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世界的法则》游乙

5、放逐者们的盛宴

　　PART 4 放逐者们的盛宴

　　因为白天在沙里鸥的背上睡过一阵子，所以躺在床上如何反复也无法入梦。简诺仔细听过一阵子，青鸟和真言似乎已经呼呼大睡了。
　　小心地起床来到帐篷外，黑漆漆的平原上只有不远处守夜人篝火的亮光。守夜的是茵陈的丈夫苍术以及另一位实在想不起名字的大叔。两人看到简诺很亲切地向她招了招手。
　　晚冬的草原很冷，简诺裹紧外衣小跑着凑近了火堆。
　　“好冷，谢谢。”笑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烤红薯，冰凉的手立刻恢复了温暖。
　　“睡不着？”苍术扒了扒火堆，让它烧得暖些。
　　“嗯，您和大叔这一夜都要在外面么？”小口小口地啃着红薯，这种家乡的味道里简诺有些鼻酸，在中国冬天的时候，父亲经常给自己买来吃的。自从去了英伦后，3年多都没有再吃到了。
　　“啊，是啊，”中年人看看周围，“还有一站就安全了，总不好在这里出事。”
　　“很危险么？不是说商队是可以通过野外的么？”
　　简诺这样问道，苍术和袁桓相视笑了，
　　“小姐理解错了，这一代是金雕族的领地，动物们是很友善的。只要不去骚扰对方，是不会主动攻击商队的。”袁桓这样说着，也从火堆里扒出一只红薯来吃。
　　“是啊，所以我们要提防的不是动物。”苍术点头，“你知道狼神查尔曼的事情，对吧？”
　　“喂，”袁桓手臂杵了一下苍术，“还没有到城镇，还是小心些的好吧？”
　　“应该不会有事的，已经离开那么远了嘛。而且这种袭击既然我们在三河已经经历过一次，再遇到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吧？”看着满脸求知的简诺，苍术还是决定满足远方来的客人的好奇。
　　叹了口气，袁桓却没有再多阻止。
　　“传说查尔曼是头比成年男子都还要高大的灰狼，但比狐狸更加狡猾。它虽然不自己动手，但是会让人类帮助自己。”苍术说着，用匕首在地上刻画出一幅简单的地图，“这里是森林，几乎贯穿了整片希莱平原，所有前往青川、乌崖、漠幕、以及大部分西边领地的商队都必须经过这里。特别是粮队和一些稀有金属，因为这些无法用空鱼运载。虽然商队每年的‘贡献’很多，但是查尔曼认为自己理当获得更多。嗯……假设这里是商队。因为商队并没有在他的领地中，所以它想了个办法。”
　　“让人把商队赶到他的森林里？！”
　　“没错！”苍术赞许地颔首，“这些帮凶通常会是放逐者。”
　　“放逐者？”
　　“放逐者就是……”
　　苍术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羽箭贯穿他的脖子自喉头直插出来！黑红色的血自伤口中喷溅而出，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合着猩红的血液凝结在嘴角。
　　简诺尖叫着被袁桓按倒，后者迅速泼熄掉火堆。
　　被袁桓推搡着匍匐在地面向帐篷的方向爬去，整个草原陷入一片可怕的宁静，然而这种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耳边传来搏击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人声，随之两三只火把陆续燃起。
　　隐藏在草丛阴影中的简诺第一次见到了放逐者——一群浑身散发着可怕恶臭的人类，即使相隔十米之远，那股恐怖的阴沟气味的酸臭依然随风而至，他们手拿原始的砍刀木棒，一股脑地冲了上来，一个个如同骷髅骨架般消瘦的身形愈发显得凶狠而可怕。
　　一个冲在前方手持火把、肩膀纹满诡异青色纹路的男人点燃一坨黑色的物体，然后尖笑着把它扔向帐篷，一声巨响后，整片帐篷开始熊熊地燃烧。
　　青鸟！！！真言！！！
　　善良的青鸟，可爱的青鸟。
　　拼命藏住嘴里的尖叫，霎时间，简诺脑中一片空白。

　　另一个满头杂草般长发纠结成一团的女人提着碗口粗的木棍，冲入离自己最近的帐篷，一阵心惊肉跳的撕挠声尖叫声过后，她抓着茵陈的头发将她倒着自帐篷中拖了出来。一旁赶上的护卫大叔却冲上去一刀将她的头削去了半边。缠绕着黑发的血肉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弧形定定落在茵陈的身上，弹开了。
　　简诺狠狠揪住地面上的草，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火光照得人影幢幢，营地中的人们开始奋起反击，她几乎可以分辨出卡库伽大叔的指挥声。
　　不知过了多久，商队的人们开始陆续撤退，她想要跟上，但中间相隔着入侵者。他们冲进营地，翻找人们遗留下的行李，看到能够入口的食物就立刻整个塞入嘴中，一双双恶狼似的眼睛尖锐地扫射着四下。
　　趴在草丛中的简诺整个人都僵住了，要被抛下了！她该怎么办！
　　商队已经渐渐在浓烟与大火中看不到，恐怕所有人都跟随护卫们撤走了。
　　-到底应该怎么办？！
　　-谁来救救我！
　　脑海中闪过的，是苍术死前的笑容。
　　只有29岁的大哥哥，带有雀斑的脸上总是亲切地笑着，叫自己“远方来的客人”。
　　他的时间永远地停驻在了29岁。
　　突然，有人自身后拍在自己的右肩上，随之一只手死死地捂到自己嘴上。
　　这是简诺人生中所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一刻。

