她想起真言的话：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

　　都因为自己。
　　三个人死去了，全部是因为自己。
　　茵陈和苍术才结婚不久，甚至还没来得及享受新婚的喜悦。
　　苍术说：这次的工钱要为老婆在家乡盖一个可爱的婴儿房。明明自己没有钱，最漂亮的女孩却同意了自己的求婚，所以一定要让她幸福。
　　听说可哈尔家里有妻儿，他们会不会因为他的离去悲伤得也像茵陈一样呢？
　　为什么是我？
　　那个毫不负责地、轻浮地说出“国君、良臣、游侠儿”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改变世界真的有那么简单么？
　　只知道空想的自己，就连起床这么简单的誓言都无法达成。

　　爸爸妈妈！
　　7年的时间，长得比一辈子都要长……

　　可怕的世界！动不动就会死亡！被誓言禁锢住的生命和人生！
　　为什么是我！
　　想要回去，回到自己那个安全的宿舍，顺利地毕业、回到父母身边，将来结婚生子，幸福的一生。

　　真的能幸福么？
　　我可是杀掉三个人的人！
　　那么好那么好的人因为自己而死去了……

　　但是茵陈姐不是说了么？不能全部怪自己一个人的！是大家的期盼输给了对方而已！
　　而且是苍术自己愿意说的！要怪应该怪那些可怕的盗贼吧！
　　其实……这只是安慰……
　　接受这个借口的自己变得卑鄙起来了。
　　即使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恶。

　　还有那个“神”！那个“梵”！那个“道”!总之就是那个！
　　他不是说过这边的队员在前一次比试中有一位死在了十字军东征中，而他又想要回报么！
　　所以他把我送过来送死！
　　克莱尔是IQ超高的物理天才、路德是久经磨砺的记者……
　　一个天资聪颖、一个成熟稳重。
　　只有我！
　　什么都不是！
　　死也好、活也好，对这个世界毫无用处！
　　所以他想让我偿命！
　　为什么是我！

　　呜呜呜……
　　想爸爸、想妈妈……
　　想回家……
　　其实很早前就在想了，
　　刚刚醒来的时候在想，
　　吃饭时在想，
　　睡觉时也在想，
　　看到信上说需要7年真是差点就哭出来了。
　　为了不让那些好人不安，
　　一直、一直在按捺着思念的痛苦。
　　但其实他们对自己好只是因为诺言吧？
　　所以把自己送到青川后就消失了。
　　他们都是恨我的吧？
　　因为杀了三个人嘛。
　　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
　　就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不如不存在算了！！！

　　就连真言都不如，
　　又没用，又那么笨拙，
　　如果没有他们，其实自己早就死在半路了。
　　那么天真的自己实在是太可恨了！
　　而且还连累了别人。
　　之前纸上谈兵恨不能连航空母舰都制作出来，
　　但其实几个盗贼就把自己吓呆了。
　　还靠14岁的孩子来保护自己。
　　简直不配活在世上！

　　爸爸妈妈，我已经不是纯洁的那个孩子了。
　　我杀了人。
　　卑鄙地想为自己开脱，
　　我很怕这个世界，
　　它太恐怖了，
　　就连生存都是那么不容易的事情。
　　我可不一定能够一直遵守诺言，
　　万一毁约就会消失。
　　太可怕了！
　　而且连神都要杀我……
　　妈妈，我好害怕！

　　尖叫着，却察觉不出自己已经抓下大把的头发。
　　但尖叫却完全无法舒缓自己心中的感受。
　　所有的痛苦一齐涌上来，
　　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世界同思想一样凝固在真空中，
　　自己被自己杀死了。

　　在恐惧和自责的压迫下，简诺彻底的崩溃了。
　　送晚餐上来的青鸟，听到尖叫声撞开门所看到的，是满面泪痕的女孩“回归”时最后的景象。
　　她扔掉餐盘冲了上来，所拿到的却只有一件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