　　“嘘——跟我来！”
　　这是青鸟的声音。
　　——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营地中一片混乱，入侵者并不多但却穷凶极恶，在嘈杂纷乱的厮杀声中，青鸟拉着她低下身，小心地闪躲开入侵者们的视线，绕出一个大圈后向沙里鸥的方面跑去。
　　但很快两人就被入侵者们发现了，两个男人挥舞着木棒向两人扑来。
　　简诺还未来得及反应，青鸟就将她撞开立在她的身前，足足一米多长的枪铳被小少女牢牢地平端于胸前。
　　“砰！砰！”两声后，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双膝一软扑倒在地。
　　飞快地更换弹药，又是一声巨响，第二个男人也捧住腰腹跪了下去。
　　帐篷的火蔓延得极其迅速，冬季草原干燥，火势很快便越演越烈，早已殃及整个营地。熊熊的火光里，青鸟背影被火光衬得如此安全而勇敢。
　　明明只是14岁的小孩子。
　　入侵者们的视线全部被这支枪铳吸引了过来，他们停下搜索帐篷的手，仿佛饿狼看到羔羊，所有人都向着两个女孩的方向奔来。
　　青鸟看着手中的枪咬了咬牙。
　　枪铳被日照城列为一级管制品，造量少又昂贵，只有极少数人才会被允许拥有，对于行商而言是保命的宝贝。自己手上的这支据爸爸说是妈妈的遗物。青色的漆木枪身每次出行都擦得很漂亮，虽然遇到过不知多少次危险，但自己从不舍得使用。
　　可是诺言就是诺言。
　　要像守护生命一样守护自己的诺言！
　　她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放逐者们，奋力将枪铳向地上砸去，一下、两下……
　　然后将铁芯全数扔进了大火之中！
　　放逐者们尖叫了起来，声音犹如暗夜的黑鸦，仿佛看到有人砸碎了他们价值连城的珠宝。
　　“走！”青鸟拉住简诺的手拼命奔跑起来。
　　人们没有再追逐逃走的少女们，而是一拥而上地挤向枪铳的碎片，甚至有人毫不畏惧大火的灼热，用手将火中的碎块掏出，仿佛想要将它重新拼凑完整。
　　原本睡在营地边缘的沙里鸥被大火吓得上下扑腾，尾巴在地面上啪啪地拍打着扬起阵阵泥土和草根，迪亚哒哒在它背上拼命地重复着安抚的口令，而商队的人们几乎都已经在上面集结好。
　　“快！上沙里鸥！”青鸟将自沙里鸥背上垂下的软梯递给简诺。
　　“谢谢……”
　　抽泣着，泪光里青鸟满是尘土烟迹的脸上绽出无比明丽的微笑：
　　“我不是说了么！答应过沙沙，一定把你平安送到！”

　　……

　　入侵者其实并不多，只有大概十来人的样子，虽然是突袭，但是兵器简陋组织也并不严密，只是他们燃起大火，烟雾令沙里鸥无法越过火线。商队在向狼神森林逃窜过一小段后，迪亚哒哒一声尖啸，沙里鸥腾空翻过一个身，长长的尾巴如同铁鞭般扫过追赶的人群，重新振翅向南方飞去。
　　远远的身后，似乎传来狼神不甘愤怒的长啸声。简诺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天气寒冷得就连身体中的血液都凝结成冰。

　　第二日天亮时商队已经脱离了险境并且马上就要到达位于青川南边的另一块领地：乌崖。
　　货物一开始就没有自沙里鸥背上卸下，所以只是丢掉了露营的装备。然而商队中的人们却都闷闷不语，大家在胆战心惊了一夜后又累又乏，还有好几个受了重伤。谁也没有力气开口，真言哭着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迪亚哒哒一个人操纵着沙里鸥自从昨夜就没合过眼，卡库伽想要让他停下休息，但看到他充满血丝的眼只好再次归于沉默。
　　简诺坐在沙里鸥背上，帐篷已经全部烧掉了，风很大，打在脸上仿佛刀割般的痛，风中依稀传来茵陈的哭泣声。
　　呜呜咽咽的哭声绞得人心都痛了。
　　苍术和可哈尔死了。
　　可哈尔，简诺依稀记得他是个胖胖的男人，喜欢打牌和同伴们一起打“花七子”，他曾说今天旅途休息时教简诺玩。
　　听到他的噩耗时，简诺睫毛一颤，泪水又一次自通红的眼里滑落下来。
　　苍术的死她根本不敢去回想。